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不要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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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初看了看上麵驟然跳動的數字和波峰混亂的線條,大驚失色,慌亂地嘶吼,“快叫醫生,叫醫生來!”

    “小初,”江奕突然使了全身的力氣抓住她的手,“你能抱抱我嗎?”

    雲初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一直站在身後注視著一切的江嬴。

    她心裏清楚從知道江奕的情況後自己表現出的在乎已經令他很不痛快了,倘若這會她再當著他的麵跟他最介懷的男人擁抱,她不知道他又會生出多少芥蒂。

    她遲疑猶豫了數秒後,看見江奕淒楚自嘲的臉終究硬不起心腸,伸出雙臂將他緊緊地抱住。

    才一個多月不見,竟然不知他的身體已經孱弱到這種地步了,孱弱的令她心疼心碎,可是她終究隻能給他愧疚,終究隻能給他遺憾。

    江奕將頭靠在雲初的肩膀上,貪婪地的"yun xi"著她身體散發的幽香,他多麽想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能一直這樣被她抱著。

    可他知道,她所有的好所有的一切都將與他無關。

    他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淺,氣若遊絲,“小初,你知道嗎?能死在你懷裏,也不枉我來人世走這趟。”

    他的話音還沒徹底落下,雲初就感覺到懷裏的人驀然沉了下去。

    她整個人慌張無措嚎啕大哭了起來,“江奕,江奕,你給我起來,你給我醒醒!”

    她倉皇顫抖著晃動著江奕已經閉上眼睛毫無知覺的身體,聲嘶力竭地嘶吼著,“江奕,你不能死,夏雪懷了你的孩子,你馬上就要做父親了,你怎麽可以這樣自私,你丟下他們,你讓她一個女人帶個孩子怎麽辦?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把所有的愧疚都留給我,你讓我怎麽安心活下去……”

    “雲小姐,江二少爺已經走了。”兩三個醫生對著江奕來來回回檢查了幾遍對她吐出了這麽幾個冷漠無情的字。

    她哪裏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她當初跟他離婚,除了存了一份想要跟江嬴在一起的私心外,她也希望他能幸福、也能圓滿呀,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一切跟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怎麽可以騙她,怎麽可以!

    “江奕,江奕……”她聲嘶力竭,哭的像個瘋子,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度奔潰的狀態中。

    她才剛剛從對江嬴母親的愧疚悔恨中徹底走出來,江奕便又給一她個如此沉重的打擊。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她怎麽接受?

    江嬴看著眼前哭的幾乎要昏厥過去的女人,一顆心籠罩在陰霾中,他心疼她的悲傷心疼她的愧疚,他知道這個小女人是因為江奕為她而死才如此難過,可是他還是不受控製地嫉妒。

    嫉妒他分割了她的情感,嫉妒他死了還要帶走她的不安,讓她這般痛苦。

    可是,這些嫉妒哪裏壓得住他心裏的悲痛。

    那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那是第一個走進他冰冷世界的親人,他孤單的童年,因為他的闖入增加了一抹色彩。

    原本他們可以相親相愛相互照顧,一直到老。

    可偏偏,命運捉弄,讓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姑娘。

    他什麽都可以讓,什麽都可以輸,但唯獨雲初,他一分一毫也不能割舍。

    所以麵對弟弟突如其來的決心,他自己也慌了畏懼了,他怕如果不阻攔,那個沒有良心將自己徹底忘記的女人會不受他掌控地愛上江奕,所以他才冷漠決絕地將江奕趕到美國。

    但是沒有人知道,將江奕趕到美國的那兩年,他偷偷去看了他多少次,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從小錦衣玉食慣了,根本就受不住一個人的孤苦生活,但是江嬴更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磨練他,讓他成長,好在未來能撐起江氏的一片天,這樣他才能跟小初一起離開這喧囂的地方去浪跡天涯閑雲野鶴。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的絕情狠心,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裝著並沒有自己。

    眼前那具僵硬的身體和雲初哭的撕心裂肺的聲音強烈的刺激著江嬴的神經,他覺得自己也快要撐不下去了,但是他不能倒下,他走過去抱住哭的近乎要昏厥過去的小女人,抬手輕輕地一點點地擦拭掉她臉上的淚痕,“小初,江奕已經走了。”

    雲初身體狠狠一僵,被江嬴捧在手裏的臉立馬就停止了哭泣,那雙被淚水浸滿的眼眶裏瞬間布滿陰霾,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殘酷,捂著耳朵尖叫出聲。

    江嬴心疼極了她這幅驚恐絕望的模樣,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裏,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輕拍著他的脊背,一遍一遍地安撫她,“小初,江奕他隻是到了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離開對他來說才是解脫,你應該知道,他最希望看到的是你笑,你現在哭成這幅樣子,是想逼他在黃泉路上都走不安心嗎?”說著連他自己也紅了眼睛。

