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外麵飄著濛濛細雨。

    小治吻別夏雪，驅車趕往公司。路麵潮濕，空氣中沒有漂浮的灰塵，眼前的世界顯得空靈幹淨。街邊的行人，依舊是著裝講究。隻是路過水窪的時候，小心地提溜著褲角，翹起腳尖，用鞋跟點著地踽踽獨行，像是一隻小鬆鼠。

    小治減慢了車速，唯恐將泥水濺到那些愛美的人身上。右前方，有個身著白色甩褲的漂亮女孩兒，急匆匆地朝著公交車站走去。

    她撐著一把情調浪漫的油紙傘，上身穿著一件盤扣斜襟上衣，活脫脫一個民國時期的美女。她走著走著，神情肆意，似乎很享受路人的回頭率。忽然，她的一隻腳，踏上一塊活動的地磚，猛然濺出半人多高的髒水注。登時，這位大美女的身上，齊刷刷地布滿了汙濁的泥點子。

    路邊的行人，有的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那位美女，懊惱地停住了先前驕傲的腳步，滿臉沮喪地盯著自己被玷汙的一身盛裝。她轉身往回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要回家換身幹淨衣服。

    這時候，前方的公交車站，開進來一輛公交巴士。女孩兒，抬腕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那輛巴士。終於，她不顧一切地撒腿向公交巴士跑去，再也不去顧忌崩到身上的泥水。

    小治搖上車窗，歎了口氣，笑了。外麵的雨點，變得急驟起來，似乎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今晚，要去母親那裏吃飯，晴子也在那裏。想到這件事，小治不覺頭疼心煩。

    母親樸施怡，一直操心著小治的終身大事，還曾逼著小治去相親。那次相親，樸施怡把夏雪也叫過去了。沒想到，那次相親的姑娘，竟然就是晴子。

    那是小治長大後，第一次見到晴子，居然沒有認出她來。因為，這個姑娘個性火辣前衛，容貌上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雖然漂亮迷人，但是卻失去了從前的清純質樸。

    據晴子後來告訴小治，她那次相親，看到小治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小治。相親當晚，小治和晴子，跟隨著夏雪回家，兩個人呆在小治的臥室裏聊天。

    那天，夏雪同樸施怡一樣，竭力撮合小治和晴子。小治當晚，準備驅車送晴子回去的時候，晴子竟然在車裏騎上了小治的大腿。令小治瞠目結舌。

    小治在驚慌之餘，瞥見二樓的窗口，站著一個朦朧的人影。小治不覺在心底暗笑，夏雪表麵上撮合小治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其實她的內心是充滿矛盾的。想到這裏，小治決定讓夏雪嚐嚐吃醋的滋味也好，於是不再推開晴子，而是聽之任之。

    最後，晴子實在是太大膽，小治不得不急忙叫停，強行將晴子送回去。

    今日，樸施怡留晴子住在家裏，並且讓小治晚上過去吃飯，想必是要再度撮合小治和晴子的終身大事。

    樸施怡特別喜歡晴子，似乎跟晴子很對眼緣。樸施怡還曾告訴小治，晴子是她朋友的外甥女，無父無母，但是有自己的產業，經濟上沒有任何後顧之憂。這樣的女孩兒，嫁到薛家，一定會實心實意地過日子，因為她沒有娘家可回。

    小治不理解樸施怡的那套邏輯，早就明確地告訴她，晴子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可是，樸施怡一直對晴子這個漂亮女孩兒念念不忘。

    晴子也特別會來事兒，雖然當初相親未成，但是她一直跟樸施怡保持聯係，時不時地請樸施怡一起吃飯、做美容、喝茶。還經常從國外帶回化妝品，送給樸施怡。

    小治到了公司後，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身上因而也不太舒服。晴子這次接近樸施怡，顯然是刻意的，並非隻是一次街頭的偶遇。她頭天中午去小治公司送飯，被保安攔在門外，堅決不讓她進公司。片刻之後，夏雪就來到了公司門口，小治欣喜萬分地去門口接夏雪。想必，這一切都被躲藏在附近的晴子看在眼裏。因而，她又想出了新的計策，那就是去走樸施怡那邊的路線。

    據小治的判斷，晴子這次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弄不好，晴子這次會向樸施怡揭露小治和夏雪的秘密。

    小治倒是不在乎公開跟夏雪之間的關係，隻是夏雪會因此遇到難以想象的困擾和傷害。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夏雪即將麵對的暴風雨，將不異於一場殘酷的浩劫了。

    薛家的人，是絕對不會放過夏雪的。獄中的薛寒，若是聽聞此事，肯定也會暴跳如雷，弄不好會安排外麵的兄弟滅掉夏雪。

    無論未來發生什麽事情，小治絕對不會讓夏雪受到任何傷害。實在不行，他就放棄一切，跟夏雪遠走高飛，躲避開世俗的紛紛擾擾。

    小治站在闊大的落地窗前，外麵的雨依然還在暴虐地下著，街頭的車輛和行人絡繹不絕。不管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人們都在一如既往地循規蹈矩地活著。

    秩序一旦成為習慣，遵守它的人便會將生活初始為程序化，所有的日常行為和思維都會不覺變得機械而麻木。這是一件可怕無情的現實，可是卻很少有人勇於去改變它。安於現狀，旱澇保收，不用飽嚐傷筋動骨的劇痛，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也是難得的幸福人生了。

