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善惡終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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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伏在地上,衣襟上已然是汙穢不堪,紅黃一片,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周遭還有一股令人作嘔腥臭的味道,如意忍不住的皺眉,但是禾曦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她在牢門外站穩了腳步,那小太監十分識趣的站在了一旁看守,也保持了距離,並不能聽見她們的話。
公孫靜怡聽的清淺的腳步聲,緩緩的轉過頭來,她身子受了鞭刑罰,已然是沒了力氣了,隻能將頭扭過來,便已這樣一個詭異的姿勢,與禾曦對視著,忽的,她笑了起來道:“還以為,曦妃娘娘費勁了這般心機,就是想要摘清自己,卻不想你還是來了,怎麽?難道不能親眼看著我死,你很不甘麽?”說著,她便開始狂笑起來。
那笑聲澀啞難聽,禾曦便定定的看著她道:“那人許應了你什麽條件,讓你這般喪心病狂?”
公孫靜怡的笑聲戛然而止,她蹙眉道:“你知道了?你知道我背後——”
禾曦嗤笑一聲,走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輕聲慢語的道:“公孫大人一聲自命清高,從不結黨營私,性子執拗,否則當年也不會一怒之下請辭歸隱,這樣的人,怎麽會想著參與皇位之爭。反倒是你背後的人,野心極大,不過他們最想要的是本宮的命,就是因為本宮礙了他南疆蕭氏的路是不是?”
公孫靜怡卻不想到禾曦竟然知道的這般清楚,她艱難的爬起來,又跌坐在地上,一臉驚恐的看著禾曦道:“你是誰,你為何知道的那般清楚?”
她進宮,但是蕭奈自然是沒有同她說事情的原委,她喃喃的道:“那你為何——為何——”
她目光猶疑的看向了四周,神色戒備,禾曦一手扶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一邊道:“本宮都知道自然是因為本宮是賢王殿下的人,你知道為何你出事至今,你身後的人對你不聞不問?雖然本宮不知道你為何會選擇蕭氏合作,不過本宮隻能說你愚不可及,選錯了人,即便認準了賢王能成大統,你也應該跟賢王站在一處不是麽?”
公孫靜怡徹底的失了氣力,整個人呆愣的似乎是失去了提線的木偶偶,她不斷的搖頭道:“不會的,定然是你詐我,不會的,蕭氏便是賢王的心腹,蕭氏的意思便是賢王殿下的意思——”
她忽的掩麵痛哭起來,道:“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賢王殿下——賢王殿下——”
她忽的掙紮起身,爬著到了牢門旁,枯槁的手緊緊的攥著那染著血跡的鐵門,狀似乞求的道:“我要見賢王殿下,我要見賢王殿下——”
從最開始,公孫靜怡都驕傲的好似是一隻孔雀一般,但是此時,她卻將所有的冷靜和自尊全部都拋卻了,為了那個男子。
禾曦忽然明白過來,她勾起了唇角,但是眼底卻無絲毫的笑意道:“蕭氏當真如此好的計謀,你父親身為太傅,位列三公,且公孫大人純正耿直,算是純臣,若是事發,丞相府必然受到牽連,尚書趙彥成喪女,唯獨你這個太傅之女,身世清廉,地位尊貴,日後入宮,必然是她蕭奈的勁敵——”
禾曦娓娓道來,公孫靜怡本就是十分聰惠的人,但是她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人這般算計,她死命的搖頭道:“不會的,我——我是為了公孫家——我——父親曾教習大皇子,必然會被新皇忌憚,隻有我這樣,才能保住公孫一家,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她的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底氣越來越不足,可是即便她再怎麽否認,事情的真相擺在這裏,都不容許她不承認。
禾曦看著她這般,隻覺的心中大快,她接著道:“現在,是你斷送了公孫氏原本的榮耀,你身為罪妃,入不了皇陵,又害的公孫一族丟了滿門的榮耀,自然公孫家也不會認你,恨不能唾棄你——”
她每說一個字,便好像在駱駝的身上壓上一根稻草。
壓彎了公孫靜怡原本挺直的脊梁,她似乎痛到了極處,整個人蜷縮到了地上,想要尋求庇護一般,將頭埋在膝蓋中。
