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把咖啡又往雲恩麵前送了送，她才小心翼翼接過，江凜說：“又在這裏遇見你。”

    這是他們第二次在康複中心相遇時，江凜說的話，那時候不熟悉，他就徑直坐在自己邊上，當時雲恩心裏其實有點反感，那麽長的走廊沙發，他坐哪兒不好，非要挨著自己。

    但是現在，他哪兒都不能去坐，隻能坐在自己身邊才行。

    身邊突然有了依靠，夏雲恩覺得好踏實。

    “說起來，你喜歡喝什麽咖啡？”江凜說，“我從來沒問過你。”

    “什麽都行，我不懂也不挑，在以前的公司，都是孟筱買給我喝。”雲恩說，“現在我喝辦公室茶水間裏的，拿到什麽喝什麽。”

    江凜很直率地問：“為了省錢？”

    雲恩點頭，有些不好意思：“以後，慢慢告訴你，今天我不太想說，你突然回來，我太高興了，不想提不愉快的事。”

    江凜說：“到巴黎後，處理好工作上的事，剩下幾天就是參加酒會啊派對啊，我說我要回國去陪女朋友，他們立刻放我走了。”

    雲恩口中是咖啡的香甜，心裏則回蕩著他的話，女朋友……

    江凜漂亮的眼睛裏，盛放著她的不安，穩穩地包容著、嗬護著，他說：“那天在酒會上，想對你說，工作的事純粹是為了公司選拔人才，我是想，把工作和私人的事分清楚，我才能堂堂正正地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雙頰通紅的人，緩緩從江凜臉上收回目光，說：“會覺得很奇怪，我會迷茫自己下決心跨行跳槽，到底是為了什麽，工作才剛剛起步，突然就這樣……我看不起自己，也怕你看不起我。”

    江凜把手放到她的手邊，沒有強行握住，大大地攤開掌心等待。

    雲恩看得見，他的手指上、手心裏，有著和自己一樣的疤痕和老繭，很親切。

    “我也覺得很神奇。”江凜說，“對自己的下屬動心，在同一個辦公室，同一片工作環境裏，這在從前的我看來很荒唐，不可思議。”

    雲恩點了點頭：“我能理解。”

    江凜說：“但是發生了，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

    雲恩抬頭看著他：“萬一最後，連同事連朋友都沒得做，多可惜？”

    江凜笑：“那就做戀人，做相愛的人。”

    雲恩緊緊抿著唇，仿佛怕自己會哭，鬆開一隻捧著咖啡杯的手，帶著熱咖啡的溫度，放入了江凜的掌心。

    那微微粗糲的肌膚，和她交融在一起，江凜的手掌剛好包裹住她，但漸漸的，他撐開了自己的手指，漸漸的，他們十指相扣。

    兩人並肩坐著，手握著手擺在江凜的大腿上，沒有再過分親昵的動作，江凜告訴雲恩在巴黎做了些什麽，雲恩則拿自己的設計稿給他看。

    江凜說：“一路上太興奮太緊張，翻來覆去睡不著。”

    雲恩湊近他一些說：“靠在我身上，睡會兒？”

    江先生第一次臉紅了，喉結微微滾動，腦袋慢慢挪動，慢慢地想要靠在雲恩的肩膀，但最終放棄：“太、太低了……”

    雲恩笑了，噌地一下，靠在他的肩頭，閉著眼睛說：“好了，你靠在我腦袋上。”

    江凜的心砰砰直跳，他又不是第一次和女生親密接觸，可空白的五年，仿佛渾身細胞都更新了一遍，如今三十多歲的他，竟然興奮得像情竇初開的大男生。

    康複室裏，筱筱發現雲恩身邊多了一個人，江凜竟然提前回來了，看著他們逐漸親昵，到這一刻互相緊緊挨著，她知道夏雲恩那小丫頭不會讓她失望。

    這談戀愛用得著教嗎？愛上了，就是天地萬物，就是宇宙銀河呀。

    “孟小姐？”然而，工作中的梁辰，格外嚴肅，“我們專心一點好嗎？”

    孟筱忙收回目光：“不好意思。”

    梁辰問：“今天疼痛感，比上周有沒有減少一些？具體疼痛的位置在哪裏？”

    孟筱一一作答，梁辰的手在她下-身各個部位觸摸並用力按壓或揉-捏，嚴格而細致地記錄下她所有的反應。

    梁辰說：“明天來，會再給你做一次具體的檢查，我們的治療和訓練，是要有進度和結果的，你不是來這裏活血化瘀舒展筋骨，來，是為了要站起來。”

    孟筱點點頭，沒敢說話。

    梁辰說：“定個目標，兩周後，你能自己扶著站起來，哪怕維持兩秒也好。”

    孟筱很清楚，現在她的雙腿完全沒有力量，連雙臂都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她早就在這裏嚐試過，一次次跌倒在梁辰的懷裏，半秒都無法維持，她已經很抵觸再嚐試了。