    小治今後的人生，會怎樣發展？小治從來都沒有去想過。他隻知道，有夏雪在，便有他的人生在。如果失去了夏雪，那麽他的人生終將如同行屍走肉。

    黃昏時分，下了一天的滂沱大雨，非但沒有停，反而更加肆虐起來。小治驅車直接趕往父母家，在那裏見到了樸施怡和晴子，儼然一對親昵的母女，圍著一塊麵板，正在包餃子。

    樸施怡一見到小治，便嗔怪道，你心裏還記得我這個媽呀？我看你心裏，除了那個雪姨，什麽人也沒有？我雖然從小沒有照顧過你，但我好歹也是你媽！你那位雪姨，雖說是把你從小拉扯大，可她畢竟是個外人啊！你可別裏外不分啊。

    晴子乖巧地給小治沏了一杯薑茶，送到小治麵前。樸施怡這才轉移了話題。小治，你看看晴子姑娘對你多好，人又長得那麽漂亮，而且還會賺錢。人家哪裏不如你，你心裏到底還有什麽不足？放著這麽好的姑娘，你不好好珍惜，將來可不要把腸子都悔青了啊！告訴你，我已經認了晴子當幹閨女了，趕明個，晴子最好是成為我的兒媳婦，那我心裏才算是如意呢！

    晴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對著樸施怡說道，媽，你就別說薛治了，他在公司裏很辛苦的。

    樸施怡笑著看了晴子一眼，嗬嗬地笑個不停。看著小治說道，這個晴子啊，處處都護著你，不讓人說你半點不是。我剛才就說晴子，女人要真是想得到一個男人，那還不簡單嗎？生拉硬靠，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要把那個男人追到手！男人嘛，就是受不起女人的纏磨。想當初，你爸薛寒，就是被我搶過來的！

    小治搖頭歎氣道，媽，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樸施怡反駁道，這有什麽難為情的，喜歡的東西，就是要想盡辦法抓到手。總比讓他落到別人手裏好。男人嘛，甭管他心裏裝著的人是不是你，隻要你把他拴在身邊過起日子，那麽他的心遲早會收回來的。

    小治不服氣地問道，媽，那你後來把我爸的心收回來了嗎？他跟你結婚後，還不是照樣在外麵花天酒地嗎？他身邊的女人，比他的衣服換得還勤，可是你連管都不敢管。這樣的男人，你就算把你搶到手裏，還不是活受罪？他娶了你，也就過了兩三年的功夫吧，就進了大獄。你從他那裏，都得到過什麽幸福？

    小治的一席話，說得樸施怡一時丟了麵子。她的臉色變得紅白不定，抬頭看了一眼晴子，有些惱羞成怒地對小治說道。我就算什麽幸福也得不到，我心裏也高興快活。最起碼，我得不到的男人，夏雪也妄想得到！樸施怡被怒火燒暈了頭腦，一著急，不免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晴子吃驚地看著樸施怡，這些陳年舊事，晴子還真是從未聽說過。表叔冷忠，雖然過去在薛寒手下幹過幾年，可是他從來不會跟晴子提起這些事情。

    小治從小就跟樸施怡不對付，一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此時看到樸施怡這樣針對夏雪，心頭不覺厭煩至極。媽，你跟夏雪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呀？你當初搶了夏雪的男朋友，本就是不應該，現在還這樣理直氣壯，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廉恥二字啊？

    晴子看到樸施怡，被小治氣得麵紅耳赤，連忙出來打圓場。晴子對小治說，薛治，你不該這樣對母親說話，你太過分了！

    小治斜了一眼晴子，不屑地說道，你知道你們兩個人為什麽會這樣對眼兒嗎？那是因為你們兩個臭味相投，都屬於同一種人。還有晴子，請你不要亂丟衣服，尤其是被你弄髒的衣服！

    晴子本來想出來唱白臉，一聽小治突兀地說出這樣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愣愣地看著小治，你說的話怎麽這樣奇怪呢？我不懂。

    小治冷笑兩聲，說道，還用我進一步提醒你嗎？你的衣服是不是沾上血了呢？你演的戲，斷片了，需要重新構思情節。觀眾如今，已經識破了你的套路，你演不下去了。

    本來一臉盛怒的樸施怡，這時候顧不上生氣，眨巴著紅彤彤的眼睛。一頭霧水地，一會兒看看小治，一會兒又看看晴子。你們說什麽呢？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晴子這時候，忽然醒悟過來，驀然想起自己那條忘在衛生間的內褲。她那天早上，來了月事。本來打算立刻洗淨，誰知道後來忙著出門，竟然給忘記了。

    晴子見小治已經知曉真相，臉上不覺紅漲起來，羞愧地低下了頭。她沉默了幾秒鍾，轉而麵向樸施怡，認真地說道。媽，我心裏最愛的男人，就是薛治。如果他不能愛上我，也不要緊，我隻希望能擁有薛治一個孩子。媽，您就幫我勸勸薛治，讓他答應我這個請求吧？

    樸施怡驚詫地望著晴子，想不到這個看似恬靜的姑娘，竟然也是這般不管不顧。她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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