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抉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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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聲,是匕首落地的聲音。
緊接著,便聽得如意和玳瑁變了調的聲音同時叫喊道:
“娘娘!”
“小姐!”
緊接著是女子呼痛的尖叫聲,和桌椅碰撞的聲音,交疊在一起,十分的混亂不堪,禾曦便是在這混亂中被人推倒在地,是拓跋玥,他的手寬厚有力,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是那樣的果斷決絕。
她似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早有預料,好在梁啟雖然有傷在身,但是他的動作依然是迅捷的,見到禾曦跌倒,忙欺身上前,一把將禾曦攬在懷裏,這才扶住了她,沒有讓她跌倒。
耳邊是蕭奈的慘叫聲,禾曦的水色裙裾上灑著淋漓的鮮血,看著便觸目驚心。
地上,是兩節斷指,蕭奈捂著傷處,痛的幾乎要暈厥了過去,拓跋玥將她抱在懷裏,緊緊的蹙著眉。
蕭奈額上冷汗直冒,沉聲道:“殺了她,玳瑁,殺了她,把她和她肚子裏麵的孽種,全給我殺了!”
玳瑁有些遲疑的看了拓跋玥一眼,弱弱的道:“小姐——這——您收了傷,依奴婢看,還是——還是先找郎中治療為好——”
蕭奈如何肯,她掙紮著起身,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玳瑁的臉上,沉聲道:“放肆,我的命令你竟然敢不聽,信不信我將你交給父親處置——”
她眸子中的恨意似乎是要沁出血來,雙目赤紅一片,玳瑁身子瑟瑟發抖,下意識的起身朝著禾曦的方向走去。
拓跋玥如何能讓玳瑁傷害禾曦,馬上出言製止到:“夠了!你們鬧夠了沒有?”
蕭奈被他的怒火驚得睜大了眼睛,她的眸中閃過了恨意,哽咽的道:“鬧?玥哥哥,禾曦那個賤人斷了我的兩指,為何我不能要她性命,她隻是一個棋子不是麽?玥哥哥,現在萬事俱備,根本不需要她了。”
拓跋玥微微的垂首,不肯抬頭看向禾曦的方向,忽的聽聞一聲輕笑,是禾曦,她掙紮著站起來,俯視著蕭奈,沉聲道:“蕭小姐可真的是金貴的很,你兩根斷指便想要了我和腹中孩子的性命?”
蕭奈忍著錐心的疼痛,拚盡了全力喊道:“你這個賤人,你以為你多金貴?還有你身邊的這些人,早晚,早晚有一天,我會讓我父親將你們一個個都處死,以泄我心頭之恨!”
禾曦忽的看向了蕭奈道:“你想我死,這我知道,可是你不該對麟兒和梁伯動手——”
拓跋玥似乎越發不能抬起頭來,她終究是都知道了。
禾曦想笑,但是眼眶卻紅了,她隻看向了拓跋玥道:“或許之前的事情王爺不知,但是過得這麽久了,或許王爺也查清楚了,那麽王爺,請問你想怎麽處置你這個青梅竹馬的表妹?”
不知道為什麽,禾曦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絲絲惡毒,但是那惡毒的背後,卻是她連自己都欺騙不了的希望。
“玥哥哥——我沒有——都是父親,奈兒並不知情——”蕭奈的聲音似乎是一直流浪的貓兒,尋求著庇護,她朝著拓跋玥的懷中依偎了一下。
拓跋玥身型挺得筆直,像是個泥胎木偶一般,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道:“奈兒,她——她失去了愛子,這事與南疆有關,今日,便放過她吧。”
禾曦心中的希冀好像是一個跳躍著的晃動不休的火苗,忽的被一陣大風吹過,垂落了一地的狼藉。
她深吸一氣,笑靨如花:“王爺英明果斷,好,甚好,不過我這個人不識時務,這兩根斷指,是賠償梁伯的一隻手臂的,至於麟兒的事情,終有一日會有了斷。告辭——”
蕭奈如何能忍得了,她未受傷的另外一隻手,死死的捉著拓跋玥的手腕道:“玥哥哥,我是你的側妃,父親若是知道她這般,早晚是要除去她的,不如我們——”
拓跋玥的一隻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他將蕭奈抱起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轉身,從腰間抽出匕首——
梁啟見到匕首的一瞬間,神色微變,上前一步走到了禾曦的麵前道:“王爺,你要做什麽?”
蕭奈忍著痛,眼底都是快意,她揚聲道:“玥哥哥,別手下留情,左右不過是一個在宮裏的棋子罷了,咱們不要她,自然還有旁人。”
禾曦聲色不動的道:“對,公孫靜怡為人沉穩,比之我更適合做你們的棋子是不是?”
