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現在是在這裏責怪誰？怪我沒有救狄櫻和孩子？”季梟堯坐在地上，秦楚揪著他的衣服將他拉向自己：“最應該怪的，是應該怪誰？”

    看到他閉著眼睛，緊咬著牙關，下頜處都緊繃著，秦楚的心底裏麵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全部都咽回去。

    “好好地照顧狄櫻，打胎對女人的身體很不好。好好地陪著她。”秦楚的喉結滾動，抬手扶著額頭：“還有……狄櫻的身體落下過病根。”

    “什麽？”季梟堯猛地抬頭。

    秦楚緊緊地咬著下頜，說道：“以前你讓她在冷水裏泡了很久，從那之後狄櫻就很怕冷，受了寒，所以她的體質很難以受孕，這次懷孕算是幸運，以後要是再懷上孩子，或許沒有那麽容易了。不過我會給她好好地調理身體，或許還有機會……”

    “……”

    季梟堯的心一點點的墜入深淵，他想不到過往的一幕一幕，他到底帶給狄櫻多少心靈上麵的傷害，剛剛他能夠責怪秦楚，但是他對狄櫻了解的太少，太少，根本就沒有了解多少。就連這些傷害都是他親自帶給她的。

    幾年前，狄櫻來村上村找自己，他指著冰涼涼的湖水讓她跳下去，後來他還是帶著人走了，沒有管在水中的人。後來他隻聽說狄櫻在醫院裏住了很久，大病一場，可是他不知道這些對她造成了終生的傷害。

    季梟堯痛楚的閉上眼睛，秦楚隻是淡淡的看他一眼，現在後悔有什麽用？

    ……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走到病房裏的，看著冰涼涼的液體順著管子往她的身體裏流著。

    狄櫻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碧海藍天，一個穿著藍色小裙子的女孩子在海灘上不斷地奔跑著，咯咯的笑起來，甜甜的軟軟糯糯的聲音：“媽媽，你來抓我啊，你來抓我啊……”

    狄櫻一直都在跑，一直都在努力的朝著她跑，但是那個孩子回頭看著她，離著自己越來越遠，她叫著孩子的名字，但是耳邊隻有孩子的歡笑聲，她離著自己越來越遠，她根本就抓不住孩子。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前看到的都是雪白，周圍安靜，鼻翼間是濃鬱的消毒水味道，她最厭惡的味道。她睜開眼睛又重重的閉上，眼角處的眼淚不斷的滑落，手放在腹部處，那裏依然傳過來一陣輕微的疼痛感覺。

    那種清晰的疼痛感覺，清楚地在提醒著自己。

    她曾經擁有的那份幸福，不管她如何抓，怎麽都抓不住，她渾身都是冰涼的。抓著衣服仰頭還是忍不住痛哭起來。她抱著自己的頭將自己埋在被子裏麵，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她覺得安心，覺得釋然，她在想，不如就這樣吧，就這樣死了吧。

    寶寶那麽小，她一個人在那邊會不會很孤單，很寂寞？她應該會很怕的，她不想讓她一個人，就這樣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走了。

    她醒過來，秦楚帶著人過來給她檢查，季梟堯不敢去碰她，秦楚將被子掀開看到她渾身都是汗水，整個臉上全部都是眼淚，她將頭埋在枕頭上，上麵蘊濕一大片。

    不知道她到底是哭了多久，她隻覺得渾身沒有任何力氣，秦楚拿著毛巾給她擦臉，狄櫻攥著他的手還是不敢信：“秦楚，我的孩子沒有死，對不對，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孩子沒有事情，還在肚子裏麵，你告訴我……”

    她抓著秦楚的手好像還在苦苦的掙紮著，秦楚的動作頓住，艱難的吞吐：“對不起，小櫻，我……”

    狄櫻閉上眼睛。

    秦楚道：“我會幫你調理身體的，還有機會……”

    “不會了……”她搖頭，悶悶的，痛苦的聲音從很遠處縹緲的傳過來：“我早就知道這個的，很早之前醫生就說過，我能夠有孩子都很不容易，我原本以為我能夠將這個孩子保住，知道他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我覺得老天對我不薄，無論如何，哪怕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要拚命保住他，我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不管有沒有人喜歡他，我都會把他好好地養大。可是……再也不可能了……以後我還是一個人……”

