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勸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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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也不知道為什麽,隨著年齡增加,現在的他是越來越害怕死亡。

    盡管他知道自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也無法接受這個世界的一些文化。

    但他現在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個世界還是有些對生的眷念,對權力的眷念,對帝王生活的眷念。

    他本以為自己這種心態在正德十七年到來後會好很多。

    他在正德十六年就有過對死亡的擔憂,他當時的確擔心自己這個正德皇帝依舊會像原本的曆史一樣在正德十六年終結自己的帝王生涯。

    當時的他猶如後世之人在聽說2012年會出現世界末日時的心情一樣,直到正德十七年的到來,他才稍作放鬆。

    但現在,夏皇後的話讓他意識到自己如果真能如願的長壽下去,對於帝國的很多人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

    張忠想成為司禮監掌印。

    自然也會有文官想成為內閣首輔,尤其是在如今內閣首輔與丞相幾乎沒有什麽區別的情況下。

    當然,在將來肯定也會有皇子想成為皇帝,不可能有想當一輩子的太子。

    可朱厚照想長壽啊。

    現在的他開始明白為何古代的皇帝都恨不得真能找到長生不老藥,因為人對能一直活著的追求也是一種本性。

    朱厚照不知道在將來有多少人會像夏皇後一樣希望自己可以長命百歲。

    但朱厚照能預料到的是,如果他真的長命百歲下去,張忠這種想依靠新帝更進一步的人會想辦法讓自己提前去見閻王爺。

    朱厚照突然恨不得把這些人全部殺掉。

    但他知道自己是殺不掉的,殺掉一個張忠,肯定還會有一個李忠出現。

    劉瑾的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把朱厚照拉回到了現實中,看著絢爛明媚從春光,他仿佛頓悟了一般,知道自己沒辦法去阻斷一個人的希望,但自己卻可以去利用別人的希望,從而為自己的希望服務。

    朱厚照的希望一直都沒有變,他要改變大明,改變自己現在生活的這個世界,他要讓自己成為最有安全感也最幸福的帝王。

    朱厚照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把大明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但他知道自己得努力,努力讓自己的生活充滿希望,而不是去擔心自己帝王生涯何時會終結。

    “劉瑾啊,你也老了,朕身邊的八虎,也沒剩下幾個,張永背叛了朕,羅祥與高鳳都病的病,死的死,魏彬去了南京,現在就你和穀大用、馬永成三個,你們是跟在朕身邊最久的人,朕可沒把你們當奴才,而是把你們當朋友,你們最好多活些日子,不然朕還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

    朱厚照說的也不是假話,劉瑾掌著司禮監,馬永成掌著東廠,穀大用掌著西廠,是他維係帝王統治的根基,也是他即位以來壓製文官士大夫集團的基礎,但現在,朱厚照不得不重視的一個問題是,內廷也在更新換代,跟著自己的人也在老去,而且隨著這一批人老去,自己將會失去最忠實的走狗,也會失去控扼朝野的能力。

    這是多麽可怕的現象!

    自己的皇權會在將來可能逐漸下降,直到新的帝王出現才會再次出現皇權高度集中!

    這種現象,朱厚照是不願意看見的,因為這不是帝國走向了民主,而是標誌著自己走向了衰弱。

    朱厚照是不願意讓這種現象出現的,他要趁著自己現在還有機會的時候,讓帝國繼續控製在自己的手裏。

    劉瑾看了朱厚照一眼,他知道自己陪侍了三十餘年的皇帝因為常年騎馬訓練,再加上也沒有像前兩代帝王一樣小時候吃過苦,身體一直要比別人健朗,隻怕再活三十年也不成問題,因而,聽到朱厚照這麽說,他也不由得想到自己可能在未來無法陪伴朱厚照的日子,而一時眼眶濕潤起來,一時沒忍住把在心裏早想好的話說了出來:

    “內臣風燭殘年之人,能被陛下記住,就算是內臣一生最大的造化了,內臣想著也是時候交出司禮監之印養老,還請陛下恩準!”

