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汴京風華 第一零三章 圓光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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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相國寺的方丈圓光大師剛剛帶著九十九名小沙彌返回,這個新組建的“沙彌天團”給大相國寺帶來不菲收入。

    圓光大師成功掌控大相國寺,不是因為他佛法有多高深,而是他的經營之道很出色。圓光圓智的師尊即上一代方丈在商貨之道上有欠缺,導致汴京城西普華寺和汴京城外的幾家大寺聲名鵲起,給大相國寺的地位造成很大威脅。

    幾年前圓光圓智的師傅圓寂之後,掌握實權的各院老僧把圓光扶上了方丈寶座,把圓光師傅的意願扔到一邊。佛法精深的圓智大師對方丈之位並不覬覦,但人走茶涼的大相國寺和他的佛法有違,於是他流浪大周傳揚佛法,走上了苦行僧的道路。

    圓光大師登上方丈之位後,第一個大動作就是“親民”,從此大相國寺的很多區域向汴京百姓開放,不局限於達官貴人。然後對寺內亂吃亂拿的現象進行大整改,隨著調整之後的“萬姓交易大會”再度火爆,大相國寺終於稍稍止住頹勢。

    然而“佛法江湖”就是這麽奇妙,大相國寺經營之道上有欠缺,其他寺廟便一擁而上搶食。如今大相國寺賺錢方麵又厲害了,其他寺廟就要進行“學識”壓製,發起了車輪戰,誰讓你大相國寺這麽囂張呢……咳咳,總之你賺錢不行了咱就比賺錢,你又開始賺錢了?別忙,咱佛門還是先談談佛法,阿彌陀佛。

    大相國寺佛法精深的和尚圓寂的圓寂,老朽的老朽,僅剩的一些高僧吃不起車輪戰的消耗,紛紛染病。圓光大師剛要開始拿錢砸人,就收到了師弟圓智的訊息,大喜過望之下圓光到城門處迎接闊別多年的師兄,於是便有了他和圓智大師在城牆上的掐架。

    但圓光圓智的私交一直很好,打小一起吃苦、一起受戒的情分在那裏,更何況兩人道不同,注定沒有根本性的衝突。圓光深知圓智不在乎方丈之位,圓智也知道圓光雖然貪財,但很明事理。圓光接下了薑芝帶來的幾百名少男少女,圓智也答應做一把“打手”,和幾個寺廟的高僧好好辯論下佛法。

    還有十天就是冬至,圓光方丈正裹得球兒似的,待在自己房間,端著一大碗紅燒肉米飯吃得呼嚕作響。聽到敲門聲,圓光邊吃邊回應的聲音有些好笑,請那人進來。

    大相國寺戒律院的監院也是圓光圓智的一位師弟,到圓光門前就聞道一股很濃的味道,打開門後果然看見自己的方丈師兄呼嚕嚕地吃著燒肉,配上大相國寺冠絕汴京的齋菜簡直不要更爽。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戒律院的監院長得很周正,尤其是眉毛又粗又黑,給人一種正兒八經的感覺。

    圓光自顧自地吃著,“可以啊,當了兩年監院,知道在師兄麵前裝模作樣了。還罪過?小薑蘭就往你禪房裏跑得最多,你吃的紅燒肉比我這方丈可多多了。”

    在僧眾麵前一向不苟言笑不講情麵的戒律院禪師滿臉通紅,摸手搓腦袋的樣子非常狼狽,口中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咳咳咳,師兄啊,這個不能怪我……都是小薑蘭,小小年紀不學好,一個小小女尼居然幫著外人往寺裏倒騰紅燒肉,師弟就是看一群小姑娘找個活計不容易,支持一二……”

    圓光被這家夥的無恥氣著了,咳嗽著放下碗筷,一個小沙彌從後門進來把小餐桌收走,還貼心地拿濕毛巾給方丈大人收拾手臉。監院禪師看得目瞪口呆,感情都是從普靜庵訂做的午餐,待遇居然不一樣?

    圓光喝了兩口香茶,奔波一上午的疲憊終於消解不少,“我佛慈悲。師弟啊,你知道咱們圓字輩兒這麽多師兄弟,我為何堅持把你扶上戒律院監院的寶座?”

    “師弟不知……但,咳咳,許是師弟兢兢業業,不講情麵,適合執掌戒律?”

