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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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淮竹拿著雲蠶絲回去便讓秦江瀾幫她煉製一件雲裏紗,秦江瀾活了八百餘年,於煉器上沒有多大天賦,但勝在他煉製的經驗多,煉個地階的法器不成問題,因此他收下雲蠶絲,仔細琢磨兩三日方才動手煉器。

    等雲裏紗煉好後,距離雲華道君的大婚僅有三日了。

    雲華道君大婚當天,主峰大殿掛滿了紅綢,案幾從殿內擺到了殿外,坐滿了來恭賀的修士。

    林淮竹與即墨微生跟在秦江瀾身後,在殿內入座。

    普通弟子是沒有入席的機會的,本門弟子能入席的也隻有各山峰的真傳弟子、執事弟子以及雲華道君的弟子了。

    林淮竹雖然凝視著麵前的酒杯,餘光卻一直往斜對麵的人瞟去,看著他與溫菀站在紅毯邊上,宛如一對璧人,心口微微泛酸,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師姐……”即墨微生一看,忙拉住了她想要繼續倒酒的手,小聲說道,“這會還不是飲酒的時候呢。”

    雲華道君與靈犀仙子還未行禮。

    林淮竹一頓,環顧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到她這一桌,忙把酒壺放好,正襟危坐起來,假裝方才喝酒的人不是她一樣。

    待得吉時一到,雲華道君與靈犀仙子拜堂完畢,林淮竹才又端起酒壺,一人喝完了一壺。

    此酒溫醇,後勁不大,林淮竹越喝越清醒,等喜宴散場後,她同秦江瀾道別一聲,直接飛往兩儀峰後山山崖,取出她三十年前在山崖桃花樹下埋起來的一壇桃花酒,盤腿坐在樹底下,打算來個不醉不歸。

    “殷璃,我難受。”夜色沉沉,兩儀峰的弟子都各回院落,唯有林淮竹一人坐在崖邊,帶著濃烈鼻音委屈的說道。

    天知道喜宴上她有多想上前告訴秦牧宇自己是誰,想對他說不要娶旁人好不好,想問他是否喜歡自己,她想說好多好多話,最後卻隻能強壓著自己忍住泛濫的情緒,笑著麵對他與溫菀的低頭交談,心裏蔓延著苦澀酸楚的滋味。

    “難受就哭吧,我陪著你。”殷璃輕聲說道。

    林淮竹抱著酒壇,看著酒麵上倒映出來她與桃樹的影子,一言不發的繼續猛灌了幾口。

    “我才不哭呢。”林淮竹眼神開始有些迷茫,視線變得模糊,腦子已經暈成了一團,大著舌頭說道,“有人哄的孩子才哭,我、我又沒人哄,不哭,不哭……”

    殷璃細細說道:“怎麽會沒人哄呢,我哄你啊,你放心哭吧。”

    “你?”林淮竹酒勁一上來,靠在桃樹上,語氣十分嫌棄的說道,“你哄人的方式,我閉著眼睛都、都能給你說出來,‘哭、哭的這麽醜,別哭了’又或是‘大點聲兒,聽不見’,是吧?”

    殷璃摸了摸鼻子,無言以對,林淮竹對她還真的很是了解啊。

    語畢,林淮竹像個五歲稚童一樣嘟囔道:“殷璃,我不舒服!”

    殷璃輕柔地問道:“哪裏不舒服?”

    “哪裏都不舒服!”像是發泄般林淮竹驀然大聲喊道,仿佛要不到糖的孩子般鬧著別扭,“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殷璃扶著頭一陣無奈,林淮竹也不是沒有喝醉過,但她很少這般,看來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此時是初秋時分,桃花早已謝了,林淮竹喊完以後,抬頭直愣愣的盯著頂上光禿禿的樹枝看,還不等殷璃問她怎麽了,她突然生氣的衝著樹嚷嚷道,“誰讓你們謝的?誰讓你們謝的?!開花,聽見沒有,快給我開花!”

