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麽都不告訴你，為什麽？因為她沒臉說。”楊雲鳳激動地說，“她自己做的那些不要臉的事，她沒臉說。”

    雲恩無意再爭執，轉身就離開了後院，她幾乎記不得來時的路，一通亂闖，找到了往大門去的方向。

    夏太太在窗口看見，忙喊她老公：“長風，小恩走了，長風，你快點快點。”

    眾人聽見，都追了出來，江凜追到了雲恩，看見她臉色蒼白，滿眼的悲憤，就知道和老太太談崩了。

    “我們回家。”江凜說，“梁辰的車子在外麵，你先去車邊等，我去問他拿鑰匙。”

    雲恩答應，獨自往門外去，江凜來找梁辰，拿了他的鑰匙，梁辰倒也不問他怎麽辦，很爽氣地把鑰匙給了他。

    夏長風緊趕慢趕出來：“小江，一定有什麽誤會，你叫雲恩別生氣，慢慢來，慢慢來。”

    江凜說：“夏先生，或許你該先和楊老太太溝通一下，了解一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希望雲恩再受傷害，不論你們有什麽過節和恩怨，請不要再牽扯她。”

    他看了眼梁辰，梁辰揮揮手道別，江凜轉身就走了。

    夏長風歎氣：“女兒也沒了，她還想怎麽樣？我們夏家，就這一個小孩了。”

    梁辰篤悠悠轉到了後院，楊老太太還孤零零坐在那裏，圍牆外有汽車開走的動靜，是江凜帶著雲恩離去了。

    老太太朝著外麵望，伸長脖子，上半身拚命往前伸。

    梁辰走上前，笑眯眯：“奶奶，當心跌跤。”

    楊老太太看見是他，歎了口氣：“你怎麽會認識她的？”

    梁辰攤手：“我也不曉得，不過我下手慢了，被我的好朋友搶去了。”

    “什麽話。”楊老太太嗔道，“三十幾歲，好收收心了，別叫你奶奶死了也閉不上眼睛。”

    “早知道她是你的外孫女，我肯定要搶一搶，這麽好看的小姑娘。”梁辰玩笑著，“討你的外孫女做孫媳婦，我奶奶肯定高興得飛起來，把她的遺產都給我。”

    楊老太太罵道：“小東西，你奶奶的鈔票都叫你騙光了，哪裏來的遺產。”

    梁辰大笑：“我們家的賬，你很清楚的嘛。”

    一陣秋風過，梁辰攙扶老太太起身往家裏走，老太太抓著他的手問：“阿辰，她過得好嗎？你不要告訴你爺叔我問你這些，也不要告訴你奶奶，不要告訴任何人，好不好？”

    “我知道了。”梁辰說，“我跟你最親了，當然幫你。”

    “她過得好嗎，有沒有人欺負她？”

    “她以前肯定被人欺負過，但是現在不會了，我最好的朋友和她在一起，兩個人都是鞋履設計師，在大公司工作。”梁辰說，“她過得很好，你放心。”

    “她是做鞋子的？”

    “好像是半路出家，具體我也不清楚，下次我幫你問問。”梁辰道，“不過，女兒沒了，外孫女你真的不要嗎？”

    楊老太太忽然站定，眼神恍惚地看著高大的梁辰，聲音顫顫的幹啞的：“阿辰，我女兒，真的死了嗎，你們騙我的是不是？”

    梁辰心頭一酸，凝重地說：“她走了八年了，我聽江凜說，是出車禍。”

    老太太一手抓著衣領，緊緊揪在掌心，梁辰聽見她很小聲地念著：“為什麽撞死的不是我……”

    這一邊，江凜帶著雲恩離開夏家，途徑一家網紅冰淇淋店大排長龍，江凜下車從黃牛手裏買了號，買了一杯冰淇淋，他們把車停在可以停的路邊，等雲恩吃完再走。

    她吃著冰淇淋，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行人，把他們腳上的鞋，是什麽牌子，哪一年的款式，都告訴江凜。

    “你記得這麽多？”江凜問，“刻意用心記的嗎？”

    “我隻是告訴了你我知道的，怎麽可能都認識。”雲恩狡黠地笑著，伸手喂了江凜一口冰淇淋。

    江凜卻心疼地說：“其實不開心的時候，不用勉強笑，可以在我麵前哭，可以難過，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