    圓光肥肥的臉上露出狡黠與譏諷,“你又打誑語了,這樣不好。師兄就是看重你這種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精神啊,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就可以懲罰不守戒律的僧眾,沒有這點本事師兄怎麽能放心呢?”

    “師兄你……我……眾生皆苦淩虐不知清源……”粗眉毛的監院大人被圓光方丈諷刺地語無倫次,喘了很久發現無法反駁,於是開始亂七八糟地念經。

    正事要緊,圓光沒有再刺激這位有趣的師弟,看過對方遞過來的卷宗問道:“今年的最後一場萬姓交易大會,相比以往改動頗多,都安排好了嗎?千萬別出什麽岔子,這可是本寺最重要的財源。”

    監院雖然在私生活上槽點頗多,但辦起正事來相當靠譜,否則也坐不穩監院的位置,“方丈師兄放心,盡管改動的地方很多,但相比以往的安排卻也更有條理。敢問方丈師兄,這份改動方案是哪位施主進獻的?可否引來一見,師弟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請教……”

    萬姓交易大會的改動方案當然是李響策劃的,李響經由小薑蘭和薑芝等人聯係上了圓光,圓光被李響提出的全新方案吸引了注意力,同意和李響秘密相見。最後想要悶聲發財的李響用一係列合作計劃打動了想要徹底擺脫頹勢的圓光大師,兩人開始秘密合作……

    圓光作為方丈是很守信用的,這也是大相國寺屹立幾百年不倒的重要原因,沒有同意監院和李響見麵。他讓監院把疑惑的問題寫下來,每天放到自己禪房,自然有人取走交給李響。

    監院臨走時忽然道:“方丈師兄,難道那個神秘施主想要推廣的炭爐已經安裝在方丈師兄房間?不然為何如此溫暖又無任何異味?方丈師兄為何以身涉險,萬一這炭爐不靠譜……”

    圓光苦笑了幾下,“能不涉險嗎?要是你師兄我自己都不用,哪能讓到場的貴人和百姓相信呢?咱們大相國寺現在看起來光鮮,但內裏早就撐不住了,如今也隻是勉力維持,並未擺脫頹勢。師傅他老人家佛法高深,確實沒有墮了本寺的聲望,可大周的佛道不比以往曆朝,不能廣占土地,財貨是否充足就關係到一家大寺的生死存亡啊。”

    “皇族那些人的胃口要喂飽,大內的李公公也要討好,汴京的將門豪紳也得周旋。師傅執掌大相國寺幾十年,寺裏眾多產業被人鯨吞地隻剩一點渣,我被師伯和師叔祖推上這個位置,自然要讓本寺維持下去,可這都需要海量的銀錢。”

    “圓智師弟為了本寺,可以遠遊好些年傳經,破了幾家大寺肢解我大相國寺的陰謀,你師兄我又何懼於披上銀錢和尚的汙名?最艱難的那兩年,慧明師侄為了給寺裏的武僧補充肉食,又怕普華寺發動的風議,隻好到南薰門殺豬賣肉作為掩飾,卻也終生和大道無望……還有你,作為監院也跑過不少法事,嗓子終於是毀了。”

    說到這裏,圓光已是微微哽咽,他也想一心沉迷於佛家大道,但現實不允許,於是一個“圓滑刁鑽好財貨”的新任大相國寺方丈滑稽登場,一度成為汴京佛道兩家的笑料。佛道兩家自有江湖,大相國寺頹廢的時候還被人攻擊吃肉的問題,但誰不清楚那些名門大寺的狀況?武僧和到處跑法事的僧人,有幾個缺得了肉食?

