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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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周朝京都鎬京城內已經下了好幾日的雨,春日細雨如油,綿綿不斷,像是剪不斷的珠子。萬物籠罩在雨霧裏。沉寂之中愈發百無聊賴,天地之間唯剩空濛雨聲。

    在連連的陰雨裏,河邊的石頭已經生出了苔痕,青綠點點。河中霧氣嫋嫋,氤氳開來。輕霧似湧煙,密雨如散絲。

    溫青梧亭亭地站在長了苔痕的石頭上,靜靜地望著麵前的一池清塘。上麵有蓮葉鋪開宛若碧綠的團扇。雨滴打在上頭,晶瑩剔透好似純淨的碧璽,一溜,進了荷葉中間囤積的一汪清水之中。

    旁邊的宮婢右手執著青竹色的羅傘遮在溫青梧的頭上。她微微弓著脊背垂著頭,旁邊的細雨早已濕了她的左臂,輕薄的羅衫沾了雨水後貼在手臂上,河風一吹過颼颼地發涼。宮婢打了個寒顫。

    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呀……

    宮婢悄悄地抬起眼瞼,瞧了瞧旁邊立著的溫青梧。身著赤紫的緞麵齊胸襦裙,外頭罩著菖蒲色輕紗長褙,麵容姣好美麗。身子站地筆直,一雙純澈生輝的眸子看著氤氳的池塘。雙手交叉放在腹前,身姿端正雅麗。

    “溫才人,外頭天兒冷,河邊寒氣又重。當心著涼。”宮婢小心地開口說道。

    溫青梧聽到旁邊的聲音,她摸了摸已經被細雨濕潤的衣袂,沉默不語。依舊靜靜的看著雨霧之中的池塘。

    昨晚初醒,輾轉一夜未眠。到如今,心下依舊驚駭萬分。無法置信又如何,手腕上的冰涼觸感讓她醒悟這不是在做夢。

    溫青梧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涼涼的空氣夾雜著輕霧吸入胸腔,沁人心脾。

    依舊懵然。她隻能壓住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帶給她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越是心亂,她看起來越是不動聲色的平靜。

    宮婢見沒有聲音,垂下頭繼續盯著長滿苔痕的石頭。

    旁邊的白玉蘭樹上有花朵被風雨打下,掉在青竹色羅傘上頭。“啪”的一聲,又滑到傘沿掉在溫青梧的禾綠色鏽牡丹重台履旁。

    溫青梧低下頭,看著足履旁邊的白玉蘭。

    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

    這句流傳千古的詩句,他們肯定沒有人知道。

    溫青梧回過頭,繼續看向河麵。雨落在水麵,濺起一團團水花。很快又沉靜下去。複而又起。

    她抬起削蔥般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眉心微蹙,緩緩道:“這河塘,叫什麽來著?”

    宮婢垂著的頭抬起,掃了一眼河麵很快又低下去,撇了撇嘴,道:“回才人的話,叫太液池。”

    果然。

    溫青梧又看了一會兒雨。提了提自己被風吹亂的披帛。

    “回罷。”她道。

    宮婢趕緊往旁邊退開半步,舉起羅傘打在溫青梧的頭頂。

    溫青梧轉身,大步邁開步子。腿還沒放在地上,很快頓住,又緩緩收回邁出的腿,小步地踏在長著青苔的石頭上。

    走出了河塘,將到宮廷正路上。溫青梧便看到遠處的一行匆匆身影。退開?顯然是不合禮的。

    溫青梧低下頭斂著眉眼看著腳下的路。路上鋪滿了石子,在雨水的洗滌裏變得光潤斑斕。

    宮婢跟在後麵,片刻之後“呀”的一聲,目光看著同一條路的正前方不遠處:“才人,好似有娘娘們過來了。”

    話音落下沒有聽到回音,宮婢看向溫青梧。見她依舊垂著腦袋,盯著地上的石子出了神,一言不發。

    “才人,有娘娘們過來了!”宮婢有些急了,聲音也跟著大了起來:“我們要趕緊退開行禮呀!”

    溫青梧回過神,回頭看向宮婢,道:“什麽娘娘?哪裏。”

    宮婢急得都快跺腳了。伸出手,指又不敢指,隻握著拳頭曲著食指點了點前方:“好像是鄭昭容和楊昭儀!”怎麽就攤到了個這麽蠢的主子!

    溫青梧悠悠回頭,看到已經走到近處的兩個衣裳華麗,眾仆圍繞的女子。弓著脊背向旁邊退開,按著記憶裏的樣子,微微彎身行禮道:“見過鄭昭容、楊昭儀。”

    楊昭儀走在前麵,步子很急。看也沒看溫青梧一眼,隻轉頭對著旁邊落她一步的鄭昭容道:“你說此次貴妃會不會遷怒淑妃娘娘?”

    鄭昭容搖頭,道:“我也不知。”說著,頓了頓:“姐姐,我們真的不去找王昭媛麽?”

    “找她作甚?”楊昭儀白了一眼鄭昭容:“她跟淑妃娘娘親近,要是貴妃娘娘遷怒了淑妃,我們現在找她一同前往,待會兒說不定貴妃的怒火燒到你我身上!”

    貴妃那樣的性子,倒真是說不準。

    鄭昭容聞言,沒有再勸。跟著她繼續向前走。

    路過溫青梧,轉頭看著她還保持著行禮的模樣,衝著她溫柔地點了點頭。小聲道:“起罷。”

    “是。”溫青梧應聲,站直了身子。

    楊昭儀聽到鄭昭容的話,轉頭看了溫青梧一眼,目光觸及她的臉,驚豔失色。很快又斂起目光收回神色,帶著鄭昭容繼續往前而去。

    “這是哪個才人?”楊昭儀轉頭問道。怎麽都不自稱。現在的小姑娘越來越無禮了。

    鄭昭容搖了搖頭:“識不得。”

    楊昭儀笑道:“誑我罷。這宮裏還有你識不得的?”

    鄭昭容無奈的看了眼楊昭儀,嘴唇翕合,說了起來。

    後麵的話溫青梧已經聽不到了,她隻聽到了鄭昭容前麵一句。

    好似是那落水的溫才人,溫青梧。

    她看著已經走過的背影。春衫襦裙在雨中濕了她們的裙腳。漸行漸遠,隻能看見兩人不時轉頭說著話的表情。或焦急,或笑意。

    溫青梧。叫溫青梧啊。

    宮婢站在溫青梧後麵,撐著傘竭力地想要遮住麵前人的。雨不算大,可風老大了。吹得她今兒一早綰好的垂髫發髻散了又散。

    宮婢順著溫青梧的目光看向已經走遠的一行人背影。抬起手捋了捋自己吹亂的鬢發。複而回過頭看向溫青梧的後腦勺。

    什麽時候能回去啊!怎麽看什麽都能看半天的名堂呢。毛病……

    “回罷。”溫青梧說著,轉過了身子。目光掃過小宮婢早已濕透了衫衣。被水浸過一般,緊緊地貼在她的肌膚上。勾勒出還沒發育的身子。

    宮婢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剛轉過身子,執著傘的手被止住。她奇怪地看向旁邊的溫青梧:“溫才人?”

    溫青梧已經伸出了手,接過宮婢手裏的傘:“我執著。”

    小宮婢看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溫青梧,臉色有些喪氣。放開羅傘,她弓著身子往後退開一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