    殷璃見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心道,林淮竹發起酒瘋來,竟如此可愛,尤其是這鬧著別扭的小模樣。

    一壇的酒都被她喝完了,她隨手一放,咕嚕嚕的滾到一旁,緊接著林淮竹搖晃著站起身,雙手放在樹上,對著桃花樹釋放著自己的靈氣,想要促其生長,讓其重新開出花來。

    殷璃沒有攔她,而是欣賞的看著桃花樹上燦爛奪目,爭先開放的桃花,剛想說話,下一秒臉色卻倏然大變。

    她發現,被靈氣催生過的花似乎有什麽不一樣……

    林淮竹一副猶未察覺的樣子,她收回雙手,滿意的看著綻放在枝頭的嬌豔桃花,餘光一掃,發現山崖邊什麽植物都沒有,光禿禿的不好看,於是她又釋放著自身靈氣,催動植物破土而出,植物花開、花謝、種子落到地上再繼續生長,很快山崖便被五顏六色的花草填滿,芳香馥鬱,花團錦簇。

    崖頂被開滿了,花草便往側邊的石壁開去,絕不浪費一點生長的機會。

    秦江瀾原本坐在側殿打坐,像是感受到了什麽,眼睛忽的張開,身形一動,直往後山崖邊飛去。

    到了崖頂,秦江瀾發現自己無處落腳,眼光一掃,看見林淮竹身邊還有一片空地,忙落在那裏,剛想張口問林淮竹怎麽一回事,林淮竹看見他的下一秒已經撲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滿身的酒氣。

    秦江瀾一僵,剛想把林淮竹推開,便聽見她埋在自己胸口的臉發出嗚嗚的聲音,肩膀也一抖一抖的,明顯就是在哭,秦江瀾的手立時頓住,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道:“怎麽了?”

    怎麽了?找到可以哄她的人了唄。

    殷璃躲在識海裏,默默吐槽道。

    “師……父……”林淮竹還是不肯抬起頭,哽咽著:“我難受,心裏難受!”

    “……”秦江瀾頓了頓,無奈問道,“為何?”

    殷璃心下一驚,急的坐起來,緊張盯著這兩人,深怕林淮竹把所有事情說了出來。

    幸而林淮竹雖然喝醉了,潛意識裏還是明白的,知道這事不能說,於是她當下也隻是搖了搖頭,就說自己心裏不舒服,沒說因為什麽。

    見她什麽都不肯說的樣子,秦江瀾也沒了轍,剛想把她拉開,林淮竹抱得死緊,他一扯她就哭,還是嚎啕大哭的那種,弄得他沒辦法,隻好任由她抱著,眼眸卻一一掃過崖邊的植物,麵上盡是凝重的神情。

    須臾,他也催生了其中一株朱靈草,然而他得到的,隻是一株普通的朱靈草。

    秦江瀾看著其餘大片散發著靈氣的植株,眸色陡的轉深,麵上神情更為凝重。

    被林淮竹催生過的不過都是些普通的植物,竟都能產生靈氣,這要傳出去,不知要在修真界引起多大的風波,秦江瀾不由得抿唇思索。

    修真界仙門百家的弟子修煉所依靠的正是靈氣,這也是為何許多人擠破了頭都想要進到大門派的原因,門派大,資源就多,而一個門派的立身之本便是靈脈,如若宗門靈氣貧瘠,又哪有弟子願意拜入其門下,因此絕大多數門派都建立在靈脈之上。

    為什麽數萬年來大門派吞並著小門派,為了靈脈甚至不惜滅門奪地,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在秦江瀾看來,這些能釋放靈氣的普通植物,隻要數量多,也能成為一條靈脈,而明顯造成這一切的林淮竹意味著什麽,他心下也明白,是以才會產生如此嚴肅的表情。

    很明顯,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林淮竹必會遭到各方勢力的覬覦,連太初門也無法護住她一二,下場未必比他那小徒弟要好。

