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汴京風華 第一肆一章 黃立仁定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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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德成是劉成棟的族親,也是李響的門生。

    作為一種“山寨”武器,直弓在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表現很差,壽命短,準頭差。

    劉德成集合多人的智慧,在機緣巧合下,改進了集中射擊法,開發了這種大批量弓的潛力。

    所謂集中射擊法,就是以幾十人為一個小隊,在短時間內,集中朝某處射出大量箭矢。用李響原時空的術語說,就是以大批量的標準箭矢進行概率殺傷。

    對明月莊的莊丁群體,即哥老營和守兵來說,直弓是雷打不動的訓練科目,滑輪石的訓練更是風雨無阻。

    哥老營的士兵,拉力幾乎都在八十斤以上,守兵的拉力,也很少有低於七十斤的。

    磨刀不誤砍柴工。

    組織流民進山求活、進而控製秦嶺東部的計劃開始,漫天箭矢給秦嶺東部的原住民村寨帶去極大威懾。

    極度缺乏鎧甲的秦嶺村寨,大多第一時間選擇投降,或者挨上幾輪箭矢,便趕緊跪地請降。

    明月莊以西,一百五十裏處。

    “你小子怎麽指揮的!娘的,看你指揮的小隊,都把箭矢扔哪裏去了。這段木牆的敵人沒被壓下去,你知道咱們多死了幾個兄弟嗎?!六個!”劉德成怒不可遏,指著手下一個牌子頭,破口大罵。

    帳內的丁史航也很憤怒,但他還得看著劉德成,不能讓他動手,不然軍法官就要幹涉了。

    劉德成和丁史航剛剛攻下一處大村寨,控製了進攻秦嶺中部的關鍵山口。這裏有西去的三條通道,更重要的是,有水源。

    陣地上、寨牆上一片狼藉,被攻克的村寨內,婦孺的啜泣聲此起彼伏。

    受傷俘虜的慘叫聲,士兵的嗬斥聲,傳進劉德成的帳篷。

    劉德成揮手,讓軍法官把失職的牌子頭押走,帶回莊內審議,他則疲憊地坐回帳篷中央,“丁子,小夫子發明的直弓確實好用,集中射擊法我也一直再改進。但直弓的缺點太明顯了,太費體力,關鍵是對牌子頭要求太高。”

    “陣地的位置很關鍵,既要打到敵人,也要做好防護。不能被人家一下衝破,要隨時準備拿起槍盾抵擋。”

    “風朝哪邊吹,風勁兒多大,敵人距離直弓陣地多遠,敵人的位置高低,直弓的拉力,都要考慮。”

    “算學必須過關,還要有大量的實戰經驗,才可指揮直弓小隊。不然就像今天這家夥,心慌之下,射出去的箭矢幾乎無用,多折了幾位弟兄,咱們回去怎麽麵對那幾家人!”

    丁史航也很無奈,寬慰劉德成道:“每個莊丁都能站進隊裏,集中射箭,莊內青壯也要輪訓,能夠快速搞出弓箭手的,也就咱明月莊一家。對牌子頭的要求太高,隻能說是代價吧,有失必有得,小夫子教過的。”

    “小夫子那邊也在想辦法,這次回來後,應該要做出改動。若是從蒙學出來的,能有一兩成當上莊丁,咱們也不必擔憂,沒有足夠的人擴充直弓小隊了。”

    劉德成正拿著鵝毛筆寫軍令,聞言“呲”了一聲,“能從蒙學出來的,早就出來了,之前倒也有不少當莊丁的。現在嘛,每年隻放兩批人出來,還必須通過嚴格考核才算完成蒙學,比不得以前了。”

    “還是小夫子有遠見,出發去汴京前,就擔心莊子富裕之後,沒多少人想當兵。如今應驗了,公中、醫衛處、實驗室、核心作坊、蒙學,都搶著要蒙學出來的家夥,誰還想冒著危險過來當兵?”

    帳篷內一陣沉默。

    劉德成和丁史航兩個家夥很快釋然。既然小夫子有預料,便肯定有解決的辦法,他們緊緊跟著莊主便可,考慮那麽多幹嘛。

    寫完軍令,劉德成蓋上自己的章,準備交由軍需官和軍法官執行。

    丁史航感慨道:“還是咱們夫子厲害。哥老營和守兵的連,也就是官軍稱為的都,都有軍法官和軍需官。這一招妙啊,涉及到軍法,便找軍法官;涉及到軍需,便找軍需官。”

    “主官的命令,沒有相關人員的簽字和蓋章,便無法進行。軍需軍法官配合主官行事,但隻聽直屬上頭的命令,即是分權,又減輕了主官的負擔,好讓主官集中精力作戰。這下便不用擔心,有人想造反了。”

    劉德成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丁史航意識到不對,結結巴巴地想解釋什麽。劉德成示意沒事,丁史航心裏歎氣,兩人都想到了什麽。

    莊內的劉氏親族,招安後吃裏扒外,勾結外人。

    一個月前,七戶劉家開始欺壓莊民,搶奪利益,如今已有些人憎狗厭的意思。

    劉德成的父母心動了。

    種了半輩子地的劉德成父母,怕劉家那七戶真的掌權後,自家撈不到東西,暗示控製小半哥老營的兒子投靠劉夏都,卻被劉德成斷然拒絕。

    劉德成不放心,暫停秦嶺攻勢,專門回了一趟明月莊。也不解釋什麽,劉德成以明月莊的丹江口貨棧有好差事為由,把樂嗬嗬的父母送走。

    劉德成家裏當然有不止一個工坊,還控製著一個武裝商隊。但劉德成的父母一聽,可以為兒子多賺一份工錢,歡天喜地上任去了。

    送別父母和小妹,劉德成轉身,看著李夢空和張萬裏,苦澀道:“多謝兩位叔伯配合,小子的父母要是留在莊內,肯定被那七家利用。”

