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康複訓練，孟筱無法全神貫注，為了婆婆家的事一直分心，原先已經可以做到的動作，全部失敗。

    梁辰把她保持站立姿勢綁在了輔助器械上，很嚴肅地說：“你冷靜一下。”

    孟筱覺得很羞恥，很憤怒：“因為我是免費的病人，所以你這麽過分嗎？我知道你是個好醫生，可是你太過分了，你以為我不想做到嗎？”

    “隻是想讓你冷靜一下，感受一下你雙腿的肌肉、骨骼和力量。”梁辰說，“如果你覺得我在虐待你，可以投訴，你並不是免費的病人，你的治療費，是你對每一種器械和訓練提供的報告。”

    “放我回去。”孟筱說，“我覺得不舒服。”

    梁辰沒有拒絕，錢護士立刻上來“鬆綁”，梁辰也離開了。

    在推孟筱回更衣室的路上說：“其實梁醫生對你已經很溫和了，他在訓練和治療的時候，的確很嚴肅，但從不會故意折磨病人，這是絕不可能的。”

    “他為什麽要把我綁在那裏？”孟筱說，“我覺得很羞恥。”

    “你今天狀態不太好。”錢護士溫和地說，“梁醫生是想讓你休息一下，那本來也是訓練的一種方式。”

    孟筱沒說話，不久後錢護士又問：“孟小姐，你明天不會不來了吧？”

    “我不知道。”孟筱也坦率，她不想給錢護士添麻煩，“我現在心情很亂。”

    “很多病人都會有這一段的。”錢護士蹲下來，善良地安撫她，“如果明天不想來，就別勉強自己，好好休息幾天，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輕易放棄，我們已經看到希望了不是嗎？你知道嗎，上個月末中心全體醫護的會議上，院長表揚了你提交的各種報告，誇讚了我們這次的誌願者計劃，對中心的發展和研究，有很大的幫助。孟小姐，你很了不起。”

    孟筱感恩自己能遇見這麽多的好人：“謝謝你，錢護士，麻煩你替我向梁醫生打個招呼。”

    不過，當孟筱換好衣服，離開康複中心準備往地鐵口去時，換回西裝革履的梁辰，竟然站在路口等她，朝她揮了揮手。

    孟筱大方地道歉：“對不起，剛才我情緒不穩定，對你說了過分的話。”

    梁辰說：“我送你。”

    孟筱婉言拒絕：“我坐地鐵更方便。”

    梁醫生上前來推動輪椅：“就是送你去坐地鐵，其實我剛才聽見你講電話，你的媽媽出事了嗎？之前我陪你去派出所結案的那件事，現在又有事了？”

    “是我的婆婆。”孟筱說，“我現在還是叫她媽媽。”

    “哦……”梁辰帶著孟筱下電梯，這裏的工作人員都認識她了，不過今天看見陪同的是這麽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都挺好奇的。

    “到這裏可以了。”孟筱覺得不自在，“我自己能回去，兩邊出入口的工作人員都認識我。”

    梁辰卻讓她稍等，他跑去買了張地鐵票，跟著一起進來了。

    “其實是想和你談談。”梁辰一路相隨，說，“可能我的想法比較自私，撇開作為醫生的角度看待問題，我希望你好，是因為那樣雲恩也會好，而雲恩好，江凜就會好。”

    “你和江先生感情這麽好？”孟筱說。

    “他這幾年，事業遇到了瓶頸，雲恩的出現，讓他完全變回了我最初認識的那個自信張揚的江凜。”梁辰說，“我希望他和雲恩的感情，能有結果。”

    “我不會影響他們。”

    “但你如果有什麽事，夏雲恩未必能繼續享受愛情和幸福。”

    “你不覺得說這樣的話，對我很殘忍，而你以什麽身份？”

    “這本就是你每天麵對的現實，周圍的人不提起，自以為的保護，未必不是一種逃避。”梁辰冷靜地看著孟筱，“我希望你麵對現實，你並不是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你的生命，也不完全屬於你自己。”

    孟筱淒涼地看著他：“共享我生命的人，已經不在了。”

    梁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明天你還會來嗎？本周最後一次訓練。”

    孟筱不確定：“如果有事，我就來不了。”

    梁辰微微一笑：“什麽事？”