    秦江瀾袖子一揮,將這些花全部收入儲物袋,那棵桃樹也一並被收起,隻留下濃鬱的芬芳在崖頂蔓延,隨後他抱著昏昏欲睡的林淮竹,直接往兩儀宮飛去。

    在他離去後,白曜才從側邊石壁出來,目光緊緊凝視著他遠去消失的背影。

    *

    黑暗中,綠光點點浮在空中,林淮竹立在其中,看著這些綠點,好奇的伸出手想要去抓,綠點卻好像在跟她玩捉迷藏一樣,在她將要觸碰到的時候一閃,頓時撲了個空。

    林淮竹一愣,下一秒很快又繼續著先前的動作,一直在捕捉綠光跟綠光閃躲中來回重複。

    她仿佛忘了時間,忘了自身是誰,忘了所有的一切,隻一心想要捉著綠點,就好似這是她的本能一樣。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林淮竹像是厭煩了一般,停下了動作站在原地。

    綠點似毫無所察的樣子,依舊在她周圍上下晃動著,好像在問著“為何不來抓我們了”一般。

    林淮竹靜立片刻,等到綠點們都好奇的向她圍來的時候,她的身上突然竄出一道綠光,將所經之處的綠點全部吞噬,直到全部吞完,綠光才重新回到她體內,四周黑暗退去,有光芒滲入。

    “你總算醒了!”

    林淮竹剛一清醒過來,便聽見殷璃焦急的聲音。

    “我怎麽了?”林淮竹坐起來,茫然問道。

    “你還記得你沉睡前發生了什麽事嗎?”

    林淮竹皺眉苦想,對斷片前的事記不太清了,有些猶豫的說道:“我似乎記得,我喝了酒……”

    “還有呢?”

    “然後我嫌棄那株桃花樹光禿禿的不好看。”

    “繼續說。”

    “……我不是又給我師父做了什麽小菜吧?!!”林淮竹驚道。

    “真要是那樣就好了!”殷璃歎道,“你忘了,你將那崖頂上的植物全部都催生了,開滿了花草,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林淮竹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說道:“沒有,我現在喝醉後都不做菜了?改成種花了?”

    她摸了摸下巴,在心裏歎道,這個醉酒的新方式,倒還蠻高雅的。

    殷璃剛要說什麽,便被她突然的驚訝聲嚇了一跳,原來想說的話也給咽了回去。

    “殷璃,這不是我師父的房間嗎?我怎麽在這?!”林淮竹打量著屋內眼熟的擺設,手顫抖的摸上桌子,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還是她在做夢。

    “別摸了,這就是你師父的屋子,那天晚上他把你帶回來,結果當晚你便在沉睡中突破,如今你已是築基四層的修為了。”

    林淮竹一愣,忙內視了一下體內經脈,發現自己確實已經突破了,驚愕的喃喃說道:“喝醉了就能突破?那我再大醉幾回是不是就能夠升到金丹期了?”

    尋常人用百年至一百五十年的時間突破到金丹期都是正常的,天靈根由於資質上的優勢,百年內便可結丹,林淮竹如今才四十九歲便已是築基中期,不算慢了,但如果還能有更快捷一點的方法,她倒也樂意嚐試一下。

    “可別再醉了!”殷璃一聽立馬嚇的失了顏色,訓斥道:“你可知你昨晚多危險?!幸好有清遠道君替你掩蓋,不然你都……”

    聲音在房門被推開時戛然而止,殷璃見來人是秦江瀾,趕緊噤了聲。

    “師父!”林淮竹看見來人連忙迎上去,低著頭忐忑不安的問道,“師父,我昨晚……沒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秦江瀾看著徒弟一臉惶惶的樣子,垂眸沉靜片刻,才開口說道:“你跟我來。”

    在沉默的時間裏林淮竹就在心裏暗叫不好,她從未見過師父這副樣子,因此在秦江瀾要她跟上時,她心裏有些惴惴的走在秦江瀾身後,心裏直打鼓。

    秦江瀾知道她的緊張,卻也沒解釋什麽,隻是放慢了速度,配合著她的腳步,師徒兩一前一後的往石室裏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