    朱厚照點了點頭,劉瑾常久占據司禮監掌印之位對他自己和其他有野心的宦官都不是好事,畢竟誰都想將他取而代之。

    朱厚照也沒有不同意他急流勇退的想法,而且他因為劉瑾突然辭去司禮監掌印之位而想到了穩固自己以後權勢的辦法。

    “讓穀大用接了你的差,西廠讓張忠管著,讓他也進司禮監吧!”

    朱厚照說完就不動聲色地走了。

    在他看來,張忠能到皇長子身邊服侍,肯定是有劉瑾的操作的,而張忠想成為司禮監掌印,隻怕也要劉瑾自己的意思,自己現在把張忠調進司禮監來,自然是要給整個內廷的劉瑾一派一些保住實權的希望。

    但同時,自己讓穀大用做司禮監掌印,自然是要給穀大用一個培養自己私人的機會,如果穀大用不能培養出一個能和張忠抗衡的人,自己也會幫他培養一個。

    朱厚照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開始也會去算計這些了,好像巴不得自己內廷外朝的官員鬥起來。

    “遵旨!”

    劉瑾回了一聲,他已經料到了皇帝會有這種安排,他也願意看見皇帝有這樣的安排,他相信也隻有這樣,皇帝才會最安全,以後張忠會代替自己和穀大用鬥的。

    劉瑾自請去南京養閑,不過,在去南京前,他見了張忠一麵,特地對張忠耳提麵命了一番:“你以後就要去陛下跟前服侍了,老夫走前得囑咐你幾句,千萬別輕視了陛下,陛下雖然做法不似老成之人所為,時常衝動又時常不顧一切,但陛下絕非簡單之人,陛下至少比我們後知五百年!老夫我琢磨了陛下這麽多年,也沒琢磨透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劉瑾說著就歎了一口氣。

    張忠現在正因為升了司禮監秉筆提督西廠而高興,自然誰都話都能聽進去,見劉瑾這麽說,便忙答應起來:“老祖宗放心,兒子定當謹記老祖宗的教誨,盡心伺候陛下!”

    “你知曉就好,好好為陛下做事,西廠在你手裏要比穀大用做的更好才行,別和穀大用走到一塊,更要切忌與外朝的人走到一塊,不然你會人頭不保的”。

    劉瑾說著就閉上了眼。

    “老祖宗說的,兒子都記住了,老祖宗,老祖宗!”張忠回答後就喚了劉瑾幾句,但卻見劉瑾沒有回應,一時間不由得伸手拭了拭劉瑾鼻間,才發現劉瑾已經歸西,旋即整個人就失聲痛哭了起來。

    朱厚照知道劉瑾故去的消息後,一時也不由得愣了片刻,旋即也不由得釋然說道:“朕讓他多活了七年!”

    穀大用成為司禮監掌印後的第一天,朱厚照便讓他替自己擬了一道讓皇長子朱載壘每日學後須往涵碧堂習政一個時辰的旨意。

    這道旨意對於大明朝廷內外都是一件令人震驚的大事。

    因為大明說到底還是一個君主專製的帝國,儲君的確立依舊是牽動整個帝國的大事。

    而朱載壘作為朱厚照的嫡長子,政治身份也就更為特殊,在很多儒臣眼裏,他是最合法的繼承者。

    如今,朱厚照讓朱載壘學習處理政務,讓內外官員都開始認為朱厚照這是要確立太子的意思。

    但事實上,朱厚照並沒有要確立朱載壘為太子的意思。

    “壘兒,你告訴朕,你想不想當皇帝,給朕說實話!”

    現在的朱載壘才十來歲,而且以朱厚照對他的觀察,也算不上是那種早慧近乎妖的少年,所以,朱厚照覺得自己現在問朱載壘這個問題,應該能得到來自朱載壘來自內心的答案。

    朱載壘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或者說他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隻知道很多人告訴他他將來會成為皇上,但他還真問過自己內心想不想當皇帝。

    “兒臣沒想過”,朱載壘如實回答了朱厚照。

    朱厚照欣慰地笑了笑,朱載壘這麽回答,至少讓他知道朱載壘沒有欺騙自己,也就不由得拍了拍朱載壘肩膀:

    “既然如此,朕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從現在開始,你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想想你自己想不想當皇帝,想好了再回答朕,朕現在讓你接觸一下做皇帝的感覺,可以讓你更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當皇帝。”

    朱厚照說著就讓朱載壘來到自己案前:“這是帝國皇帝所需要處理的事務,你翻翻這些奏疏,說說你的看法,別因為看見上麵有底下官員的票擬,照著官員們的意思回答,要有自己的見解!”

