第二百六十八章 舊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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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他說的是我們,禾曦笑著笑著,隱隱的,有一絲涼意劃過了她的臉頰,隨即又被風吹散了。
突然,拓跋玥好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禾曦在轉回首的時候,人已經離開了。
悄無聲息,好像他悄無聲息的來,也好像是他悄無聲息的準備了這個秋千一樣。
她早就注意到了,這秋千上,木板上斷麵都是新的,必然是才做好不久的。
她心中湧起了一種複雜的情緒,突然如意道:“小主,都收拾好了,奴婢備了熱水。”
禾曦起身,看著因著慣性還在微微的晃動的秋千,輕笑一聲道:“好。”
是夜,勞累了一天的眾人,早早的就歇下了,禾曦看著如意眼底的陰影,也覺得心疼,便道:“行宮不比宮裏,你也不必守夜了,去偏殿歇著吧。我再看會書——”
如意搖頭道:“那怎麽行,小主身邊不能沒人伺候,奴婢要守著小主才是。”
禾曦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這行宮的守衛可都是王爺的人,你還擔心什麽?快去吧,就算是以後要守,今天累了許久,先去睡吧。”
如意當真是有些累極了,便點了點頭道:“那小主要是有什麽吩咐,喚奴婢一聲,奴婢就在偏殿。”
禾曦點了點頭,她捧著手中的詩詞細細的讀去,恰巧讀到了李商隱的詩,她聲音輕緩:“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她細長的手指劃過了最後的那句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不由得有些出神,隨即好似被觸及了心事一般,緩緩的合上了書籍,走到窗邊,秋夜的風有些冷,讓她的神思越發的清明了些,漫天的繁星好像一雙雙人的眼睛,俯視眾生憐憫而又無私。
天氣變得很古怪,第二天開始便開始下雨,秋雨連綿不斷,本來打算的賞楓也都取消了,禾曦還好,閑暇還去許晴兒的院子中坐坐,但是因著道路濕滑,蘭馨擔心腹中的孩子,幾乎嫌少出門,這日,天氣依舊陰沉的可怕,如意將外麵的東西收了回來,又搬來了矮凳,和禾曦坐在門前,看著連綿的雨幕,不由得有些出神,如意道:“小主,您在看什麽?”
禾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竟然會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坐在合歡殿的門口,看著想著——”
如意知道禾曦有心事,從到了這行宮,她便一直都有心事,她小聲的道:“小主說的這是什麽話,那也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情,怎麽被小主說來,竟然像是很多年前一樣呢?”
禾曦搖頭苦笑道:“這世間亙古不變的隻有這天地萬物了吧,至於人心卻是最易變的,你看這雨和之前的雨有何區別麽?”
如意一事語滯,突然看見一人從雨幕中走來,她神色一喜,道:“是王爺——”
禾曦沉沉一笑,起身行禮,拓跋玥一路急走,鞋底濺起的雨水,打在了袍角處,將紅色的長袍氤氳出了一片暗紅,他眉宇間都是喜色,禾曦見他如此,便道:“王爺今日怎麽來了?”
拓跋玥對著如意揮了揮手,如意會意,忙躬身退了下去,拓跋玥從懷中拿出了一件東西來,交給了禾曦道:“禾青找到了這個東西。”
說著,他便將一個用油紙包裹的事物交給了禾曦,禾曦拿在手裏,直覺的觸感沉沉,她迫不及待的打開了,之見到一枚青黑色的令牌躺在自己的手心,她眼底微微的發漲,道:“禾青是在何處尋得此物?”