她看見蕭奈神色驚詫,心中便已經知道自己算是猜對了,如意跪倒在地,膝行兩步上前,抱住了拓跋玥的腿道:“王爺,不可啊,娘娘她,她也是難過,娘娘做錯了事情,奴婢來替娘娘承擔,您——您殺了我好了——娘娘她——”
禾曦看也不看拓跋玥,隻是盯著如意道:“如意,起來。”
如意轉回身,已然是哭成了淚人,她哽咽的道:“娘娘,您大仇未報,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意沒用,如意護不了娘娘,隻能這般了。”
禾曦眼中無波無瀾,裏麵似乎是有一汪毫無生氣的死水,她隻是重複道:“如意,起來。”
如意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禾曦上前兩步,手輕輕的撫上了拓跋玥的手掌,將他的手臂抬起來,那柄匕首,是她的,她本想贈與高遠的。
卻陰差陽錯的落在了他的手裏。
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把匕首,他們才能在那燭龍的口下逃生,她好像還能記得那時候的拓跋玥對自己說的話,一言一行,他們從未那樣的近,近到好似她隻要伸出手,一推開門,便能看清他心中的乾坤天地,一草一木。
但是終於,世事無常。
拓跋玥隻是看著她,感覺著她手指的顫抖,她一點一點的朝著自己的方向靠近,那匕首的尖端嗤的一聲沒進了她肩膀中。
拓跋玥蹙眉,眸中閃過了傷痛的神色,他道:“禾曦,你這是做什麽?”
禾曦道:“這是王爺要的交代,或許,我應該問王爺想做什麽?也對,我是棄子,但是今日還請王爺能手下留情,不知道這樣王爺滿不滿意?還是說王爺一定要我的性命?”
拓跋玥感覺到那濕熱的血液沾染在他的指尖,他一生中,也算是殺人無數,唯獨這一次,他竟然覺得那血液的溫度,太過於灼人。
他似乎想縮回手,但是相比於這樣,他似乎是更想將麵前的女子攬在懷中,他想對她說,今日他的話不過是為了安撫蕭奈,他想對她說,現在她身在皇宮中,他擔心再發生上次的事情,他沒有辦法護她周全。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在她那樣失望的眼神中,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此時此刻,他竟然有一種詭異的直覺。
禾曦要離開他了。
禾曦緩緩的抽身而出,那血液順著肩膀緩緩的滑落了下來,染紅了衣襟,她勉力的站著,她看著那把匕首,將它從拓跋玥的手上拿下來,道:“這匕首,許是不適合王爺。”
麵對這樣決絕的禾曦,拓跋玥隻能呆愣在原地。
他這一生,小心翼翼,寄人籬下,早就練就了一身波瀾不驚的氣魄,但是唯獨在這個女子的麵前,他所有的驕傲和堅強,都好像是不堪一擊一般,她那樣柔弱,但是每一個眼神,都好似利刃,一刀一刀的刮著他的心髒,沁出了血點子來。
天知道禾曦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走出了那間雅間的,整個臨江樓空寂的好像是一座墳墓一般,她便是被埋葬在墳墓裏麵的人,一陣冷風吹開了走廊的窗欞。
精致的雕花木窗,打在旁白的牆壁上,砰砰作響,她隻覺得臉頰上涼涼的,她伸手抹去,竟然是一片濕滑,原來是她的淚水,原來她還是一個正常的人,會哭會笑,會疼會痛。
可是,她也能感覺道,心中有什麽一點一點的抽離而去,是心吧,若死心已死,情又如何動?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廣袖垂落,將手中的匕首掩在袖中,卻有點滴的猩紅血跡,沿路留下。
耳邊是如意柔聲的勸阻:“娘娘,您要去哪裏,您受了傷,還是讓奴婢給您包紮一下吧,娘娘。”
禾曦腳下不停,似乎並沒有將如意的話聽進去。
她便是這樣一步一步的出了臨江樓,如意和梁啟勸阻不住,禾曦心神恍惚,突然撞到了前方一個妝容素雅的婦人。
那人一回首,見到了禾曦,下意識的道:“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是魏紅袖。
禾曦隻是覺得自己的頭昏沉沉,身子也沒了力氣,她腳下一軟,魏紅袖連忙扶住了,這時便看見了禾曦衣襟上暗紅色的血液。
一聲清脆的聲響,竟然是一柄閃著銀光的,精致的匕首,那上麵還有為幹涸的血跡,魏紅袖如何能不慌,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如意見狀,心中慌亂不已,隻能跪倒在地道:“勞煩安國郡主幫幫我們娘娘,我們娘娘肩上有傷——”
魏紅袖從小耳濡目染,本就懂一些醫術,她揮了揮手,叫了墨香上前道:“扶曦妃娘娘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