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夏雪不開燈，就著窗外的暮色，一個人靠在客廳的沙發上。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滾滾的雷聲從頭上飄過。

    夏雪沒有做飯。她預料到，小治不會按時回家。時鍾的指針，劃向晚上十點，小治仍然沒有回家。夏雪不再給小治打電話，下午回到家裏後，就將手機關掉。

    外麵的雨聲，漸漸小了，可是雨絲仍然急驟密集。夏雪撐起一把傘，走出家門，去公交車站趕末班車。她坐上了開往晴子小區的公交車，車上隻有兩三個乘客，寥落的空氣裏散發著雨水清新的氣息。

    巴士開到晴子小區的附近，停靠在站台上。夏雪拎起雨傘，麵色蒼白地走下車。雨，還在下，夜空中烏雲密布。

    夏雪佇立在車站的簷下，迷茫地望著散落在雨水中的枯葉。十分鍾過後，夏雪鼓起勇氣，撐起傘，走向右前方那個小區。

    夏雪踩著路上的積水，在小區對麵的一棵梧桐樹下停下來。偌大的雨傘，遮擋著夏雪的臉孔，讓她安然地靜靜望著對麵的小區大門。她環顧四周的路邊，沒有看到小治的車子。

    大約半個小時過後，一輛熟悉的車子，從外麵駛入小區大門。夏雪定睛，看了看車牌號，正是小治的座駕。看來，小治和晴子外出吃飯去了。

    夏雪繼續等在樹下，一陣冷風吹過，落葉帶著雨滴落在夏雪的腳下。

    秋風掃落葉。夏雪的內心，浸潤入絲絲縷縷的淒涼。悲苦難言，無法訴諸言語，隻有心靈可以感受得到。小治今晚，會在晴子這裏留宿？夏雪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見小治出來。

    雨聲間歇，烏雲被大風席卷著，慢慢移動向遠方。如果小治今夜不回去了，夏雪打算就在這裏等到天亮。她並不想做什麽特別的事情，也不會去抓什麽犯罪現場，更不可能去找那個晴子理論。她隻是，想要印證著什麽，目的模糊而混亂。

    時間接近午夜，小治的車子從小區裏開出來，燈光強烈地照在夏雪身上。夏雪將傘柄壓低，徹底遮住自己的臉。車燈的光芒，轉瞬照向別處，漸漸開遠。

    晴子，一定是希望小治能夠留下來，陪她過夜吧？可是，小治有家，忠於自己的歸宿。縱然在外麵漂泊再久，最後終究是要回家。夏雪欣慰地笑了，小治是屬於她的，誰也搶不走。

    夏雪去前麵不遠處的24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了話梅花籽胡豆巧克力，裝在塑料袋裏，拎在冰涼的手指間。她緩緩走出店門，外麵的雨絲淅淅瀝瀝，她撐起傘。

    這時候，有一位年輕靚麗的女孩兒，從她的身邊走過，徑直跑到店裏。那個女孩兒，好像是從對麵的小區跑過來，沒有撐傘，滿頭蜷曲的黑發上落著晶瑩透亮的雨滴。

    夏雪停駐腳步，轉過身，認出這個女孩兒。她，就是晴子，活力四射，青春靚麗。晴子站在正好對著店門的櫃台前，急促地說道，有安全套嗎？帶顆粒的那種。

    櫃台裏麵，站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他遞給晴子一盒東西，曖昧地說道，還有更刺激的顆粒。還有，頂端帶有拖曳的那種。說著，小夥子又拿出幾個小盒子，推到晴子麵前。

    晴子滿不在乎地左挑細選，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們男人如果拒絕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兒**，究竟是為了什麽？是因為女孩兒，不夠可愛，還是你們懼怕承擔責任？

    男孩兒，愣了一下，笑了。有些時候的拒絕，是因為我們更加珍惜那個女孩兒，不忍心讓她背負痛苦。有些情感，無以為繼，隻好忍痛割愛了。

    可是我，不想讓他承擔什麽，更不想威脅到他現有的生活。每次都是我主動，放棄所有的自尊，像個舞娘那樣，竭盡全力去取悅他。我想讓他見識到我的嫵媚，被我的風情徹底折服。可是他，就是不肯接納我，這是為什麽呢？他明明支起了帳篷，氣息也變得迷離急促，但他最後還是奪門而逃。

    或許，我買了安全套，他就會放下後顧之憂了嗎？這樣，他就不會擔心，會有後患去拖累他。晴子喃喃自語，聲音裏透出極度的困惑。

    夏雪抬起腳步，向路邊走去。遠處開過來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夏雪揮了揮手，車子停下來。夏雪回到家裏的時候，看到屋裏亮著溫暖的燈光。

    夏雪將手裏的零食，放在茶幾上。脫去外套，將濕了褲腿兒的下裝，放入洗衣機裏。

    小治聽見動靜，從二樓走下來，疑惑地看著夏雪。這麽晚了，你跑到哪裏去了？

    夏雪微微一笑，指了指茶幾上的零食。我去外麵買點東西，剛才在家裏看韓劇，突然覺得想吃點零食。你，要不要來一點？

    小治走到夏雪身邊，輕輕地擁住夏雪。乖，我不吃了。你也早點睡吧！

    平靜安寧的深夜，夏雪和小治，分室而居，相安無事。誰也沒有說，到底為什麽這樣晚回家？都在外麵忙了些什麽？沒有盤問，沒有追責，滿心的疑惑都壓在心底。

    早上起來，夏雪早早做好了早餐。六點半的時候，叫醒小治，讓他下樓吃飯。

    小治吃完飯，夏雪送他，來到院落裏。小治上了車，搖下車窗，摸了摸夏雪蒼白的臉。

    夏雪低頭一笑，不經意地說道，小治，我們還是徹底分開住吧。你住回自己的別墅，不用每天往我這邊跑，你最近的工作好像挺忙的。我呢，過幾天，也要去小鎮的公司。那裏，上了新項目，估計每天要忙到很晚，我不想每天往市區跑了。