    “這兩周會很辛苦，要做好準備。”梁辰說，“你的骨骼狀態恢複得很好，理論上是沒問題的，我們要克服心理上的障礙，好嗎？”

    孟筱又點頭：“對不起，這麽久了，毫無進展……”

    梁辰說：“就算一兩年沒有進展也不能急，康複訓練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我剛才那樣說，不是嫌你恢複太慢，是希望我們的態度和決心，是一致的。”

    孟筱說：“我知道。”

    梁辰道：“放輕鬆些，不要害怕，大不了摔下去，我會接住你。兩周後，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

    “我會努力。”孟筱說，“梁醫生，我想站起來。”

    梁辰笑著露出大白牙：“那樣，夏小姐也能安心談戀愛了。”

    孟筱這才鬆了口氣，不大好意思地說：“沒想到，會這麽巧，江先生他和我的朋友。”

    梁辰似乎是為了讓她放輕鬆，玩笑著：“他已經五年沒戀愛，前一個女朋友也分得幹幹淨淨，你們放心。”

    真真假假，孟筱無從分辨，那是雲恩和江凜的事，她也不打算多嘴，而梁辰臉上掠過一瞬玩世不恭的瀟灑，很快又嚴肅起來：“剛才的動作，再做兩組，你要感覺腿部肌肉在用力，不要用慣性。”

    但那之後，因為疼痛，孟筱忍不住喊了一聲，驚動了雲恩和江凜。

    兩人走到窗前，看見梁醫生已經在安撫孟筱，幫她放鬆舒緩痛楚，看見筱筱糾結的眼眉逐漸鬆開，雲恩才把心放在肚子裏。

    她嘀咕了一聲：“康複室裏的梁醫生，和外麵的梁醫生，好像兩個人。”

    江凜說：“我告訴過你，他是很優秀的康複師。”

    雲恩笑著點頭，但江凜下一句就問：“剛開始，你以為我們兩個是gay？”

    “沒有沒有……”雲恩立馬否認，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是嗎？”江凜根本不信，嫌棄地別過臉。

    “真的沒有。”雲恩沒底氣地堅持著，主動抓住了江凜的手，笑眯眯地看著他，“梁醫生這樣抓過你的手嗎？”

    江凜笑了，心裏像被蜜糖泡過，他說：“我也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對你說，我們彼此，都還不太了解。”

    雲恩說：“可我們都去過各自的家了。”

    江凜笑道：“我是不是，該謝謝孫威？”

    兩人回到沙發上，繼續默默等待，許久後，錢護士才推著筱筱出來。

    她滿身的汗，需要去更衣室擦洗一下，雲恩特別心疼，和江凜對視一眼，就跟著筱筱走了。

    滿頭大汗的梁辰跟出來，看見江凜的目光定格在夏雲恩的身上，揚手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江凜吃痛，怒視過來：“幹什麽？”

    梁辰很大聲地“哼”了一下，扭頭就走。

    更衣室裏，原本累得精疲力竭的筱筱，像個花癡似的衝著雲恩笑，連錢護士都說：“夏小姐，我們老早就看好你和江先生了，你們總是坐在那裏，看起來很般配啊。”

    雲恩的臉都紅透了，故意用力揉搓筱筱的腦袋，被筱筱嫌棄地退開。

    但是筱筱擦了汗水後，還要做一些放鬆按摩，因為擔心她出太多汗會在放鬆按摩時著涼，今天才先來換衣服的。

    “我出去了，就在外麵等你。”雲恩退出去，對錢護士再三道謝，出來後，就打算去找江凜。

    更衣室在康複室下一層，她回到電梯廳，因為心情激動，按錯了往下的按鍵，不久一部電梯從樓上下來，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麵一位白發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身後站著照顧她的護士。

    “不好意思，我按錯了。”雲恩打了個招呼，請護士可以關電梯門，她往後退了幾步。

    但似乎覺得，有人盯著自己看，她看向那位輪椅上的老太太，好像在哪裏見過，而那位老太太的眼睛，也一直盯著自己，直到電梯門合上。

    雲恩雖然覺得奇怪，也沒多想，上樓來找到江凜，要帶他來樓下等。

    她來時，看見江凜疲倦地揉捏著眉心，能想象長途航班的失眠和時差，以及連軸轉的工作，帶給身體的辛苦。

    可是他卻一定要提早回來，一定要趕在這周最後一天，來這裏見她。

    雲恩小跑來到麵前，問：“很累很累？”

    江凜點頭：“嗯，好像站著也能睡著。”

    雲恩說：“等下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見。我們不是，還有很多話要說？”

    江凜有些不舍，沒開口。

    可眼前的人，突然撲上來，踮起腳給了他一個擁抱，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僵硬地，紅著臉後退開，害羞又興奮地說：“這樣，好點沒？”

    江凜，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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