    雲初哭叫的幾乎沒有了一絲力氣,整個人一動不動,像一具失了靈魂的骷髏。她甚至連大腦都是空白的,她不敢想與江奕有關的任何事情,她怕自己會被這份愧疚折磨的體無完膚。

    江奕無兒無女,他唯一名正言順的太太也在他死之前跟他離了婚,所以他的喪禮隻能由江嬴操持。

    原本雲初想讓夏雪以江奕未婚妻的身份抱靈位的,但是卻被夏雪拒絕了,她說,“江奕這輩子唯一想娶的女人隻有你,我不能褻瀆了他唯一的心願。”

    雲初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跟被雷擊了一般,眼神空洞呆滯地看著靈堂上江奕的遺像。

    她多想走過去抱住那遺像,多想替他做這最後一件她所能為她做的事情,但是她不能,她也沒有資格。

    整個靈堂除了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丁點哭聲。

    喪禮最終在整個雲城權貴的吊唁下結束。

    喪禮結束第三天,江嬴安頓好雲初便去了江氏處理公務。雲初正在書房為江奕抄送《地藏菩薩本願經》,突然接到夏雪的電話。

    原本雲初也早有這個想法,所以夏雪一打電話,她便毫不猶豫的過去了。

    雲初想的是她要替江奕安頓好他的骨肉,至少這樣以後的每個清明,每個忌日還有人為他清理墳頭為他到上一杯清酒。

    可是到了約定的地方,她看到的卻是一身素縞的夏雪和一身黑色西裝的律師。

    律師拿出一個黃皮文件袋遞給雲初,“雲小姐,這是江先生生前留下的遺囑,他名下所有的動產不動產以及美國公司的股份皆劃在您的名下。”

    雲初一愣,當即反駁,“是不是弄錯了,夏小姐還懷著他的孩子,他怎麽可能把所有的財產都給我,況且我們還離婚了?”說著她就想起什麽,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她的肚子上,“江奕他……你們……”

    夏雪聲音嘶啞,有些失望自嘲地說,“我和江奕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他的身體不允許,他的心更不會。”

    雲初的心尖狠狠顫了一下,她怎麽就那麽糊塗,他那種病就算他有心也根本就……

    可是他卻為了她能心安理得地離開,不惜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麵前上眼一出出逼真的戲碼,特別是最後一次,那場麵逼真的她險些都要失控了。

    包廂的空氣漸漸安靜了下來,雲初的嘴裏像吞了一顆極其苦澀的藥丸,融化在唇齒間,難以下咽。

    “雲小姐,你還記得你十歲那年,跟幾個孩子一起在一個破舊的倉庫,當時你不小心卡在了鐵架子的裏麵,有個小哥哥為了救你,用自己的身體撐住鐵架,把你拉了出來,可是自己卻被一根尖銳的鋼筋戳破了皮囊。”

    雲初呆滯木訥地聽著,心裏緊張的要命。

    她當時怕極了,她隻記得有人把她從那個黑暗的縫隙裏拉了出來,卻忘了那個救他的小哥哥還卡在縫隙裏。

    “那個救你的小哥哥就是江奕,他被江家的人找到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雖然刺入他身體的鋼筋並不深入,卻是真真地刺破了他的腎髒。他一個隻有一顆腎髒健全的人,為了成全你救哥哥的心,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把那顆完好的腎給了雲清。”

    雲初身體狠狠一顫,這樣的信息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容安靖曾經就說過江奕小時後腎就受過傷,但是他卻從未想過那一顆是因為救她而傷。

    她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衫,眼淚像春雨一樣,一滴,兩滴,三滴劃過她清瘦的麵容落在了衣衫上。

    夏雪是何其聰慧的女子,她明知這個男人早就把一顆心給了一個永遠也不可能的女人,可是她還是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她愛他英俊好看的皮囊,愛上他那皮囊下一顆堅貞不渝的赤子之心,所以江奕每次到moonlight喝酒的時候,她都會主動要求媽咪安排她去陪酒。

    哪怕所有的小費都上繳,她也願意陪著他看著他。

    哪怕他口中所有的故事都跟另一個女人有關,她也想待在他身邊聽聽他的衷腸。

    她曾趁他喝醉,想把自己交給他,可是兩人衣衫都退去了大半,已經在兩人眼底肆意翻滾,他卻陡然清醒,他一把將她推開,“你走,你出去!”

    他近乎殘忍地克製著自己一切欲念,就是想為那個女人保留一份她可能從來都不在意的忠貞。

    他在用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在愛她。

    可,就是這樣癡情的一個男子,最後卻沒有善終。

    “雲小姐,江奕,他一顆心從來都隻有你,他想過要得到你,占有你,但他卻從未真正傷害過你。”夏雪不動聲色地卷起手帕替雲初擦掉眼角的淚痕,“他彌留之際把你推開,就是希望你能幸福,他給不了你的幸福快樂,他希望你能在那個人身上得到。就連他要走了,他都不想打擾你,他一遍一遍地撫摸著照片上你的麵頰,一遍一遍地輕喚你的名字。我想他一定想你想的瘋了絕望了,才沒忍住多管閑事替他給你發了那條短信。”