    張萬裏上位沒多久,點頭不說話,李夢空拍了拍劉德成的肩膀,安慰道:“辛苦了,年紀輕輕,就要為父母操心。”

    “把你手下的武裝商隊分出一半,保護你家人,別讓那七家靠近便可。你是莊主的門生,莊主不會懷疑你,老實做事吧。”

    劉德成笑中帶淚,“那七家,腦子裏,有屎!跟小夫子作對,怎麽想的,公中哪裏虧待他們了……”

    張萬裏終於說話了,“不是有屎,是太聰明了,跟山外的大部分人一樣。大周便是貪婪無度的聰明人太多……算了,說這個沒意思,等著看吧,莊主回來,有那些人家好受的。”

    劉德成擦擦眼淚,疑惑道:“直接把那些人抓起來不行嗎?為何看著那幾家胡作非為,豈不麻煩?”

    李夢空奸邪一笑,“明月莊裏,規矩最大,隨便抓人,那我明月莊便是自甘墮落。人要滅亡,必先瘋狂,且看著吧。”

    劉德成想起李夢空伯伯臉上的奸笑,便打個哆嗦,回過神來。

    長歎一口氣,劉德成說道:“劉夏都是個什麽貨色,同輩人誰不清楚,眼高手低,偏偏自命不凡,自詡風流倜儻。也不想想,他所吃所穿,哪樣不是小夫子帶來的,恩將仇報,怎麽哪裏都有這種人!”

    “真以為小夫子會礙於麵子,不好對劉氏親族動手?劉元劉盛兩位伯伯也姓劉,為何跟他們保持距離,他們怎麽就不想想?真以為靠著官府和大族豪紳,便可以對抗哥老營和守兵?”

    “蠢啊,聽說那幾家人變本加厲,在漢江邊上大吵大鬧。丟人丟到外麵,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家!”

    軍法官和軍需官進來,和劉丁二人見禮,便拿上命令,出了帳篷。

    帳篷外的嘈雜聲音響起又落下,劉德成道:“小夫子終於要回來了。隻要小夫子一回來,老子就回明月莊。什麽都是劉家人?那七家亂鬧騰的時候,想過其它姓劉的人家?他們真要得勢,怕不得把所有東西控製在自己手裏,他們平日裏的做派便是如此。”

    “指望那七戶劉氏親族,掌權之後變得講究?嗬,唉~~~”劉德成拍著桌子道,很糟心。

    “大統製在江南不好過。小夫子這次回來,處理完莊內的麻煩之後,要麽回汴京,要麽去江南幫大統製。到時咱倆一起跟著莊主離開,莊裏這些糟心事,眼不見為淨。”丁史航建議到。

    劉德成眼睛一亮,好主意!

    留在明月莊,指不定被連累,不如直接離開。

    致仕禮部侍郎黃立仁,視明月莊為生死之敵。

    這位老人一邊整理自己的文集,好留之恩澤子孫,還主抓對付明月莊的工作,真正是半日不得閑。

    李響即將返回的消息,被劉氏親族第一時間告知黃家。

    黃家大宅,後宅暖閣。

    和明月莊的仇怨不可化解,黃立仁也不屑化解。黃立仁當然要把明月莊鏟除幹淨,順帶把黃家這些年的虧空填補回來。

    明月莊裏的劉氏親族,隻是黃立仁的棋子,用過便會扔到一邊,最多給點殘羹冷炙。出過進士的本地人家,和大周各地的大族豪紳,才是黃立仁真正的合作對象。

    黃立仁頭戴暖帽,手捧一本四書注解,讀得津津有味。

    何瑞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隻聽這位年輕人道:“劉夏都的誌向不小。小子覺得,他想保留李響的很多規程。他想取代李響,為了這一目的,當然要保住更多資源,對老爺提出的條件很不高興,很可能反悔。”

    何瑞豐在黃立仁的示意下離去,黃立仁看著他的背影,眯起眼睛。

    黃立仁心想:“那七戶劉氏親族該有多蠢,以為李響不敢朝他們下手?該有多自大,才覺得本地大戶需要他們的合作?便是李響不動手製止劉氏親族,老夫也要逼李響朝他們下手,不然官府如何介入?”

    “還想成為第二個李響,獨吞莊丁、武器作坊和山腳大院?這個劉夏都,不能留!”

    “還有,何瑞豐這小子,是在玩臥薪嚐膽那一套?”

    指使趙疤子進攻明月莊時,八字還沒一撇,黃立仁便有卸磨殺驢、一石好多鳥的覺悟,如今依然保留著這種“雄風”。

    黃立仁覺得自己的方案很周全。聯合大族、利用劉家、殺死李響、攫取利益、踢劉家出局、穩住劉成棟……

    多好,沒毛病!

    控製一切,唯我獨尊,是大周士大夫的優良傳統了。他們從不會去想,別人願不願意成為沒有思想的棋子,甚至是隨時被拋棄的棋子。

    士大夫如此做法,理由很充分:士大夫守的,是天地間的至理,遵循的,是千年道統。道統便是我,我便是道統,誰敢不聽,便是“亡天下”!

    真是,沒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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