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叮囑采購部的同事，盡可能了解一下供應商的情況，雖然合適的價格和上好的皮料對公司而言是最好不過的事，但這世上沒有白占的便宜，他向來謹慎。

    “秋冬設計稿的截止日是十二月二十日，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孫威對眾人宣布最後的工作日程，“以及現在代工廠正在製作的新品，各位要隨時關注產品的生產進程，和生產部的同事多多溝通。”

    “聖誕節我在巴黎。”江凜則道，“但總部為大家準備了聖誕禮物，希望各位度過一個愉快的年尾。”

    冗長的會議結束後，大家依序離開，王若麵前攤了很多資料，她一本一本收起來，雲恩彎腰從桌下撿掉落的筆蓋，看見一雙男人的腳走向王若。

    她起身，果然是展世傑。

    雲恩不願看到什麽尷尬的場景，捧著自己的東西要離開，可是王若卻叫住她，根本沒有給展世傑開口的機會：“夏雲恩，幫我拿一下東西。”

    展世傑立刻伸出手：“我來拿。”

    王若冷聲道：“這是設計部內部資料，你最好別碰，以後有什麽事情，說不清楚。”

    雲恩覺得那叫一個痛快，幾步上前幫王若分掉一半文件夾，和她一起繞過展世傑，匆匆離開了。

    把東西送回王若的辦公室，方曼的座位依然空著，她今天恐怕不能來了，雲恩內心是矛盾的，既不希望這個女人出現，又不願她懷孕太辛苦，畢竟腹中的寶寶是無辜的。

    “有些事我自己會處置。”王若在雲恩背後說，“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看見的知道的，都忘了。”

    “我明白了。”雲恩報以微笑，安靜地退了出去。

    這天能準時下班，雲恩便打算去康複中心陪伴筱筱，走出辦公大樓時，她覺得好像有什麽人盯著自己看，但四下找了找，大樓裏的人來去匆匆，什麽也沒看見。

    江凜的電話來了，雲恩接通後嗔笑：“不是在應酬嗎，結束了嗎？”

    “梁辰打電話給我。”江凜語氣嚴肅。

    “筱筱怎麽了？”雲恩一緊張。

    “不是筱筱，是楊老太太。”江凜說，“醫院出病危通知，夏家的人通知了梁家的人，擔心老太太有什麽事，梁老太太心裏過不去，怕她也傷了身體。”

    “病危……”

    “聽梁辰說，是心髒方麵的疾病。”

    “是嗎？”

    “我們去的那天之後，她就住院了。”江凜說，“也許，她心裏沒有嘴上這麽硬。”

    雲恩說：“讓我想一想好嗎，舅舅也沒給我打電話。”

    江凜卻道：“恕我直言，我覺得你舅舅是個過分老實的人，換句話說，很多事他甚至不敢違抗她的母親，他和媽媽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格。”

    雲恩心裏很沉重，可不願江凜跟著自己一起沉重，玩笑道：“江先生，你現在媽媽媽媽叫得很順口呀。”

    江凜拿她沒辦法：“不要油腔滑調，好好考慮一下，我這邊暫時不能脫身，你決定了給我發個消息，之後看是去康複中心接你，還是去醫院，我已經把醫院信息發給你了。”

    “你好好應酬，別分心。”雲恩說，“我沒事的。”

    “路上小心。”

    兩人掛了電話，雲恩不自覺地歎了口氣，但隱隱覺得背後好像又有目光盯著自己，可是猛地轉身，隻有從電梯廳蜂擁而出的，準備下班的人們。

    她翻開手機上的消息，搜索了醫院地址，剛好和康複中心是同一方向，區別在於醫院要早一站路下車。

    但直到上了地鐵，雲恩還沒想好，到底去哪一邊，現在筱筱可能已經在訓練了，也不好打電話問她，隻有自己做決定。

    下一站，從門口上來一位步履緩慢的老太太，雖然染了滿頭棕發，麵相看起來很年輕，但身體已經不活絡了，能猜得出七八十歲年紀。

    一個背書包的孩子，立刻站起來，清亮的童聲說著：“老奶奶，你來坐。”

    雲恩心裏暖暖的，看見老太太要幫小朋友拿書包，她想起了小時候放學，同學們都是爺爺奶奶來接，隻有雲恩是自己回家的，很難得媽媽休息時，才會來接她。

    那個時候的小雲恩，還是很期待家裏有長輩有親戚，媽媽雖然寵愛她疼愛她，可她也有調皮、不聽話，考試考砸的時候，媽媽同樣，也會因為各種原因出現情緒不好的時候。

    小時候第一次挨打，哭得她傷心欲絕，她想，要是有個外婆有個奶奶，就不會那麽慘了。

    不過，那也幾乎是媽媽唯一一次打她，更多更多的時候，她都是個小公主，於是漸漸長大，也無所謂外婆又或是奶奶的隔代寵愛。

    地鐵停了下來，門開了，再一站路，就是醫院，雲恩抓緊了手裏的包帶，慢慢和身邊的乘客交換位置，在下一站到達時，下了車。

    此刻，楊雲鳳在監控室裏，夏長風和妻子，無助地坐在病房外。聽見腳步聲時，夏太太先看見的雲恩，激動地拉著丈夫的手：“長風，你看。”

