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沒有關門，知道雲恩是忍不住的，而他隻是剛剛準備好工具，不經意地回頭，門口就有顆腦袋縮回去。

    他故意不轉身，繼續等著看，很快門邊又露半顆腦袋，企圖試探裏頭的光景，等乍然和江凜對上目光，又猛地縮回去，緊跟著一串腳步聲跑遠了。

    “進來吧。”江凜說，“來陪我。”

    遠遠傳來一聲驚喜：“真的？”

    那之後，江凜工作著，雲恩就安安靜靜在邊上，眼珠子都不帶打轉的，好奇而新鮮地看著他繪製設計稿。

    “我還以為，你會在邊上聒噪個不停。”

    過了許久，江凜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雲恩的腦袋：“今天這麽乖，我都不習慣了。”

    雲恩現在隨便被怎麽揉搓都行，她就想看江先生工作，江凜下筆實在太利落了，他可以想要什麽樣子，就畫出什麽樣子。

    雖然最終還是要修改細節，可整張稿紙幹幹淨淨，不像雲恩自己，草稿圖大概隻有她自己看得懂。

    “那我可以說話嗎？”今晚的夏雲恩很“老實”。

    “說啊。”江凜換了筆的顏色，繼續豐富細節。

    “這是什麽？”

    “戒指？”

    “你想出來的？”

    “不是，是新娘。”江凜說，“這次的設計，應該算新娘的，我隻是把她的願望，更美好更合理地展現出來。”

    對戒交疊著纏在細高跟上，托著腳後跟，戒指上分別刻有新郎新娘的拚音首字母，從設計稿展示的來看，這款鞋子和之前新娘購買的公司那雙大熱的不一樣，那雙鞋是能閃瞎眼睛的炫亮，但這次，似乎要用網紗。

    隨著江凜的筆觸，網紗鞋麵上出現一個個英文字母組成的單詞：nyc、beijing、hk、shenzhen、tokyo、hangzhou……

    “是地名？”雲恩看明白了，“你要繡上去嗎？”

    “是新娘的願望，這是他們談戀愛時去過的地方。”江凜說，“她告訴我，想永遠記住那段日子，你同學的工作好像經常出差，她好幾次都追過去，還有就是旅行的地方。”

    “真好啊。”雲恩感慨，而後幸福地衝江凜傻笑，“我們也去了好多地方，真不可思議。”

    江凜稍稍俯身，彼此甜蜜地一吻。

    “龔先生之後會給你戒指的細節圖，你記得拿給我看，我要盡量還原戒指的模樣。”江凜說。

    雲恩記下了，而這些地名，之後會用銀線繡在網紗上，遠看仿佛時閃閃發亮的花紋，近看才會發現其中的奧妙，真的將是一雙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婚鞋。

    “但說到底，還是你設計的。”雲恩說，“新娘隻是說了訴求。”

    江凜笑道：“靈感從她那裏來的，我也隻是滿足她的訴求。”

    雲恩托著下巴，一臉崇拜地看著江先生：“我突然發現，我和你真的不在一個層次。”

    江凜好笑地看著她：“我比你高一點點？”

    雲恩不服氣地撅著嘴：“何止一點點，我會很期待被誇讚，期待值得驕傲的成績，可你不是，你完完全全把自己的設計，看成是為穿鞋的人滿足心願。”

    “你也做得很好。”江凜毫不吝嗇他的讚美，“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長，我隻是比你早了些而已，而你，讓我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我好愛你。”雲恩甜甜地膩上來，“雖然最近一天到晚潑我冷水，可是能讓我有信心的人，也隻有你。”

    江凜抱抱拍拍後，便道：“不要發嗲了，我還要工作。”

    雲恩乖乖離開，說：“我去給你煮咖啡，還要問問孟筱，梁醫生怎麽樣了。”

    煮咖啡的空檔，雲恩給筱筱發了微信，片刻後收到回複，說梁辰還在睡覺，她又量過體溫，基本穩定了。

    雲恩說：你也不要太辛苦，突然工作量加大，你身體會吃不消，到處開會的話，記得穿軟底鞋，高跟鞋千萬不能穿。那天去參加酒會，你竟然穿高跟鞋，腳疼不疼？

    孟筱回複道：高跟鞋是到會場後才穿的，我基本是坐著的，身邊有個康複師看著呢，還要你操心嗎？“

    雲恩發了個“切”過去，再追加兩個吐舌頭的表情。

    孟筱發回來說：他為什麽要醉生夢死地麻醉自己呢？為什麽要讓自己有哪些不好的經曆呢，他和那些女人發生關係的時候，性-欲就那麽不好控製嗎？

    雲恩問：你還是介意的嗎？“

    孟筱說：不介意，但是很心疼他，也心疼那些可能曾經對他付出過真心的女孩子。

    雲恩笑道：你還沒告訴我，他怎麽趕走那個賴在vip病房的大小姐呢。“

    孟筱說：我也不知道。

    此時，門外有聲音，孟筱放下手機出來看，梁辰搖搖晃晃地走向廚房，大概是渴了要水喝。

    “床頭櫃上有水，你沒看見嗎？”孟筱在背後問。

    梁辰茫然地轉身看著她，似乎是病糊塗了，都不記得孟筱在他的家裏。

    孟筱攙扶他又回到臥室，給他喝水，問他餓不餓，不久後，端來了溫度剛剛好的白米粥。

    “我不想喝白粥，我想吃麵。”梁辰說，“還要加兩個荷包蛋，流心的。”

