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黃雀在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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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宇見到老王妃回房,恭敬的喚了一聲母親,隨即扶著老王妃進來內室,下人們很有眼色的候在門口,不進去打擾。
    寧宇將老王妃攙扶坐下後,才道:“聽說太後今日大發雷霆,可是咱們的藥起作用了?”
    老王妃笑了笑,點頭道:“她現在全然信任紫珂和星兒,想要做些手腳並不難,隻不過在她平日的茶水裏,加了一味曼陀羅,分量極少,幾乎嚐不出味道來,這藥開始並不覺得有什麽,漸漸的,就會產生依賴,若是每日攝取不足,便會心煩意亂,氣血翻湧——”
    寧宇心中了然道:“那今日是——”
    老王妃道:“今日紫珂沒放那花粉,從早晨開始,西太後便有些坐立難安了,你又教唆了皇帝去給將江憐兒求情。”
    寧宇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果然什麽事情都瞞不住母親,我同陛下提過,說郡主總是被禁足在宮裏,會鬱結於心,若是可以,我想讓郡主帶著我好好遊曆王都。”
    老王妃點了點頭道:“本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請求,陛下這才回去翊坤宮說,隻不過現在他們母子離心,想來近些日子,陛下也不會再來翊坤宮了。”
    兩人相視一笑,臉上都是運籌帷幄的自得。
    禾曦回到了涵月樓,如意服侍著她卸了晚妝,瞧著禾曦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如意便擔憂的道:“小姐,您在想什麽?”
    禾曦方想開口,便從銅鏡內瞧見蔣安侍立在門口,禾曦心中一動,轉身對著蔣安招手道:“你過來——”
    蔣安小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道:“小姐有什麽吩咐?”
    禾曦從妝奩中,取出了一枚她從大曆帶過來的玉簪,晶瑩通途的紅玉髓雕刻的薔薇花,上棲著一隻金蝶,翅膀雕刻通透,嵌著輕薄的蠶絲,活靈活現,隨著動作,雙翼微顫,給人展翅欲飛的錯覺。
    禾曦將這金蝶玉簪放進了一個錦盒中,交到了蔣安的手上道:“你明日得空去一趟秦府,交給秦夫人,便說這東西,是為了上次她進宮陪我的謝禮。”
    蔣安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那玉簪,除了看著心思巧妙些,著實算不上金貴,尤其是製作那薔薇花的紅玉髓,更是沒有琉璃紅寶石等貴重。
    禾曦卻也不再解釋,蔣安忙點頭應是,隨後躬身退出去了。
    如意不解的道:“小姐這是為了什麽?”
    禾曦取了帕子輕輕的將唇上殷紅的口脂擦掉,道:“我有些疑惑,或許這秦夫人可以一用。”
    如意深吸一氣,自從兩人被關在這西涼皇宮內,便處處小心,受鉗製,但是她也知道禾曦的不易,這一路走來,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的難,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更何況她沒有同她經曆那段最絕望無助的日子,忽然她好像明白了,禾曦身上有一種特質,這種特質讓她被吸引,心甘情願的為了她付出所有。
    她抬眼看著禾曦,正見到禾曦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出神,她伸出手去觸摸眉心的一點朱砂,如意忽然覺得眼底一酸,道:“天色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吧。”
    禾曦收回了目光,有什麽在被她埋葬在眼底,她由著如意將自己攙扶上床,側身躺下,雙腿微微曲起,有人說,這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嬰兒在母體內時,會議這樣的方式自我防備。
    但是她卻是在保護另一個小生命,就在剛才,她忽然覺得鏡子中的自己有那麽一絲絲陌生,分明這張臉自己已經看了無數遍,但是就在如意問自己問題時,禾曦覺得自己麵上的神色是那樣的覺得讓人陌生,那樣淺淡的笑意,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能這般熟練的與人算計。
    她聽得如意在自己的腳踏上睡下了,室內隻聽得夜蟲的唧唧聲,半晌禾曦才輕輕的道:“如意,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像是水上浮萍?”
    如意不解的抬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如意認真的想了想道:“奴婢並不這樣認為,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奴婢還隻認為自己隻是一把刀,但是後來,這把刀生出了血生出了肉,變得有了期待。”
    期待麽?
    禾曦喃喃的重複了一句道:“那麽如意,你現在的期待是什麽?”
    如意深吸一氣,嘴角含著笑意道:“奴婢期待小主子的降生,期待能和小姐過安靜的生活——”
    禾曦的手下意識的扶住了自己的腹部,期待這個孩子的降臨麽,是啊,她也期待,可是她身上的蠱毒——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希望這個蠱毒對這個孩子沒有傷害。
    夜色漸漸的沉了下去,主仆二人再無其他的話語,相伴而眠。
    另一邊,秦府內,秦夫人臉色陰沉著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管家道:“你說什麽?老爺今天沒回府?”
