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黃皮檔案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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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宋阿姨的話還沒說話,那頭就傳來了江嬴的咆哮聲。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給她打電話的?!”
“先生,我——”
“嘟嘟嘟……”
突然,腦子裏一根弦崩了。
南南……
這麽多天,我竟然把我自己的血脈骨肉都給忘了。
我不是一個好女兒,難道也要做一個失敗的母親嗎?
抓著江奕的手,語氣慌亂,手也在不停地哆嗦,“送我回去,我要回雲城,南南生病了,我……”
驚慌失措、惶恐不安。
“你別急,我們現在就先走,四個多小時就可以到。你給申子打個電話,讓他回宅子把行李帶上,直接回雲城。”他安慰我,同時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
然後,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回去,上了車就往雲城趕。
耳邊是車子奔馳而過的呼嘯聲,聒噪的讓我內心越來越不安。
從他出現在我的生命裏那一刻,我就沒有好好照顧過他,現在出生了,我依然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
真的,萬死不辭的心都有了。
一路上我們沒有休息,直奔終點。
心照不宣,他將車子停在離東海一百米的位置。
下了車,顧不得跟他道別,直接奔了進去。
東海死一般的沉寂。
守在門口的老四看見我向我問好。
還有停在院子裏江嬴常座的那台黑色的越野車提醒著我,江嬴,在家。
大白天的,他不在公司,而是在家。
南南的病情該是有多嚴重!
踉蹌著上了樓,直奔南南的房間。
宋阿姨站在門口,看見我,臉上難看的表情立馬浮現了一絲驚喜,“太太,您——”
“出去!”江嬴陰測測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我探頭一看,醫生正拿著聽診器放在南南的胸前。
江嬴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跟著聽診器的移動而動。
胸口提著一口氣,隻能憋著。
我知道江嬴肯定生我的氣。
說好的三天,變成了六七天,而我連一句交代也沒有。
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醫生剛好檢查完,收起聽診器遞給了江嬴一個出去說的眼神。
我沒有跟去,依舊站在床前看著裏麵小小的人。
他緊閉著雙眼,小嘴微微張著,大概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臉上的表情很難看。
僅僅五六天沒見,他竟然瘦了這麽多,原本白嫩的小臉這會竟然有些泛黃。
心口一抽,僅這一下下的痙攣,都讓我覺得像是在承受酷刑。
“江總,小公子原本就是早產兒,又是剖腹沒有經過子宮的擠壓,所以肺部有少許的積液,所以才會不斷咳嗽……多吃點母乳,增強抵抗力……平時多注意用空心手掌撫拍背部,讓積液慢慢咳出來……我開一點中成藥給小公子,兩天之後如果還不見好轉,可能要到首都去看了……”
呼吸一滯,袁醫生是雲城最好的兒科醫生,如果連他都治不好……
怪我,在肚子裏的時候沒有保護好他。
怪我,生出來後又沒有好好照顧他。
其實都是因為我。
悔恨、自責,讓眼淚不受控製地啪嗒啪嗒流了出來。
醫生走後,江嬴進來。
看見我在流眼淚,他陰冷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剛好這時,南南醒了。
我看見他睜開眼,黑珍珠般的小眼睛有些迷糊,沒有之前那麽靈動。
他眼睛四處轉動了,看到我的下一秒,唇角一揚,笑了出來。
藏在被子裏的小手掙紮著想要抬起來抓住我。
心口一顫,原本壓回去的眼淚,瞬間就跟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
他見我沒有抱他,兩隻手撲騰的更厲害了,小眼睛盯著我焦急的不得了。
再也忍不住,伸手將他抱進了懷裏。
一碰到我,他就開始緊緊地抓住我的頭發,我知道,他怕我又丟開他。