    監院雙眼濕潤,高聲唱個佛號,“都說我等是出家人,但出家入世,有時又如何分得清呢?隻盼我等於這紅塵中的掙紮,最後也算是一種修行罷了。”

    圓光方丈也雙掌合十,“本次萬姓交易大會順利的話,本寺便可從好些俗事中抽身,畢竟精研佛法才是正道。”

    方才給圓光方丈收拾餐桌的小沙彌也是從北地跟著薑芝南逃的男孩兒之一,他把餐具收拾好後便一路向著東北角小跑,最後在一個小門上敲了幾下,門上便被人拉開一個小窗戶。

    小沙彌笑嗬嗬地把餐盒交給對方,然後接過幾枚銅錢,唱個佛號便走。門裏的小尼接過餐盒之後走向屋內,屋內幾個小姑娘便開始清洗。

    普靜庵最中間的一座大屋便是薑芝和薑蘭的房間,此時薑芝正身穿月白色中衣倚靠在床上,手拿一本藥學書籍看得精精有味,她能讀書識字當然是圓智大師所教。因為有炭爐的存在,薑芝的房間於中午開著窗戶,在冬至將至的時節也不寒冷,但石炭的消耗要多上一些,但她總覺得陽光更寶貴些。

    日光穿過窗戶斜照在薑芝臉上,白裏透紅的小臉似是鍍上一層光輝。每隔幾十息便要翻頁,安靜的灰塵便會旋轉飛舞,光線也會被打亂。薑芝的手指劃過,即將完成翻頁的動作,便在這時,“吱楞楞~~~”的聲音再次打破了靜謐的氣氛。

    薑芝把書合上,無奈地轉過臉,果然是小薑蘭站在另一邊,摳著手指“哼哼哼”地傻笑。薑芝向這個小不點兒招了招手,小薑蘭飛快地扔掉鞋子,把一個小鐵箱推回床下,然後爬到床上。

    紅燒肉很快成為了大相國寺的熱門食品,當然是見不得光的那種。馬家紅燒肉低調開張 之後,夜裏的紅燒肉便需要從甜水井街送到大相國寺,連帶著燒餅和湯飯素菜一起。但大相國寺稍微有些地位的僧眾都能吃出味道的不同,李響從明月莊帶到汴京的廚子用小鍋做的菜,哪裏是一次上百斤做出的大鍋飯能比的?

    於是有幾人便找到了普靜庵,機靈的小薑蘭找到馬家後宅,李響無奈之下隻能答應繼續提供少量的紅燒肉到對麵的大相國寺。李響借此機會和圓光方丈密談幾次,把大相國寺拉到了自己的戰車上,於是有了之前提到的一係列合作協議。

    在劉素素和馬如蘭等人的偏幫下,小薑蘭成功接過了“代理權”。小薑蘭先是用保溫的食盒從馬家後宅提走飯菜,然後從普靜庵後門上新開的小窗把食盒交給寺中的小沙彌,小沙彌便帶著食盒前往高僧禪房,返回後取得酬勞。

    李響耐不住劉素素的撒嬌,給小薑蘭梳理了一下交易流程,於是小薑蘭便走上了成為“富婆”的光明大道,平均每天一貫的收入對小薑蘭可不就是巨款麽?掙錢到發瘋的小薑蘭居然在大白天挨個敲高僧的房門,最後忍無可忍的圓智大師親自出麵才把這個小魔女鎮壓,小薑蘭對圓智爺爺製止自己發財的行徑很是碎碎念。

    李響聽說小薑蘭的瘋狂行為後笑得肚皮抽筋,身為姐姐的薑芝也很無語,於是薑芝給懷裏的薑蘭擦了把汗,然後捏著小耳朵,“小財迷,你要那麽多銅錢幹嘛?”

    小薑蘭理直氣壯,“薑竹和薑書哥哥說,爹爹和娘親就是因為沒錢買糧食才把薑蘭扔掉的……薑蘭可以賺錢了,薑蘭要多賺錢,這樣薑蘭和姐姐們就不怕沒人要……”

    薑芝再也控製不住封鎖的情緒,顫抖著把小薑蘭緊緊抱住,小薑蘭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拍著薑芝後背,口中喃喃道:“姐姐別擔心,你一半薑蘭一半,咱們是有錢人……”

    薑芝把睡著的小薑蘭放到被子裏,轉頭盯著北方,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然後情緒又低沉了下去。天下向來是男人的戰場,就算那些惡魔南下,哪裏會有她薑芝發揮的餘地呢?除非,自己早早跟隨一名方臘似的人物,或者比方臘還要強?!

    睡夢中不時嗬嗬傻笑的小薑蘭永遠不知道,遼金大戰讓她一家成為流民,隨之而來的女真劫掠又讓剛剛拋棄她的父母死於非命。如果薑蘭的父母沒有把她扔到孤兒棚子,她早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