    夏長風很高興，立刻迎上來：“小恩，你怎麽來了，你怎麽知道的？”

    雲恩淡淡地說：“梁醫生告訴我的。”

    夏長風點頭：“好，好……我還在想，如果不能讓你見最後一麵，我真是……”

    但此刻，主治醫師來尋找二位，請他們去辦公室說話，雲恩留在了走廊，隻能從監控畫麵上看見外祖母。

    回想那天祖孫倆的對話，雲恩記得外婆一直在說，她和媽媽一模一樣。

    剛才江凜說，媽媽和舅舅的性格不同，看來媽媽是會反抗外婆的，反抗到了最終的決裂，而自己，完全遺傳了媽媽的脾氣個性，外婆搞成這樣子，是不是被她氣的？

    正胡思亂想，有人緩緩從走廊那邊過來，雲恩看見了便起身，來的是梁老太太和她的保姆。

    “梁奶奶，你好。”雲恩打招呼，讓出了這邊的座位。

    但梁老太太走向監控視頻，看著戴氧氣罩，滿身接著監控儀器的老姐妹，卻是笑著說：“你看你，活不過我的吧，我跟你說，要活得開心點開心點，你就是不聽。”

    保姆攙扶她坐下，梁老太太打量著雲恩，笑道：“阿囡啊，你跟你媽媽一模一樣的，像你外公。”

    雲恩不語，老太太請她坐下，跟保姆說，去給小孩買點吃的來。

    保姆拜托雲恩照顧一下老人家，就離開了。

    “老早時候，我想讓你媽媽做我兒媳婦的，可惜他們對不上路。”梁老太太的眼睛眯成縫，惋惜地笑著，“沒有緣分呀。”

    雲恩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但每個人都有很多故事能講給她聽，她想著，大概又能聽到一段關於媽媽的傳說。

    可是梁老太太卻好奇：“你怎麽認識我家阿辰的？”

    雲恩解釋了孟筱以及江凜的關係，老太太說：“哦……我好像聽過，記不住，年紀大了沒辦法。”

    “那就再聽一遍。”雲恩笑道，“這有什麽啦。”

    梁老太太很高興：“囡囡，你笑起來跟你媽媽真是太像了，滄海就是嘴巴甜甜的討人喜歡。”

    為什麽在別人眼中，嘴甜討人喜歡的媽媽，會和外婆的關係這麽差，難道她隻會哄外人，不會哄自己的親媽？

    “你跟阿辰，算是朋友了嗎？那位江先生，我見過沒幾次，但是看得出來，是個好小孩。”梁老太太說，“他正經的好朋友，也不帶給我看看，一天到晚幫那些露著奶露著屁-股的女人亂搞。”

    雲恩緊緊繃著神情，又尷尬又好笑，老太太說話太犀利了。

    梁老太太看著雲恩說：“可惜你也不能做我的孫媳婦，不過你能和我家阿辰做好朋友嗎，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多多照顧他，關心關心他。”

    雲恩點了點頭：“其實梁醫生對我們的照顧和幫助更多，我和江凜，還有我的好朋友都很感激他。”

    “阿辰當然是好孩子。”梁老太太惆悵地說，“可惜我兒子眼睛裏，隻有他老婆。”

    人家婆媳的事，雲恩還是緘默的好。

    梁老太太拍拍雲恩的手說：“要是哪天你和江先生不好了，考慮一下我們阿辰嗎？”

    “梁奶奶……”雲恩哭笑不得，這祖孫倆肯定是親的，嫡嫡親的。

    沒多久，夏長風和妻子回來了，梁老太太樂嗬嗬地說：“知道她不行了，我來送送她。”

    雲恩感慨不已，她們到了這個年紀，已經看淡生死，姐妹倆約好了，誰先死了，另一個要來相送，她想起了自己在心中對筱筱的承諾，若有一天……

    不，筱筱很快就能站起來，她很快會好的，絕不會有那一天。大不了，五十年後，她們再看看誰先送誰走。

    不過今晚，有了奇跡，楊雲鳳轉危為安，竟然挺過來了。

    夏長風他們要徹夜守護，雲恩請他們保重身體，剛好江凜來了，雲恩也沒有道理繼續留下來，跟著江凜走了。

    “我碰見梁辰的奶奶了。”雲恩說，“老奶奶說，哪天我們分手了，讓我考慮一下她孫子。”

    江凜篤悠悠開車：“他們下輩子也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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