    管家額頭冷汗直冒,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回夫人的話,老爺今日從宮裏回來後,便去了同僚府上,說是商談公務,現在的確沒有回府。”
    秦氏臉色凝重,羽兒在一旁小聲的勸道:“夫人,或許老爺真的有要事在身呢,畢竟今天老爺在翊坤宮,也不知道太後娘娘吩咐了什麽。”
    秦氏挺到羽兒的話,忽然想起了星兒,她心頭突然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道:“老爺今日可同那賤人說話了?”
    管家心中大駭,但是他並不知道秦氏口中所說的賤人是誰,他隻能訥訥的道:“下人不知道夫人的意思,夫人隻指——”
    秦氏卻好似越發的印證了自己的猜想一般,朝著四周看去道:“是誰跟著老爺進宮的?”
    羽兒見她神色倉皇,便小聲的道:“夫人,隨著老爺進宮的隻有那個陸染——”
    秦氏淩厲的眉峰顯得越發的淩厲和咄咄逼人,她暗暗咬牙道:“陸然,可是他不是送咱們出宮了麽,那豈不是後來老爺身邊再也沒人跟著?”
    羽兒點了點頭,秦氏惡狠狠的瞪了跪在地上的管家,道:“去派人去尋老爺,就說我身體不適。”
    管家連連點頭,才想退出去,便見到一個小廝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道:“夫人,宮裏來人了。”
    秦夫人正在氣頭上,沒好氣的道:“哪個宮裏?是找老爺還是找我的?若是找老爺的,傳話下去,他不在秦府,至於在哪,讓他們自己去尋。”
    管家給那小廝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平白惹了秦夫人生氣。
    那小廝聲音都有些發顫的道:“回夫人的話,是找您的,聽說是宮裏那位穆小姐派來的公公。”
    秦夫人越發的疑惑了,此時的她心中正煩悶不已,更何況,她本就不喜禾曦,自然也不願理會,便道:“你去將人打發了,就說我身體不適,不適合見客。”
    那小廝猶豫著不肯走,秦夫人怒極道:“怎麽?現在這秦府我還做不了主不成?”
    說著,她斜斜的朝著管家飛了一個眼風,那管家哪裏還願意再去惹惱她,忙從地上起身道:“手底下的人不懂事,還請夫人不要怪罪,奴才這就下去把人打發了,也會派人去通知老爺的。”
    秦夫人麵上的怒氣漸消,露出了些許滿意的神色道:“這還差不多——羽兒,咱們回房——”
    院中的眾人見她不打算再追究,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小廝湊近了道:“管家,那位公公還在門房候著呢,這可如何是好?”
    管家搖了搖頭道:“你去那處尋老爺吧,就說夫人病了,想老爺回府探望,至於宮裏的那位公公,我去見見——”
    那小廝滿臉為難的道:“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老爺去的是——怕是要將咱們這些知而不報的人打死啊——”
    管家也是滿臉的憂慮,其實自從那個姑娘被送進宮裏之後,秦大人便經常宿在煙花柳巷,這西涼皇城裏麵的人都知道秦府有個跋扈厲害的秦夫人,且秦太尉位高權重,無人會願意趟這趟渾水,而滿府上下,都畏懼秦夫人的強勢,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而已。
    而這幾天,秦昊一連著幾日都沒有回府,這才引起了秦夫人的懷疑和不滿,好在他們找了理由搪塞過去了,否則定然會鬧起來的。
    那小廝忙不迭的從後門悄無聲息的出去了,管家則朝著前院的門房去了。
    而此時,候在門房處的並不是別人,而是蔣安,他站的筆直,目不斜視,神色不卑不亢,看著倒不像是宮裏一個下等太監。
    但是他們畢竟是宮裏的人,管家還是很給麵子的笑問道:“看著公公麵生,不知道是哪個宮裏的?”
    蔣安淡淡笑道:“管家客氣了,賤名蔣安,是涵月樓的宮人,今日是替我們小姐送東西來的。”
    管家的笑意得體又疏離的道:“原來是穆小姐身邊的,可真是稀客,但是今日真是不巧,我們夫人偶感風寒,現下正在房中歇息,恐怕是不便見公公——”
    蔣安卻也不急,隻是將手中的木匣拿出來道:“無妨,隻不過要勞煩管家給夫人帶一樣東西,順便幫奴才傳句話——就說,我們小姐感謝秦夫人之前進宮陪伴,但是我們小姐胎氣不穩,怕是最近都沒有精力見客,還請夫人見諒。”
    說著,從懷中拿出一片金葉子塞進了管家的手裏,湊近了些許道:“這些話,還請管家能務必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