    朱載壘現在也還覺得新鮮,回了一聲“兒臣遵命”便主動翻閱起了這些奏疏。

    朱厚照則起身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一麵聽著朱載壘關於朝廷事務的見解,一邊引導著他如何去看透這些事務的本質。

    一時間,張忠看到這一幕後自然是高興不已,他仿佛看見了朱載壘登基為帝,他像劉瑾一樣成為司禮監掌印站在皇帝背後的一幕。

    穀大用進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張忠的幻想,作為新任司禮監掌印的穀大用可不願意看見劉瑾的人在將來某一天會將自己取而代之,那樣的話,這個把自己取而代之的人就隻會照拂劉瑾一黨的利益。

    所以,穀大用現在所想的就是除掉張忠,或者斷掉張忠成為司禮監掌印的可能性。

    “陛下,臣推薦苗寧頂替張忠以前的事務,您看是否妥當?”

    穀大用現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皇長子朱載壘身邊安插一個自己的人,張忠心裏自然是不樂意的,朱載壘則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大太監都喜歡把太監往自己這裏塞。

    當然,能決定這一切的還是朱厚照。

    朱厚照知道穀大用的目的,他不用問也能猜到苗寧肯定是穀大用的什麽幹兒子幹孫子。

    “嗯,甚好”,朱厚照沒有拒絕穀大用的提議,他巴不得通過穀大用的手給想上進的張忠設置障礙。

    張忠的內心自然是失落的,但他也知道無可避免,畢竟自己已經是司禮監秉筆提督西廠,已無法陪伴在朱載壘左右。

    但張忠可不願意就這麽放棄接觸皇長子,他每日都會掐準皇長子來涵碧堂學習政務時間,基本上隻要是他值班,他就會等著皇長子出現,然後交流一番,告訴皇長子如何與皇帝朱厚照相處,如何向皇帝朱厚照表現自己。

    當然,被穀大用派來的太監苗寧也在不遺餘力地討好著朱載壘。

    朱厚照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他不得不承認人的趨利性真是從骨子裏都有:“自己還沒承認將來讓朱載壘繼承大統呢,這些太監就一個個積極去朱載壘麵前混臉熟,隻是不知道外朝的文武官員會不會也這樣。”

    “陛下,內閣首輔劉宇求見!”

    這一天,已權統禮、戶、兵、工、學、農六部的內閣首輔劉宇求見了朱厚照,而且還呈上了奏請朱厚照立朱載壘為太子的奏疏。

    朱厚照雖然對此早已意料的,但他還是有些覺得膈應,他不是反感立朱載壘為太子,而是反感連劉宇也跟著湊熱鬧,向朱載壘示好,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個皇帝要當不久了一樣。

    何況,在朱厚照看來,現在還不能確定朱載壘符不符合為一個合格儲君的時候,就立其為太子,自然是很不理性的事。

    大明帝國的皇帝不是君主立憲製國家裏的君王,其能力如何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國運如何。

    “劉宇,你實話告訴朕,你為何這麽著急地諫言朕立朱載壘為太子?”朱厚照問道。

    “臣,臣隻是認為早立儲君有利於社稷穩定,而皇長子乃嫡長子,立為儲君自然最為正統”,劉宇回道。

    “是嗎,想必你還有別的目的吧,不然為何早不建議晚不建議,偏偏在朕讓朱載壘進入涵碧堂後建言!你最好給朕實話實說,不然,別以為你等到新帝登基,你依舊可以通過向新帝賣好而能永葆富貴!”

    朱厚照厲聲說了一句,嚇得劉宇當場作揖道:“陛下恕罪,臣,臣的確是有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