    雲恩喝掉杯子裏已經化開的冰淇淋，嘴唇上沾了一圈，讓江凜給她拿紙巾，慢悠悠地說：“我沒有勉強笑，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可憐巴巴的，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就當自己從來沒見過他們，從來沒聽過這些話，反正我長這麽大，沒吃他們一粒米，我憑什麽受氣。”

    江凜點頭。

    雲恩說：“她說我媽媽是賊，偷家裏錢去外麵養野男人。”

    江凜頓時嚴肅起來。

    雲恩接著說：“還說我媽活該被男人拋棄，說我媽不告訴我過去的事，是因為她沒臉說。”

    江凜沉沉一歎：“以後，再也不要見麵了。”

    雲恩猛點頭：“我不想再見她，至於生我的那個男人，我也這輩子都不想見，他不過是貢獻了一顆精-子而已，什麽爸爸不爸爸的，有多遠滾多遠。”

    江凜還是很心疼，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麽都要轉嫁在無辜的孩子身上，他猜想，雲恩長得和媽媽那麽像，很有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就遇見她的爸爸。

    那又會牽扯出一段什麽故事呢，而雲恩，又要再被傷害一次。

    雲恩吃完了冰淇淋，下車去扔垃圾，再回來時，興奮地告訴江凜，她剛剛看見有個女孩子穿他們這一季的新鞋，拉著江凜往路上看。

    “回家嗎，還是想去哪裏逛逛？”江凜問。

    “我想回自己家，今天禮拜六，我要陪筱筱。”雲恩說，“她一定也很想知道，我到夏家發生了什麽。”

    “好。”

    “禮拜一過來弄鞋子，你別都弄完了，那就不是我做的了。”雲恩說，“是我要送給唐靜的。”

    江凜笑道：“知道了，剩下的工序，你自己來完成。”

    車子緩緩前行，雲恩靠在椅背上，癡癡地看著他：“如果今天你不在我身邊，我肯定會亂的，但是今天覺得沒什麽，就算被人欺負了，還有你會買冷飲給我吃。”

    江凜說：“可我不希望你再受傷害，雲恩，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但是……將來如果有機會，你願意跟我離開中國嗎？離開這裏，過去的一切，都再也不會遇見了，就當從沒發生過。”

    雲恩毫不猶豫地點頭了：“我願意，就算不在中國，我也能開店賣鞋，不過我現在還不想走也不能走，筱筱對我來說，和你一樣重要。”

    江凜心疼地問：“除了筱筱，會不會舍不得媽媽？”

    雲恩眼圈紅紅的，眼淚終於浮起來：“不會，媽媽葬在海裏，全世界不管去哪裏，她都會在我身邊。”

    江凜緩緩停了車，身邊的人伏在他胸前，止不住地抽噎，她總算哭了，江凜鬆了口氣。

    哭了一場，心裏痛快多了，冷靜下來擤了鼻涕，雲恩喘了口氣說：“今年太忙了，雙十一什麽都沒看，明年雙十一的時候，我們的電商平台早該弄好了吧。”

    女朋友的思維一向很跳脫，當然說好聽的，是雲恩善於自我調節情緒，江凜無奈地笑：“現在是該談工作的嗎？”

    雲恩說：“但是明年，就有我的鞋子上架買了，雙十一當天的數據，很刺激的呀。這一年，我一定好好幹，江總監，你要多給我機會呀。”

    江凜道：“我們先解決展世傑和方曼的問題，他們死活我不管，但我不能失去王若。”

    雲恩也皺起了眉頭：“你說搞伐，辦公室裏談戀愛，能有什麽好結果。”

    江先生幽幽發動車子，幹咳了一聲。

    雲恩心一顫，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剛剛哭過的人，頂著通紅的眼圈，花了的眼影，還有堅挺的睫毛膏，討人喜歡地笑著：“我們又不在一間辦公室，你一個人，那麽大一間辦公室。”

    開著玩笑，江凜把雲恩送回了家，筱筱已經等得很著急，不過雲恩在江凜這兒發泄掉了負能量，再跟筱筱說一遍時，已經雲淡風輕了。

    “她說我媽媽小時候搖桂花樹讓保姆做桂花糕吃，把樹都搖死了。”雲恩靠在筱筱肩頭，平靜而安寧，輕輕一歎，“隨口就能說的回憶，外婆她這三十年，都是靠回憶撐過來的吧。”

    “小恩……”

    “我知道，她不壞。”雲恩說，“我不該對她那麽凶，她一定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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