我抱著他,在他的臉頰額頭到處親了親,然後低聲對他說,“對不起,媽媽以後再也不會丟下你了,再也不會……”
他在我的懷裏沒過多久,就開始咳嗽,越咳越厲害,我記得袁醫生剛才說用空掌心拍背,所以我試著去拍,但怎麽用力都覺得不對。
重了怕他疼,輕了怕沒用。
他依然在咳嗽,然後咳著開始哭,越哭咳的越厲害。
這麽小的一個人小人,我拿他壓根一點辦法也沒有。
宋阿姨聽見聲音,急匆匆地從樓下上來,朝我伸手,“太太,我來吧。”
我看著他依依不舍的小眼神,終究還是咬牙把他交給了宋阿姨。
宋阿姨畢竟生養過孩子,抱孩子的姿勢都比我的讓南南舒服,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南南的脊背,嘴裏輕哼著歌兒。
沒多久,南南的咳聲小了,哭泣也漸漸停止了。
我這才將目光稍稍移了一點到身邊的男人身上。
他冰冷似刀的眼神正死死地落在我的臉上。
很顯然,他看我很久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看我,但我從這個眼神中看到了憤怒,看到了失望。
宋阿姨看了我們一眼,低聲說了一句,“先生,太太,我先抱小少爺下去吃藥。”就出去了,順便還把門關上了。
隨著門輕輕關上的聲音,江嬴的目光終於從我的臉上移開。
我主動開口,“江嬴,我……”
“收獲如何?”他轉身走到落地窗邊,背對著我。
心口一滯,在杭城時的那種空虛感再次席卷而來。
落葉歸根,沒有人願意無所歸依、四處漂泊。
我隻是想找到我的親人而已。
“跟韓夫人告訴我的完全不一樣。”我如是回答。
“你在第三天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真相,卻在第七天才回來,怎會沒有收獲?”他背對著我,但我依然能感覺到他陰冷的眸子裏迸發出的寒意。
他,都知道了?
也對,申子是他的人,替他監視我的一切行蹤。
他突然轉過身來,我甚至都沒看清楚他的動作,他已經停在了我的麵前,離我一步的距離。
突然,腰上一緊,一條手臂把我緊緊地箍住。
“我怎麽跟你說的?”江嬴很冷靜,周身散發出來的,除了冷,再無其他。
我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又提的哪件事。
“那麽,我再提醒你一遍!”他的臉突然湊近,停留在離我隻有三公分的距離,“離江奕遠一點!”
他眼裏的抵觸和顯而易見的不信任,讓我頓時失去了解釋的欲望。
如果他信我,便不會如此質問我。
如果不信,我解釋也無用。
我心裏清明,我跟江奕從來什麽都沒有!
若一定要強加點什麽,那便是我對他過去那段經曆的惋惜,甚至連疼惜都算不上。
而當時,我不想回來隻是因為一時不知道怎麽麵對那樣的真相,再加上身子難受不想讓江嬴看到我脆弱的一麵罷了。
或許,是我的沉默讓他那點星星之火的怒意瞬間燎原,他原本平靜的眸子瞬間燃起了可以控的怒意。
但,他隻是盯著我,死死地盯著我。
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
相反,他用力地克製住了這份怒意,然後鬆開我,轉身,出去。
門被重重關上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我們之間關係的變化。
距離。
接下來兩天,我哪也沒去,就待在家裏跟宋阿姨還有另外一個月嫂照顧南南。
最讓我無措的是,在杭城的那些天因為母乳沒有及時處理,被漲了回去,所以這兩天無論我怎麽嚐試就是不出奶。
好在,袁醫生開的藥起了作用,第三天已經好轉了很多。
之後,他又開了一些藥,要我們繼續喂給吃,同時提醒我們一定要多拍他的背,把那點積液拍出來。
南南的病好了,我心頭的大石頭也算是落地了。
但,讓我心生悲涼的是,自從那天我回來之後,江嬴便沒有再回過我們的臥室睡覺。
他每晚都按時回家吃飯,然後去書房辦公,之後,睡在哪裏,我不得而知。
雖然我並不是一定要丈夫睡在旁邊才能安眠的女人,但我也並不想因為一些莫須有的事情讓我們生了嫌隙。
我沒有父母,所以特別羨慕那些家庭完整的孩子。
所以,我希望我的兒子能夠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
僅此,而已。
這晚,吃完近乎沒有任何語言甚至是眼神交流的晚餐,江嬴便去了書房。
宋阿姨瞧出了我們之間出了問題,煮了杯咖啡遞給我,“太太,男人整天在外麵忙,其實也很辛苦,咱們做女人的,有時候得多體諒男人,更何況是先生這樣的身上背負著巨大壓力的男人。聽阿姨的話,女人偶爾的示弱,才會讓夫妻感情更牢靠。”
我看著她,腦子裏一直回味著她說的這些話。
示弱?