    夏雲恩說過，就算他們把自己的房子炸了，也不能衝過去，但現在他們不炸自己的房子，他們去搞她的公公婆婆。

    一直以來，公公婆婆因為孟筱的爸媽太奇葩，是反對兒子的婚事的，可他們並沒有為難兒子，也好好給辦了婚禮，婚後更不插手小夫妻的生活，是很理智的人。

    孟筱給他們生了孫子後，婆媳關係一度很融洽，孟筱知道婆婆是看在孫子的麵子上，能和睦就好，她不強求什麽真心實意。

    出事後，公公婆婆成了失獨老人，他們一輩子的希望都破滅了。

    他們憎惡唯一活下來的自己，悲痛欲絕的人不惜惡言相向，但他們沒有在財產上糾纏孟筱，對他們來說，兒子沒了，錢已經毫無意義。

    這讓孟筱減輕很多壓力，但她也把一大筆錢，送去了給公公婆婆。

    最後一次見麵，婆婆說過：“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梁辰推著孟筱回到雲恩的家，也聽完了這些故事，現在她的婆婆，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打電話給她。

    “他們是知道，我和我爸媽關係惡劣，他們能做到這份上，我已經很感激，也更愧疚。”孟筱說，“可我不知道能怎麽辦，明天就算我去了，除了大吵一架，或者動手……”

    梁辰調整了輪椅的位置，打開了自動爬梯功能，而孟筱的雙眼，死寂沉沉地看著他：“我是不是，再捅他們一刀比較好？”

    “他們想要什麽？”

    “我的房子，給我弟弟結婚用。”

    “那就給他們。”梁辰說。

    “不行。”孟筱斬釘截鐵。

    梁辰勸她：“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他們拿了房子，就不會再糾纏你，當然你覺得憑什麽要讓步，可往後一輩子都太平了不是嗎？”

    孟筱搖頭，堅定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我舍不得錢財，而是你沒遇見過貪婪，你不知道什麽叫無底洞。不到我閉眼的那一刻，他們連國家給我的病殘補貼，都會想要榨取。我寧願把錢給路上的陌生人，也絕不會給他們一毛錢。”

    梁辰說：“明白了，這樣，我們今晚都各自想想辦法，明天聯係。”

    孟筱謝過：“不需要麻煩你，我可以解決，謝謝你，梁醫生。”

    梁辰慢吞吞地跟著她上樓，說：“是給江凜一個交代，他那麽在乎雲恩，而雲恩那麽在乎你。”

    孟筱沒再堅持拒絕，反正明天的事，隻要她不開口，梁辰也不會知道該往哪兒使勁。

    終於爬到五樓，孟筱關閉輪椅的爬梯功能，拿出鑰匙開門，聽見梁辰在身後幽幽道：“你說江凜那個家夥，會對雲恩下手嗎？”

    孟筱轉過頭，一臉尷尬地看著他。

    梁醫生卻嫉妒地咬牙切齒地說：“他怎麽運氣這麽好，悶騷了整整五年，就是沒看見好的是吧。”

    孟筱無語，開了門就回家，連口水都沒給喝，就讓人家回去了。

    這會兒功夫，雲恩跟著江凜從蒙馬特高地回到巴黎市中心，走上了香榭麗舍大街，凱旋門固然巍峨壯觀，但雲恩的興趣，全在各大奢侈品店的陳設上。

    門店中的商品陳設藝術，也是設計師需要了解學習的學問之一，而江凜不同與其他陪著購物的男士，因為意興闌珊而痛苦，他和雲恩一同投入在其中，盡可能地逛完了想要去的店。

    江凜買了一雙cl送給雲恩，試穿的時候，他親自捧著雲恩的腳放進鞋子裏，比起當初在廣州的禮貌和分寸，現在已經毫不顧忌地向陌生人宣布他對夏雲恩的所有權。

    雲恩想買禮物給筱筱，可孟筱是曾經滿身奢侈品的人，讓她不知道挑什麽好，畢竟自己能承受的價格有限，隻能買些小件的單品。

    江凜說：“孟筱來過巴黎？”

    雲恩點頭：“和他老公來的。”

    江凜想了想：“那就別帶禮物了，下次我們去別的地方，再給她買禮物。”

    “你擔心她睹物思人嗎？”雲恩問。

    “我覺得會，這裏是可以讓人留下記憶的地方。”江凜說，“以後有機會，去別的地方買。”

    雲恩挽著江凜，走在夜色朦朧梧桐樹下，偶爾一陣風過，黃葉款款而落，如此美好的地方，曾經孟筱也和她的丈夫攜手走過。

    雲恩說：“我會盡量平衡兩邊的關係，我不會為了筱筱冷落你的。”

    江凜摸了摸雲恩的手，怕她冷，溫和地說：“從今以後，我們一起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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