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我不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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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你母親長得好像。”

    司成接過我遞給他的茶杯,坦蕩的看著我,眼裏並沒太多波瀾。

    這倒讓我很意外!

    不過想想,他們這一輩人在江城生活紮根紮底,怎麽可能不認識。

    我禮節上的笑了下,“她比我冷。”

    司成微怔,隨即一笑,搖頭道,“你母親也不是從小就喜歡冷著臉的。”

    父輩之間的過去,我無意去探究,追問。

    但我知道,司成今天肯定不會是閑來無事,喝茶憶往事這麽簡單。

    我默然半響,問,“伯父,有話請直說。”

    司成耐人尋味的瞧了我好幾秒,說,“阿璟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悶,不愛表達,有什麽都喜歡自己扛。時間一長,可能很多人都會受不了。”

    我細細的看著他的目光,說話的語氣中有歎息,可獨獨眸底沒有擔憂。

    很多人,尤其長輩,談起女兒眼裏都會有情緒,或失望擔憂,或驚喜自豪。

    可他沒有!

    一絲一毫都沒有。

    隨即,他又忽然說,“你很適合他。”

    我怔住,“我?適合他?”

    要說司寒璟適合我,我覺得說得過去,但要說我適合司寒璟……我心底裏其實認為韓薇或者宋雯雯那種更適合他。

    “來之前,我打電話給斯白問過一些關於你們的事情,他也這麽認為。”

    司成似笑非笑,“半重合的感情觀,一半相似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我默默點頭。

    某種程度來說,我們相似又互補。

    比如,司寒璟看重責任,而我在乎忠誠,彼此對於婚姻都沒什麽過多奢望,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

    所以我們才會初次見麵,交談幾分鍾,荒唐結婚。

    “他有沒有跟你提過他的媽媽?”司成的聲音突然染上了一層悠遠。

    我再次愣住,搖頭,低聲說,“他沒有提過。”

    “阿璟跟他母親也很像,是個很執著的人,認準了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性子。”

    接著,他又說,“三歲,阿璟親眼目睹她媽媽在車禍中死亡的全過程。”

    “全過程?”

    司成閉了閉眼,忍住了湧上來的情緒,將聲音再度壓回了平和,“我趕到現場時,見他媽媽在出事那刻護他太緊,而他那時力氣小掙脫不開,困在冰冷的屍體懷裏一天一夜。”

    三歲,被冰冷的屍體抱了一天一夜?

    我垂眸,低聲自問,“那他是不是很傷心,很害怕?”

    “傷心?他呆呆的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害怕的話,我接他回來之後,好幾個月沒聽他開口說過一句話。”

    我呆滯。

    良久,司成淡淡的又說,“剛開始他也乖巧暖心過,主動討好長輩兄弟姐妹們,拚命表現得最好。可大院裏人多嘴雜,時不時有人會說些亂七八糟的閑話,阿璟早熟,聰明又敏感,後來又被繼母拋棄,慢慢的他越來越沉默寡言,跟誰都不會特別的親。”

    “寒深是我們院裏出了名的小霸王,有次見他被人欺負替他撐過一次腰,往後的日子裏,不管是在哪橫行霸道還是鑽狗洞出去玩耍,甚至去外麵人家稻田裏摸魚抓青蛙,都必定會喊上他。”

    “所以寒深對於阿璟來說很重要。”

    我的心亂跳,隱約像是有點能感覺他接下來的意思。

    司成放下茶杯,眸藏犀利道,“作為長輩,我希望他早點結婚生子,可說句旁觀者的話,我不建議他結婚,至少不是現在。”

    “所以伯父的意思是?”

    “維持原狀,沒必要拿命跟他爺爺硬碰,隻要你們不結婚,權衡之下,我爸也不會打破這個平衡。”

    “所以司老首長一天不同意,他就一天不能結婚?”我嘲道。

    我雖不急著結婚,但不急著結婚跟不能結婚,大有不同。

    好比跟男人談戀愛,沒發展到結婚那一步和男人擺明了不想娶你,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你們可以等,”司成輕笑,卻不似平靜的說。

    等?

    又是等。

    最近身邊的人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字。

    我還沒弄明白等什麽。

    一道清冷的男聲,冷笑道,“等那老頭死。”

    ........

    醫院,vip病房外。

    看著從病房出來的那抹倩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我突然失去了進去質問的勇氣。

    是不是應該像之前他們勸我的那樣,他怎麽說,我就怎麽做?

    不用想,不用思考,更不用糾結....

    如果人真的可以這麽活著,多好。

    “不進去?”

    我側身,視線落在從出現到現在我都沒認真打量過的黎楓身上,薄唇如削,深眸如海,帶著淡笑,語調也淡的很,“別指望我回來是撿漏的,我可不想喜當爹。”

    我抿唇不語。

    “不進去就回吧,犯不著往這種裝深沉的男人麵前湊,掉價。”

    說著,扣住我的手腕,往回走。

    我掙紮,但擺脫不過黎楓的力氣,隻說,“你覺得我該進去麽?他都不想讓我知道。”

    黎楓諷笑,一語中的,“可你如果不進去,是想剛那女人繼續照顧他?”

    “不想。”

    “那就滾進去。”

    我點頭,又問,“那你呢?”

    “嗬....你腦子想什麽呢。”

    黎楓冷笑,“想讓我等你?”