難道我在他麵前還不夠弱嗎?
都快低到塵埃裏了,還不夠嗎?
端起咖啡杯上樓,敲門。
“誰?”低沉冰冷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我暗暗地吸了口氣,輕聲回答,“是我。”
裏麵沒有再回應。
不敢擅自進去,隻能追問一遍,“江嬴,我能進去嗎?”
依然沒有回應。
我鼓起勇氣,嚐試著轉動了下門把手,並未上鎖。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不斷的在心裏暗示自己,示弱,示弱。
可,當我走進去將咖啡放在他桌子上時,他突然將手裏翻看的文件合上,同時吐出了涼薄的兩個字,“出去!”
心口一顫。
他從來,沒有這樣對我說過話。
從來沒有拒絕過我的示好。
所以,這次,他是動了真格,在意我晚回的四天?
還是,在意這三天我跟江奕在一起?
暗暗吸了口氣,當做沒聽到,走到他身後,將小手放在他的肩頭給他捏背,“你每天都工作到這麽晚,我隻是擔心你熬壞了身體,想讓你——”
“雲初!”放在他肩膀的手突然被一股大力捏住,力道大的我幾乎都能聽到骨頭碎掉的聲音。
他轉身看向我,凜冽的眸光透著危險的氣息,“不要做這些無謂的事情,我說過沒有人能影響你江太太的位置!”
瞬間,連呼吸都停滯了。
為他對我內心想法的洞悉,為他如此涼薄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我……”話都還沒說完,我奮力將手抽出來,幾乎是狼狽地落荒而逃。
我們現在的樣子連劍拔弩張都算不上了……
轉眼隆冬,我和江嬴維持這種表麵風平浪靜,暗裏風氣雲湧的關係已經半個月了。
我嚐試了示弱、嚐試了主動示好,但沒有一丁點用處。
南南的身體基本上已經穩定,偶爾哭鬧,也不會再咳嗽,袁醫生過來檢查,也確定基本無礙,我這才將心放回肚子裏。
我並無鴻鵠之誌,但也並非胸無大誌。
至少我得為我和兒子的後半生考慮。
南南四個月的這天,我重新回到了畫廊。
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來過這裏。
物是,人是,心境卻不再是當初那般。
這家畫廊最開始創辦的時候是因為興趣,後來成了我脫離江嬴唯一的依靠。
經理是個北方的女子,特別霸氣,也很會來事,所以畫廊被她經營的很好。
每個月的入賬她都會按時轉到我的卡裏。
我從未看過裏麵的金額,但我相信,那筆錢一定足夠支撐我在沒有江嬴依托的情況下,不工作還能很好的生活一兩年。
記得曾經擬過一份股權轉贈書給經理,但因為懷孕,就耽擱了,我在畫廊找了很久才想起來之前好像帶回東海請江嬴幫我看過,後來就放在他的書房個沒帶過來。
趕回東海,江嬴還沒有回來。
平日來,他不在我不會進他的書房,但今天就是想找到那個文件,所以第一次在他不在的時候進來。
他的書房整理的井井有序,分類清晰。
我幾乎一眼能看到想找的東西。
但逡巡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我的那份文件。
手無意識地拉動了一下他書桌的抽屜。
然後一個黃皮檔案袋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文件袋並沒有加密,想來不是他公司的重要機密。
完全是出於好奇。
打開。
嘩嘩啦啦,裏麵的照片便散落在了桌子上,有些幹脆順勢滑倒了地板上。
入目,我的心底生出一片惡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