    小治，沉思了一會兒，沒有發怒和疑問。他輕輕拍了拍夏雪的臉頰，說了聲，好吧！隻要你開心就成。

    夏雪衝著小治，微笑，點了點頭。一切都顯得雲淡風輕，好像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小治搖上車窗，按了一聲喇叭，開車而去。

    看著小治遠去的車影，夏雪的心裏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她忽然很後悔，不該跟小治領結婚證。那樣，會少去很多牽絆，也不用背負什麽莫名的東西。

    夏雪轉身回屋，收拾完餐盤廚房，準備出門。她開車，先去了會所。在那裏待到十點多，清點了一下存貨，給供貨商打電話，讓他們補足貨源。

    上午十點半的時候，夏雪驅車來到咖啡廳，告訴店長，她要去小鎮那邊住段時間。市區這邊的咖啡店和會所，就暫時拜托給店長了，有什麽麻煩事，盡管給夏雪打電話。

    店長盯著夏雪略顯憔悴的臉，不放心地問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夏雪搖頭，笑了笑。沒有遇到什麽事兒，隻是小鎮那邊有些公務要處理，需要很多時間。不想每天那麽勞累地，在市區和小鎮之間來回穿梭。

    好吧，夏姐，你盡管放心，這邊有我呢！聰慧的店長，善解人意，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夏雪點了點頭，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這時候，有位戴著墨鏡的時髦女子，走近前台。看起來，她很年輕，渾身洋溢著青春年少的氣息。

    請問夏雪在嗎？陌生的女子，問店長。

    夏雪側過頭來，看向陌生的年輕女子。我就是夏雪，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年輕女子，轉過身來，注視著夏雪，緩緩摘下墨鏡。她躬身行禮，您好，我是晴子。

    夏雪愣怔地望著眼前這個漂亮女孩兒，感覺到這個女孩兒的眼睛裏，隱藏著繁重的心機和智慧。她流露出來的睿智和世故，完全超出了她的實際年齡。

    夏雪笑了笑，說道，這邊請吧！伸手，指向裏麵的客座。

    晴子，躬身，說了聲謝謝，打擾了。跟隨著夏雪，在最裏麵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店長，隨後端上來兩杯熱氣繚繞的咖啡，說了聲，請慢用。很快，轉身離開。她知道，這個女孩兒可能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要跟夏雪談。

    夏雪雙手交叉，平放在桌上，目光平和地望著晴子。

    晴子，無措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說道。拜托您，能把薛治讓給我嗎？我會讓他幸福的，我是真心愛他，從小就愛。

    夏雪愕然地望著晴子。對於她說出的話語，雖然感到有些唐突，卻暗暗欽佩她的勇氣。從前的女孩子，即使麵對自己喜歡的人，也很少能有人敢於主動去表白，更別提去找所謂的情敵去理論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夏雪問道。沒有直接去回答晴子的問題。

    晴子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以前曾經偷偷地跟蹤過小治。所以，知道了這家咖啡店，是你的生意。我曾經在1986酒吧，見過你不止一次，隻不過你沒有發現我而已。

    1986酒吧？夏雪疑惑道。我跟朋友，經常去哪裏，那家酒吧很有名氣。

    感謝您的光顧，那家酒吧是我開的。晴子，微微低頭，表示敬意。當初，我母親過世後，把我囑托給表叔冷忠收養。那家酒吧，實際是我表叔經營的，隻是很少有人知道內情。後來，表叔出國定居，把那家酒吧轉讓給我。

    夏雪點了點頭，誇讚道，你真了不起。

    晴子停頓了很長時間，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看著夏雪，說道。說起來，很難為情，我剛才向您提出了那樣無禮的請求。可是如果我今天不來見您的話，我恐怕一輩子都會不甘心。今天，縱然是遭到了您的拒絕，我的心裏至少不會留下遺憾。但是，我對薛治的感情，是永遠也不會放棄的。我會默默地追隨他，等候他，直到一生一世。

    夏雪望著晴子年輕明媚的容顏，心中沒有一絲反感。她是個勇敢堅定的女孩兒，有著不凡坎坷的人生經曆，小時候吃了很多不為人知的苦頭。麵對生活的強者，縱然是他的敵人，也會對他懷有讚許和敬意的。

    小治他，不屬於任何人，他是獨立的自由的個體。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斷，有自己選擇生活的權利。所以，我沒有這個權利，把他隨便讓給誰。也從來沒有，想要剝奪他選擇另外生活方式的權利。如果他最終選擇的是你，我也不會橫加阻攔。夏雪冷靜地看著晴子，坦然說道。

    好吧，我明白了。愛情這東西，本來就是極其自私的，請您原諒我的輕狂。小治說，他從出生，就認識您了。他還說，您是他這輩子最珍愛的人。所以，為了小治，我也願意接受您的存在。我們之間，不是對立的關係，完全可以成為特殊的親情。因為，我們都愛著同一個男人。

    晴子說完，再次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夏雪呆呆地望著晴子的背影，腦子裏出現大片的空白。為何，當自己擁有愛情時，都會有人理直氣壯地向自己挑釁？當初，是樸施怡公然奪愛。今日，又來了個晴子，公然向自己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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