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如果我死了,你還會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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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挑戰他的脾氣,就等著他生氣發火,對她暴跳如雷,他們幹幹脆脆地吵一架,將自己對對方的不滿和恨全都發泄在一場爭吵中,然後他們就能像過去每一次吵完架後和好。
    可不管她怎麽作,怎麽無理取鬧,這一次他照單全收,臉上甚至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弄傷的是你自己的手,我為什麽要生氣?”他反問。
    雙手不自覺的用力,剛包紮的紗布上一點點滲出血絲,可她絲毫不覺得疼,依然把他的手緊抓在自己手裏。
    “你以為我還會心疼嗎?”視線從染紅的紗布上掃過,落在她的臉上。
    “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原諒陸勻?”
    他勾起唇角:“原諒什麽?那場‘醫療事故’?”
    路君峰向她露出這麽多天來的第一個笑容,可在陸遙看來,這個笑是那麽疏遠冰冷。
    “陸遙你還是不明白,他錯的不是十八年前的那次失誤,而是讓我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和‘殺父仇人’住在一起,受了他這麽多年的恩惠和照顧,把他當成自己敬仰的偶像和想要成為的人,而最諷刺的……是竟然愛上了他的女兒!”
    抹去她眼角的淚,他緩緩說道:“你是不是想說當初你還不是愛上了一個害死自己母親的人?為什麽我就不能像你一樣呢?可是陸遙,你真的覺得當初和現在是一樣的嗎?我那時候還不滿一歲,父親去世,母親離開,十二歲時相依為命的奶奶也走了,十三歲因為我的到來讓你媽媽出了車禍……你知道他們叫我什麽嗎?我是災星啊,是災星啊,陸遙……”
    雙手捧住她的頭壓在自己冰涼的額頭,像是要讓她體會他內心所有的痛。
    “這麽多年我一直活得很卑微很壓抑,也一直在自責,總覺得是自己給所有人帶來了不幸,直到你的出現!因為你,我才相信再不堪的人生也會有光明的眷顧,陸遙,你知道你之於我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嗎?”
    珍惜的吻在她的眉心,吻著他的女孩,他淚流滿麵:“你是我的全部啊,是我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存在啊……”
    陸遙用力抱住眼前這個人,雙手死死地箍住他的身體,她想要永遠呆在這個人的懷裏,想要鑽進他的心裏再也不出來。
    “我心裏的神,卻造成了我這一輩子最大的不幸,我為我們搭建的未來在我眼前轟然倒塌!陸遙,你不是我的神,你是……惡魔!”
    他突然推開她,握住她的肩膀搖晃她,並大聲質問她:“你讓我該怎麽麵對你,麵對你們一家人!我沒有任何辦法,我隻能離開你,這輩子都不再見你!”
    “這些……都是你的……心裏話嗎?”陸遙哭得泣不成聲,她想要撲進他懷裏,可他已經不再允許她這麽做。
    他強勢地抓住她雙肩,不給她任何向自己軟弱撒嬌的機會。
    “阿峰,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和我們沒有關係,我們不應該受到這些事的幹擾……阿峰,你那麽愛我,我也愛你,我們為什麽不可以在一起,為什麽你要走!我求求你,我真的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他冷眼看著她哭成了一個淚人,楚楚可憐,我見猶憐,可他心裏再也沒有一絲起伏,他這才明白原來隻要他狠一點,能硬下心腸,他也可以像她一樣隨手把對方丟棄。
    “陸遙,不要哭,因為就算哭我也不會在乎,求我更沒有用,我說過我會走,會離開你,就再也不會回來。”
    “爸爸說,兩年後我可以申請交換生出去,我可以去找你,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我說過了,我會離開你,是‘離開’你這個人,無關距離。就算你能來到M國,哪怕你也選擇在UC,我也不會再和你在一起了,我們結束了,徹徹底底的結束!!!”
    “阿峰,我錯了,陸勻錯了,你原諒我們吧……”
    什麽是對錯?