    她那瞬間好似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病人裏麵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沒有人說話，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話。

    狄櫻捧著自己的臉，眼淚一直不停的往往外流，那種悲痛讓她完完全全的沉浸進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麽，想到那個夢，想到那個穿著藍色裙子的小女孩她就覺得那時候她不如死了的好。

    夜色慢慢降臨，她一直都在那裏哭。季梟堯一直都站在門口聽著那隱隱的悲痛聲音，隔著一扇門兩顆心卻是那樣的遠，根本就碰不到一起去。

    秦楚最後也受不了，走出去，拍著他的肩膀：“你以為自己躲著就可以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季梟堯靠在那裏肩膀無力的垂落下來，好久之後他推開門，腳步聲很輕，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看著床上背對著自己的女人，狄櫻小小的身體縮在那裏。

    狄櫻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那個人一進來她就知道，她太熟悉他的氣息，隻要他在，她就能夠立即能夠感受到。

    可是現在她恨死了這樣的感覺。

    季梟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沉默的空氣縈繞在周圍，他低頭便看到了她慘白的毫無血色可言的臉，季梟堯伸手去抓住那隻無力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他的聲音很沉，很沉，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席卷著渾身，秦楚的話，還有狄櫻的話都讓他的心底裏席卷著震驚，在撕裂著他的感官，狄櫻未動，也沒有力氣去掙脫開他。

    “對不起狄櫻……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肚子裏麵有了我們的孩子，對不起……我不知道當年那些事情會對你造成這麽多傷害。”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難道就可以抹掉這些嗎？季梟堯曾經我以為我不會恨你的，但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我沒有那麽多的寬容，或許是因為受夠了所以厭惡了，所有過去的一切東西都是橫在我們之間的所有阻礙，我都在想，我為什麽要那樣執迷不悟，承受著你給我的傷害，到頭來我連最想要留下來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所以都通通的抓不住。”她道。

    她說著話，卻是閉著眼睛。

    緩緩地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病房裏某個角落，季梟堯依然是那身黑色的襯衫，外麵套著外套，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的樣子，他握著自己的手，但是她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那個人是她記憶裏的樣子，但是她覺得很陌生，即便是認識了那麽多年，還是陌生的很。

    “季梟堯，五歲進入季家開始，其實那時候你對我很好，我自閉症，是你哄著我吃飯，給我看故事書，帶著我玩……你知道那時候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在學校裏麵還會有人保護我，我那時候就一直覺得你頂天立地，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依賴你，後來再悄悄地喜歡你。看著你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我會很難過很難過。後來你離著我越來越遠，我就努力的讓自己做到最好……我努力的隨著你的步子走，讀你念過的學校，坐你曾經坐過的位置，想著你坐在那裏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那時候戚薇藍都覺得她是瘋了。

    她也覺得自己瘋了。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的世界隻會有你，可……季梟堯，你到底是有什麽魔力，讓我喜歡你，你給我的隻有難過，我卻還是不可自拔的喜歡著你。明知道你不會喜歡我，為什麽我還要去期待？”

    她終於忍不住崩潰了。

    向他開始聲討。

    他想讓狄櫻將心底的不甘心全部都發泄出來。

    季梟堯拿著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心底充斥著怨恨、無奈、後悔：“對不起，狄櫻……對不起……我……”

    他除了說對不起，這三個無力的、蒼白的語言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話。

    也沒有任何任何的立場去說。

    “你知道嗎？對不起三個字到底多殘忍。”她道：“那麽多人，總覺得傷害人之後就可以理所應當的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洗清自己曾經所犯下的罪惡，那是有錯的人。那如果是根本沒有錯誤的人，就應該去無償接受到那些不應該接受的懲罰嗎？”

    現在他隻是內疚而已。

    她道：“孩子可以保住的，你帶著孫夢瑩離開的時候我叫過你的名字……”

    季梟堯的身體又抽了起來，他聽到了，可是沒有回頭。

    “你走了，沒有管我。那時候我想打車去醫院的，但是沒有人願意送我過來，一直到最後我堅持不住才暈倒在路邊，沒有人主動過來幫我，我和孩子隻能在那裏默默等死。我默默地感受著她離開我……”

    “我夢到她了，夢到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季梟堯，我可以當一個媽媽的，以後我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她的聲音裏麵全是濃濃的悲傷。

    她隻是一個失去孩子，失去一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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