拓跋玥道:“因著那枚印章,我們順藤摸瓜,當真在蘇炳仁的府上尋到了這個。”
禾曦手指在那令牌的紋路處細細的摸索著,道:“怪不得,這麽多年,梁伯也隻是能找到那印章,而這令牌的線索,卻始終尋不到,原來是被蘇炳仁放在自己的府上了。”
拓跋玥道:“蘇炳仁這個老狐狸,想來是認為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令牌共有三塊,這是其中的模板,還有一塊,暫時尋不道下落,至於另外一塊——”
他驀地止住了話語,禾曦卻輕輕淺淺的接到:“至於另外一塊,自然是在沐王府,作為罪證,現在怕是被收在了大理寺了。”
禾曦緊緊的蜷縮著手指,指節慢慢的泛白,她深吸一氣道:“蘇炳仁是聽命於拓跋琛的,他是不會讓我們大張旗鼓的搜府的。不搜府,自然就沒有辦法將這東西大白於眾。”
禾曦微微的蹙眉,她恨不得現在就將這些物證拿到朝堂上,與拓拔琛當麵對質,但是她知道,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便越是不嫩著急,每一步都要穩,才能在最後,一擊製勝。
手指突然被人攥在手心中,溫熱和清冷的兩種觸感,互相交疊觸碰,禾曦抬頭看向拓跋玥,拓跋玥慢慢的將手中的溫度傳給了禾曦,他輕聲道:“不要急,現在張敏元,已經暗中將那些賬冊整理出來了,現在已經和著那些證據呈了上去,百官看著,就算是他想要否認,都是不行的。之前你父親救助的那些難民們已經由著我們的組織者,簽了萬人書,送進了京城中,為你父親和沐王府伸冤。”
禾曦感受著手上傳來的陣陣的溫度,她道:“謝謝你,拓跋玥。”
拓跋玥眉宇間一怔,複又有些躲避的道:“你我之間,何來感謝,這般做,也是為了我自己。”
禾曦似有千言萬語的話,但是想到了他的身份,便止住了,她將自己的手抽離出來道:“既然已經做到了這般,我們就再填一把火好了。”
大曆新和十五年九月初,民間呈萬人書於朝堂上,請求陛下重新調查沐王府舊案,與此同時,趙彥成調查的證據中,不知道為何混進了一份詳細的沐王府幾年的賬目明細,其中除卻了救助平民外,還有一項十分巨大的開支,便是軍餉支出,但是讓人震驚的事情是,這其中的受益人,便是拓跋琛,也就是說,沐王府一直在後麵默默的支撐拓跋琛,而且拓跋琛是知情的,因為那些賬目上,還有拓跋琛的私章。
這都是沒有辦法複刻的。
一時間,朝堂上皆驚,拓跋琛隻是說了一句證據不足,有偽造嫌疑,便匆匆的下了朝。
當天便召集了蘭之禮進了禦書房。蘭之禮才走進禦書房中,便感覺道一陣勁風迎麵而來,他躲避不急,狠狠的挨了一下,福清大氣的都不敢出,將地上的東西拾起來,正是那本賬冊。
他看了看蘭之禮,蘭之禮眼神示意,福清會意,便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蘭之禮腳步沉沉的走向前去,俯身跪倒道:“臣參見陛下。”
拓跋琛的神色隱在黑暗中,好像是一頭暴怒的野獸一般,一雙眸子赤紅,他低聲怒吼道:“陛下?不知道再過些時日,坐在這龍椅上的人還會不會是朕呢?”
蘭之禮將那本賬冊放在了案幾上,沉穩的道:“陛下莫急,隻是一本賬冊而已,說明不了什麽。沐連城是支持陛下,那是情有可原的,因為他是國丈,他的女兒是皇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便認為自己功高蓋主,有了不臣之心,企圖聯合別國謀反,這難道不對麽?”
拓跋琛的神色漸漸的沉穩了下來,他狐疑的道:“丞相的意思是?”
蘭之禮神色不慌不忙的道:“沐連城當年被指控通敵叛國,並非是因為賬冊,而這賬冊,莫說是他沐連城,就是臣府上也有,又能說明什麽?陛下可不要忘了,當年徹底扳倒沐連城的那幾樣東西,隻要那幾樣證據不被查出問題,一個死人想要翻身,簡直是白日做夢。”
拓跋琛緩了緩心神,他揉著酸痛的額角,跌坐在身後的軟椅上,道:“這個趙彥成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你沒有告訴他怎麽做的麽?”
說到這事情,蘭之禮皺了皺眉道:“臣來見陛下,也是為了此事,在臣進宮來之前,趙彥成找過臣,說這本賬冊他從未見過,也沒有整理過。至於為何會出現在那些證據中,他也不知道。”
事情越發的撲朔迷離了,拓跋琛道:“證據是他遞上來的,在此之前,可是有什麽人接觸過?”
蘭之禮搖了搖頭道:“這個倒是要細細的查去,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拓跋琛深吸一氣道:“你讓趙彥成好好查查,這人既然這般處心積慮,必然是和當年的沐王府有關聯的。”
蘭之禮點了點頭,複又道:“臣聽聞,最近大理寺正在調查皇後宮中的事情——”
拓跋琛越發的煩惱了,他看了一眼蘭之禮道:“後宮中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讓朕如何壓得下去?數十條人命,看來,朕還真的是太縱容她了。”
蘭之禮突然跪倒在地,沉聲道:“陛下,且看在皇後娘娘和陛下幼年相知,又相伴多年的份上,現在又懷有皇子,還請陛下能顧忌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