    我搖頭。

    “想也給老子收回去,跟你說,能送你來,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

    黎楓惡聲惡氣的說,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那背影,很瀟灑。

    ......

    病房裏。

    司寒璟靠坐在病床上,上麵放著桌子,擺放著筆記本,他正看著屏幕,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心裏刹那失落至極。

    他果然是通訊自由的,隻是沒通知我而已。

    可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安慰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他的傷勢。

    問他,他肯定都會說是小傷,不礙事。

    可多處粉粹性骨折,腎髒有破碎和大出血的情況,其他內髒器官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怎麽能算小傷呢?

    我整個人都心顫顫的。

    聽見動靜,司寒璟很自然的抬頭看了過來。

    大約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他眸底閃過幾分詫異,但也隻是一閃而過,快的幾乎差點沒讓我捕捉到。

    “古涼雨,”他低聲喚。

    我沒馬上進去,就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他。

    “過來,乖,”他看著我,語氣是這麽淺淺的無奈。

    我輕拉上病房門,走到病床邊,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沒看他,也沒主動說話。

    “生氣了?”他俯身伸手過來摸著我的臉,輕問。

    “沒有。”

    “誰送你來的?”

    我抬頭,對著他,俏笑道,“你猜?”

    聽我這麽說,他明顯愣了下,隨機笑道,“黎楓送你來的時候,是不是也告訴了你別的什麽。”

    “哦,是嗎?我好像不記得了。”我隨意道。

    “古涼雨...”聽我這態度,他似乎有些不悅了,“別這樣,我之前都說了,你要不高興了,可以說出來,可以發脾氣,就是別悶著,悶壞了也是你自己。”

    “你也會知道我不高興?”我惱道。

    “古涼雨...”

    “那你明知道我會不高興,為什麽還要這樣做呢?不怕情緒影響到你女兒的健康了啊。”

    我們對視著,好一會兒沒說話。

    半響,他才解釋,“你看見了,我到現在都不能下床,在醫院或監獄都沒什麽區別,與其讓你看見我慘樣,更受刺激,心裏崩潰,還不如讓你認為我在監獄裏,等我傷養好了,在出去找你。”

    沒什麽區別?

    這幾個字,我重複念了好幾遍,眼睛裏浸滿了淚水,“對你而言,在你眼裏我是什麽,在你心裏,我又算什麽。”

    一兩句問話,讓司寒璟愣了又愣。

    我倔強的看著他薄唇動了又動,整個人像脫了力一樣,跌回床上。

    “抱歉....”

    一句抱歉,讓我心底的光芒徹底泯滅。

    深吸一口氣,我慢慢開口,“如果再有下次我不會再原諒你。”

    司寒璟頓了下,又立即附身過來拉我坐在床上,下巴擱我肩上,說話的氣息全噴灑在我耳廓上。

    “不想讓你知道伯娘和那個廢材堂弟的事情,是不想你有更大的壓力。你看你最後還是沒忍住懷著孩子都去相親了,如果知道了這些,是不是就.....所以,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不會告訴你的。”

    我閉上眼,無話可說。

    能說什麽呢!

    司寒璟的說有出發點都是為了我跟孩子好,選擇這麽做,無非就是擔心我承受不了。

    可我,的確承受不了了。

    大概是見我在他懷裏不說話,司寒璟再度開口的聲音有些慌,“古涼雨,你跟我說說話,嗯?”

    我垂眸看了眼他的腕表,快十點半了,“你中午想吃什麽,我去幫你弄。”

    “附近隨便買點就行了。”

    我輕剝開他的手,站了起來,笑道,“我可不認為宋小姐會在附近隨便給你買點吃的。”

    “她不會做飯,”司寒璟隨口道,想了想,補充一句,“反正不是她親手做的。”

    是麽....

    有這麽好的機會,怎麽會放過這麽誠心表現的機會呢。

    我歪著腦袋,說,“看來你們相處的不錯,這才幾天你都了解到她會不會親手給你做飯了。”

    “答應她進病房送飯時就說了,如果她親手煮的,我不會吃,”司寒璟抬頭,擰眉道,“怕你知道了會吃醋,會不高興。”

    哼,這說的,我多少心裏還是舒服了點。

    “那你想吃什麽,繼續吃她們家大廚的還是別的?”

    “你不生氣,我吃什麽都行。”

    我看著他,腦子細細回數著從見到我後,他說了多少次讓我不生氣了。

    “傷怎麽樣了?”我忽然問。

    司寒璟回答的很快,“骨折,養養就好了,其他的皮外傷,愈合了就沒事了。”

    跟我預想的回答,幾乎一字不差。

    我壓下那些紛擾的雜念,不由柔聲道,“那你休息會兒,我讓韓桃來接我去買點食材回家給你弄點好吃的,在給你送來。”

    “不用麻煩了,等下讓蕭潛去外麵隨便買點就行了。”

    “不麻煩,外麵買的沒營養,”我堅持。

    “那你也不許去,就在這兒陪我,”他看著我,強調道,“我要你陪我。”

    “我不陪你。”

    我摸著小腹說,“下午斯白安排了產檢,寶寶餓了會懶得動的,再說,你這幾天,沒我不是也適應了嗎?”

    說罷,我轉身,打算往病房外走去。

    房門正好這時被人推開,進來一個小護士,看見我愣了下,才朝病床的人急聲說道,“司先生,你女朋友被開水燙了,讓我來告訴你,她中午可能不能按時給您送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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