    以善惡評價為標準,依靠社會輿論,傳統習俗和人內心的信仰力量來對某件事進行正確與否的批判。
    此時哭著向路君峰認錯的陸遙,還不明白,所謂的錯不是失誤,不是事故,不是隱瞞,更無關於是否可以原諒,而是在除了當事人之外,那些帶著不明所以卻又沒完沒了的來自別人的深深惡意。
    陸遙永遠都無法體會路君峰在那個遙遠偏僻的小島上所遭受的一切,她隻是在路君峰說要離開她時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最大最深的惡意,那就是——
    路君峰不再愛陸遙。
    簽證辦得很順利,機票買在陸遙大學報道的前一天。
    出國之前的晚上,阿姨給他收拾行李,叮囑了很多在國外念書時要注意的事,說道一半,阿姨突然就沒了聲音,路君峰問她怎麽了,阿姨說你又不是遙遙,出門在外也讓人放心,隻是記得以後要常打電話回來。
    路君峰回以阿姨一個感激的笑,就繼續去理他的那些書。
    書架裏幾乎塞滿了書,其實能帶走的沒幾本,全是這些年他買的參考書,去了國外念書後就再也用不著,國內外的教育體製相差很大,學的東西也不盡相同,出去了就得重頭開始。
    “那些書你就別動了,等你走之後,我和遙遙會理好放到閣樓去。”
    “好……”話雖這麽說,手裏捧著的書卻沒塞回去。
    這是本S市教材改革前那版小學三年級英語書,英語書上幹幹淨淨的沒做任何筆記,很像陸遙的風格。
    書裏夾了張紙。
    九年前,就是因為這張紙,這張紙上的三個字才讓他敢孤注一擲地跟著陸勻來到S市。
    “阿姨,等我走後麻煩您幫我把這張……”
    “遙遙,醒啦?”阿遙看向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身影。
    陸遙赤腳站在門口,視線定在攤在地上的行李箱上。
    夜已深,可還沒到該睡覺的時候,不過陸遙的生物鍾早已紊亂,在這個暑假裏,對於她來說,什麽時候該睡,什麽時候應該清醒,都無關緊要。
    陸遙甚至覺得隻要她閉上眼睛能睡著,第二天醒來時她就可以當做什麽都不曾發生,一切照舊。
    可她期待了無數次,每一次醒來發現什麽都不曾改變,除了離他走的日子更近了一天。
    “怎麽又不穿鞋?”
    陸遙走到行李旁,蹲下身,看著阿姨整理好的衣物。
    “這是什麽?”她從一堆衣服中發現了一個不像是路君峰會有的東西。
    “別動!”路君峰突然衝過去抓住她的手,不讓她碰自己的東西。
    陸遙用力甩開,因為他那一下抓得很用力,弄疼了她。
    “遙遙,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峰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必須得擺的整整齊齊……”阿姨尷尬地打圓場。
    “這是……相框嗎?相框裏裝的是誰的照片?”相框是反著放的,陸遙不知道正麵裝著誰的照片。
    “我不是那種有時間去做無聊事的人,拍了照片拿相框裝了放在書桌和床邊?陸遙,這種矯情事兒隻有你才會去做。”
    “那這是什麽?”
    “和你沒有關係。”
    阿姨:“……我去收衣服。”
    阿姨覺得這種時候她應該去收個衣服煮個湯扔個垃圾,雖然這些活兒早就幹完了。
    路君峰在這個家裏住了六年,除了一整個書櫃的書之外,其實也沒幾樣東西,他的房間裏反而到處充斥著陸遙的東西,他覺得這不算什麽,曾經連他的整顆心裏也全是她。
    陸遙木然地呆在原地,看著他一樣樣地往行李箱裏裝東西。
    他一向自律,不管是行李箱還是他的房間,永遠都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真的要走了呢……”陸遙輕輕地歎了聲氣,自言自語。
    “我走了你就不用再睡小房間。”他這話算是在安慰她。
    “為什麽你剛來這個家時沒有主動把房間還給我呢?”
    這個問題其實她很早就想問了,雖然她早已習慣了自己陰冷潮濕的小房間,可她覺得當初他那麽喜歡她,怎麽舍得她一直住在小房間呢?
    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放在牆邊,轉過身時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語氣也隨之輕快了不少:“當時我想,這個房間是你的,房間裏的床,書桌,書櫥還有衣櫃全是你用過的……我不舍得還給你。後來我就更不想還你,因為你會經常跑來用房間裏的衛生間,你喜歡在房間的飄窗上看書,會偷偷地用電腦……”
    陸遙也笑。
    一轉身,一抬頭,就撞進了她一雙黑漆漆亮晶晶像是含了萬丈星光的眼眸中。
    “你能把我也帶走嗎?帶我去M國?”她眉眼彎彎,笑著問他。
    “陸遙,我說了這麽多,你還沒想通嗎?”她的固執,難纏,讓他已經平複的心情再次翻湧。
    門外響起了關門聲,是阿姨回去了。
    陸遙的笑意更深:“我想通了,我很早就想通了,我沒有不讓你出國,我隻是想和你一起去,阿峰,你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可能!”他真的覺得自己要被陸遙給拖垮了,為什麽他們就不能不吵不鬧,就不能讓他安安靜靜地離開嗎!
    “不,你會的,你會帶我走的!”麵對他流露出的厭惡,她卻異常堅定。
    “陸遙,你……要做什麽?”
    陸遙從睡衣口袋裏拿出了一樣東西……
    “你說我們家的刀是德國進口的,鋒利得很,輕輕割上一下就能割到骨頭,你猜,我要是很用力很用力地割下去,我會死嗎?”陸遙將一把泛著寒意森森的冰冷刀片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她看著他的表情從冷漠到憤怒再是驚恐,她想他終於有反應了,不再對自己哀求他的那些話置若罔聞,不再對她傷害自己想要博得他同情的那些自殘行為無動於衷。
    陸遙依然笑著,可卻早已流淚滿麵:“如果我死了,你還會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