    雲初的心早就被這斷腸草般的毒藥侵蝕糜爛,一顆心顫抖疼痛的不成樣子。

    自從他在她懷裏斷氣的那一刻起,她就真的害怕麵對跟他有關的一切事情,可是她卻無時不刻希望他能回來,哪怕是在夢裏能見見他也好,可是他卻從未入過她的夢。

    她還想,他是不是怪她太狠心無情,所以不願來,原來,他是不願打擾她。

    他們三個人之間畸形的關係終究在他的慘淡退出下徹底結束。

    雲初驚懼害怕地拆開那個黃皮檔案袋,在手指觸碰到紙袋的邊緣的時候,她整個身體抖劇烈顫抖起來,根本不受控製。

    檔案袋裏除了各項資產的轉讓書,還有一份字跡認真的遺屬。

    江奕的字和他麵對她時的表情一樣溫潤柔和,看得出來他每一個字都寫的很認真,甚至雲初都能想象得到他這份遺屬肯定是打過很多次草稿,連每一個標點符號都用的恰到好處。

    小初,見字如見人。

    我知道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哭,一定會傷心難過,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傷心難過哭泣都不是因為愛我。

    所以,我才選擇了用這種方式向你告別,我怕我從你的眼中看不到一丁點自己會絕望的連死都不甘心。

    在這裏我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我自私地霸占了你三年的時光,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隻要我對你足夠好,總有一天我能把自己塞進你的心裏,可是整整三年,我都沒有在那裏找到一絲一毫自己位置。

    我並不是累了,畏懼了,而是我發現你對我越來越抗拒,連最簡單的擁抱都親吻都排斥抗拒,這讓我所幻想出的未來成了最可笑的荒唐。

    我知道,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所以我自願放棄了一切的治療,故意找夏雪演了一出出戲,我想或許隻有把你推開,讓你回到他的身邊,你對我緊剩不多的愧疚才不會在我一天天的糾纏中消耗殆盡。

    那段時間,我去了七年前我們去過的所有地方,那些我們一起采風、一起戲水、一起笑一起鬧的地方,可是我發現那些曾經令我刻骨銘心的地方因為缺了你都變得黯淡無光。

    我想我在你的生命中一定也和那些東西一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暗淡下去吧。

    我從未後悔這輩子愛上你,如果有來生我還是愛上你。

    但是我不會再主動找你,我會做你背後不見天日的默默無名,沉默守候你,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視線裏成為你的負擔,讓你增添愧疚。

    嗬嗬,不過我想我應該自作多情了,你有江嬴,有南南果果,有那麽多疼你愛你的人,你從來都不缺這樣一個礙眼的我,所以你應該很快就會把我忘了吧。

    這樣也好,至少你不會每次想到我就覺得難受憋屈,因為我這個男人你不得不跟自己愛的男人分開,跟自己的骨肉分開。

    小初,這次我是真的走了,真的,徹底的離開了你們的世界。

    答應我,要幸福。

    ——

    信箋被眼淚打濕,氤塌了字跡。

    雲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恍恍惚惚走到的停車場,又是怎樣把車開到的陵園。

    山腳到陵園,一共九十九級台階,據說這個長度剛好通往奈何橋,死去的人不會迷路,更不會沒有投胎便誤入黃泉。

    雲初撐著傘,一步一步踏過長滿綠苔蘚的青石板,穿過一排排墓碑找到江奕的那一塊。

    他的喪禮才過三天,這裏便已經這麽冷清。

    荒蕪、孤寂。

    雲初放下雨傘任由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她的臉上衣衫上,她克製不住地趴在墓碑上,渾身顫抖,“江奕,江奕,你為什麽要這麽傻,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為什麽非要等死了才將這一切袒露在我的麵前?”

    “我不會忘記你,永遠不會。但是你一定要忘了我,一定要我忘了我……”她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啼哭在死寂的陵園慢慢蕩開,越來越淒迷。

    她趴在墓碑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撫摸上麵笑得溫潤如玉的男子,他這一輩子見過多少女人,迷倒過多少女人,可是卻隻有一個走入他的心,而這個卻顛覆了他的一生,甚至要了他的命。

    “一定不要再愛上我,一定不要!”

    她喊破了喉嚨,一遍一遍重複這句。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哭累,終於沒有了絲毫力氣,但她仍用力抓著墓碑。

    江氏集團總裁辦公室,江嬴正在跟幾個部門負責人交待下一季度的工作安排。

    辦公室門外的走廊上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爭吵聲,然後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漸漸逼近。

    緊接著辦公室的門突然從外麵打開,發出劇烈的砰響。

    江嬴不由地蹙眉,擱下手裏的筆,抬眼就看見一個衣著豔麗性感妖嬈的女人從外麵款款走進來。

    老四橫著手臂攔著女人的去路,但到底有幾分忌憚,隻能低頭對隱隱帶了幾分怒意的江嬴說,“抱歉爺,我沒能攔住姬小姐。”

    江嬴揮手示意他下去,幾個負責人麵麵相覷幾秒後也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幾分鍾後辦公室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姬允兒自如走到江嬴身邊,媚笑著坐到江嬴的腿上。

    江嬴眉骨跳了跳剛想發怒就見她從包裏拿出一張醫院的檢查報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