    有胃口是好事，孟筱雖然不會給人看病，可知道胃口是人生第一大事，既然他想吃，他自己就是醫生，這麽簡單的願望，必須滿足。

    下麵條煎荷包蛋，十幾分鍾就能搞定，梁辰聞到香氣，自己從臥室跑出來，坐在餐桌邊等著吃了。

    “好像不是很嚴重。”孟筱擺下食物，看著餓壞了的人，狼吞虎咽，笑道，“但明天有兩場重要的會議，你行嗎？”

    可是餐桌邊的人，正心滿意足地吸光蛋黃，再把蛋白煎得脆脆的荷包蛋一口吞下去，幾粒鹽花吊起全部的鮮美，越簡單的食物，其實越難烹飪好，梁辰根本不在乎明天的會是重的還是輕的，眼門前的美食和溫暖，無可取代。

    “你慢點吃。”孟筱哭笑不得，這個人不僅胃口像二十幾歲，連身體都像，也隻有小年輕才能發了燒睡一覺就好的吧，年過三十後，身體素質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梁辰自己吃了一大半了，才想起來，問：“你不吃？”

    孟筱說：“我不餓。”

    梁辰點了點頭，笑起來又說：“我剛剛真的不記得你在家了，我習慣一個人了。”

    孟筱的心一沉，就在剛才，她還覺得自己好像個帶小少爺的老媽子，可這一秒，她和梁辰又回到了平等的狀態。

    她以為梁辰是燒糊塗了，沒想到，是他習慣了孤獨。

    “吃好了就去睡覺，明天的會議資料我會安排好，你放心睡，我不會讓你遲到。”孟筱說，“但如果會議途中不舒服了，立刻要退出，如果連你都倒下了，梁先生會更著急，難道你要讓老太太去坐在董事長辦公室裏嗎？”

    梁辰哈哈大笑，但又說：“你別看我奶奶老了，她年輕的時候很厲害的，你想啊，我爸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

    孟筱深以為意：“看得出來。”

    梁辰說：“她是看我可憐，爹不疼娘不要，就讓我自由生長了。”

    孟筱沒繼續問什麽，等梁辰吃完所有的東西，心滿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時，才道：“你不想做生意對吧？”

    梁辰問：“江凜跟你說了？”

    孟筱搖頭：“看也看得出來了，你隻是在替梁先生代班。”

    梁辰想了想後，認真地說：“所以那天在療養院，我跟我爸說清楚了，不論以後有什麽事，他不能說傷害你。至少，我不想接管企業，不想做生意，和你完全沒關係，我喜歡做醫生，我喜歡做康複師。”

    孟筱說：“沒關係，你現在告訴我，我心裏也有個底，畢竟……老太太說得對，不能不管員工，他們每個人背後都是家庭。”

    梁辰嚴肅地說：“每個病人背後，也都是家庭，工作可以再找，生命隻有一次。”

    孟筱心裏想，似乎這是他對未能活著來到世上的妹妹的贖罪，才想要去挽救更多人的人生。

    “有件事，我也想跟你說好幾天了。”孟筱道，“就今天說吧。”

    梁辰頓時緊張起來，不會是要分手吧？

    他身上散發出的不安氣息，讓孟筱很心疼，她趕緊道：“我對辦公室戀情沒興趣的，江凜和夏雲恩那樣，其實我接受不了。在康複中心我們一天見麵次數有限，但怎麽也算事在同一個職場，現在為了你，我又被調來總部，所以接下來，梁先生重新回來工作後，我就不跟你走了。你回康複中心，我在總部繼續工作，如果這裏有我的位置的話。”

    “哦……”梁辰差點被自己嚇死，摸著胸口，拍拍自己。

    “可以嗎？”

    “當然可以。”梁辰說，“隻要你不從這裏離開，不從我身邊離開，你去哪裏工作都行，我都支持你。我又不像江凜，要把女朋友24小時拴在身邊那麽誇張。”

    工作室裏江凜打了個噴嚏，雲恩趕緊跑進來問：“感冒了？你別也發燒了。”

    她走上來摸摸額頭，捧著臉看了又看。

    江凜說：“是灰塵，這些東西好久沒拿出來用了。”

    雲恩鬆了口氣：“你別生病啊，我會急的。”

    江凜看了看工作室上下，說：“周末我們打掃一下吧，這裏保潔阿姨不進來，我們平時隻是做表麵清理，是該徹底打掃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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