這個時候一直放風的小太監遠遠的喚到:“曦妃娘娘,有個小太監說是有要事找您——”
如意擺了擺手,將人放了進來,那小太監不顧滿地的汙穢,跪在地上道:“娘娘讓奴才打聽的事情奴才已經打聽到了,太傅——哦,不對,公孫博已然被罷免流放,陛下因著現如今還有使臣在京,允許延後半月後才讓他離開,現如今幽禁在公孫府上,近日,聽聞公孫博請了公孫的族親,開了家祠,在族譜上劃去了公孫靜怡的名字。”
說著他雙手呈上了一頁單薄的紙,透過微光,雖看不清那上麵的字,但是尚能看見一個個鮮紅的指印。
公孫靜怡認得的,她認得的,那分明就是除名時,各家宗長簽名畫押的印記,一示兩份,一份埋在家祠的門檻下,一份遞到吏部,前者意為懲罰,整日被族人踐踏,後者意為撇清,昭告天下從此她公孫靜怡再也不是公孫家人。
禾曦將那一頁薄薄的紙捏在指尖,似乎是在看著一樣十分有趣的東西,她微微的仰臉,對著那如意道:“去,拿給靜貴人好生看看——”
如意聞言接過,公孫靜怡無法接受,她不願意承認,一個原本備受寵愛的嫡女,才學過人,她本是公孫家的驕傲,此時卻被人棄如敝履,她不斷的偏過頭,逃避道:“不——假的——假的——”
禾曦見她在這個時候還在自欺欺人,便婉聲道:“如意,念給她聽——”
如意眼底也湧著恨意,聞言便直起身子,朗聲念道:“公孫氏有女靜怡,不孝不悌,枉顧禮法,有愧教養之恩,令宗族蒙羞,上告始祖,削譜除名,不許入祠。親筆者———公孫博,公證人——公孫堯、公孫宏……”
公孫靜怡再也受不住,用力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道:“別念了,別念了,求求你們——父親——我錯了,我錯了,您別不要靜怡——”
她聲淚俱下,驀地一口鮮血生生嘔出,在地上濺出一朵妖冶的紅花。
禾曦似乎看倦了,將那遠遠候著的小太監喚上來道:“靜貴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但是因著畢竟曾經是一場姐妹,讓她死的體麵點。”
說著便扶了如意的手往外走,路過銅爐時,親自拾取了一塊鉛塊扔在了吊爐中,發出了滋滋啦啦的聲響。
那小太監會意,卻又覺得脊背發涼,喚醒了一同守夜的同伴道:“快起來——有差事了——”
他那同伴睡的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道:“怎麽了?”
那小太監衝著公孫靜怡的牢房努了努嘴,小聲的道:“方才有貴人前來,那邊那位,怕是今晚要——”
他那同伴慌不迭的起身,四處環顧,並沒有見到什麽貴人,便好奇的道:“什麽?今晚便——不是說現在使臣在京,不讓鬧得太大麽?怎的——”
那小太監也搖了搖頭道:“誰又知道了,許是太妃娘娘越想越氣,咱們也隻是做下人的,還是按照吩咐辦事才要緊。”
說著他推了推那人道:“快起來幹活吧,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
那人也不敢怠慢了,忙起身穿外衣,又好奇的道:“雖說上麵有命令,但是咱們怎麽下手啊,若是輕了怕得罪德太妃,若是重了,萬一傳出去,陛下一個不高興,咱們也跟著受牽連。”
那小太監忙低聲道:“貴人辦事,怎麽會有紕漏——”
說著他斜眼看了看那銅爐上坐著的銅盆中,方才禾曦扔進去的鉛塊,已然化了大半,依舊嘶嘶的冒著白煙。
那人一怔道:“竟然是灌鉛,要知道這滾熱的鉛水灌進去,雖說能燙壞五髒六腑,但是人還是死不了的,最後也肯定是因為灌進去的鉛塊凝結成塊,活生生的墜死的——”
他這般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的打了個寒噤,複又看了看公孫靜怡牢房的方向道:“隻是可惜了,這般容貌品行——”
他忍不住的搓了搓手,忍不住的麵露淫色,低聲道:“要不然我們——”
這小太監不滿的皺眉,啐道:“你個醃臢貨,那玩意兒都沒了,整日想著這些事情。”
誰知道那人隻是嬉皮笑臉的道:“您著話說的可就是不對了,那命根子沒了,不代表腦子沒了是不是,且這人想來最後也會找個亂葬崗子扔了,誰知道她發生了什麽,好哥哥,您就通融一下——”說著,便從腰間摸出來一顆渾圓的珠子來,看樣子許是哪個宮裏的主子賜的,那太監收了好處,也不好說什麽,隻能催促道:“你可快這點,免得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說完便又走到門口去了,他走的遠了,依舊能聽見牢房內女子的掙紮聲,哭喊聲,求饒聲,層層疊疊的遞過來,絕望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