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死？”小治驚愕地看著倚靠在病床上的老人，不敢相信地問道。晴子的姨媽，雖然年邁多病，可是並沒有受到病痛殘忍的煎熬，晴子為何會想到要讓老人安樂死呢？

    晴子的姨媽，安詳地看著小治，確認似地點點頭。薛先生，你大概認為我完全沒有必要做出這個選擇吧？我雖然最近幾年時常住院，但是並沒有嚴重到一心求死的那種程度。說句實話，我自己也不能接受這個選擇。好在晴子，隻是跟護工說說而已。

    小治更加疑惑了。晴子不是跟您商量這件事情？她隻是在跟外人聊天而已。

    慈祥的老人，安靜地點頭，情緒沒有任何波瀾。是的，就在我上次住院的時候，晴子過來給我陪床。我午睡醒來的時候，聽見晴子站在病房門外，跟護工抱怨照顧病人的忙碌辛苦。她當時說，人老生病是一件痛苦無奈的事情，還不如痛痛快快地選擇安樂死。

    小治的眼前，立刻映現出晴子那雙圓圓的大眼睛，充滿了童真和純情的漂亮麵孔。這樣無可挑剔的美麗女孩兒，怎麽可能會有那樣奇怪的思維呢？

    晴子的姨媽，可是為了照顧晴子，才不辭勞苦地來到中國。這位老人，把晴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晴子她怎麽會忍心讓老人那樣結束生命呢？況且，老人尚未受到病痛的折磨。

    老人平靜地看著小治，說道，晴子這次精神上出現了問題，或許並非偶然。她的母親在自殺的前夜，曾經跟我通過很長時間的電話。她向我訴說了很多令我驚訝的事情，全部都是關於晴子這孩子的。我當時沒想到，晴子的母親會自殺，否則我一定會挽留住她的。那夜，晴子的母親說，晴子這孩子需要更多的關愛，說她準備回國，幫助晴子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可是，第二天，就傳來晴子母親自殺的噩耗。

    老人擦拭了一下眼角，說道。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晴子的母親為什麽會忽然自殺？她明明對生活有了新的規劃，為何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呢？晴子的母親，那夜對我說過的話，我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就連我的丈夫都不曾知道。老人說到這裏，眼神望向小治，目光裏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小治馬上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對老人說道，如果您想對我說什麽，就請放心地說吧，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

    老人這才欣慰地淡淡一笑，眼神落向空寂的窗外，思緒似乎回轉到了那個特別的深夜。她抿了抿嘴唇，說道。那天夜裏，晴子的母親跟晴子大吵了一場。晴子對她母親說，是她親手殺了繼父。晴子的母親，說什麽也不肯相信。晴子當時很激動，說她恨那個米國男人，也恨她的母親，她還質問母親，為什麽不跟那個米國男人一起死去！

    小治質疑地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老人。

    老人沒有中斷敘述，接著說了下去。晴子的母親，那天夜裏好像特別傷心絕望，但是她表示絕對不會放棄晴子。晴子的母親，還告訴了我另外一件事情。她說，晴子時常主動誘惑她的繼父。她在睡前洗澡的時候，有好幾次忘記鎖門，導致她的繼父誤闖了進去。可是晴子並沒有驚慌尖叫，反而衝著她的繼父露出令人費解的微笑。

    還有一個周末的清晨。晴子的母親做好早飯，去晴子的房間喊她吃飯。可是晴子，並不在她自己的房間裏。她母親尋遍了陽台和衛生間，也不見晴子的影子。後來，她母親去書房喊老公吃飯。卻看到了令她疑惑的一幕，那個米國男人正坐在書桌前備課，晴子竟然端坐在那個男人的腿上。

    晴子那時的裙角高高地撩起，被她的手肘壓在桌麵上。那個男人的臉色，不自然地漲紅著，一隻大手放在桌子下麵。晴子的母親，當時沒有多想，催促著他們趕快出來吃飯。從這以後，晴子和繼父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詭異。但是晴子的母親，始終沒有往別處想。後來，晴子不斷地向母親控訴那個米國男人，說他動不動就親吻晴子的嘴唇，每天夜裏都會偷偷跑到晴子的房間，對晴子動手動腳。

    小治聽到這裏，心兒開始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在很多年以前，小治在那片廢墟的舊屋中，親眼看到晴子被那位繼父壓在身下。難道，事情的真相並非是晴子受到了侵犯嗎？而是晴子在想方設法誘惑那個米國男人？如果晴子的母親說的這一切，全部都是真實情況，那麽這個晴子簡直令人毛骨悚然，甚至像是魔鬼的化身！

    小治的心情激蕩起伏，不得不插話問道。那個時候，晴子的母親聽到女兒的控訴後，難道就沒有跟丈夫提起這件事情嗎？

    晴子的姨媽說道，她怎麽可能不去責問自己的丈夫呢？可是她的丈夫說，晴子隻是把他當做了親生父親，所以他不能殘忍地拒絕女兒的親昵。那個男人讓晴子的母親，教育好自己的女兒，不要讓她隻穿著一條卡通內褲，連房門也不敲地溜進他的房間。

    晴子那麽小，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小治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意識到這樣很失禮，一臉抱歉地重新坐下來。

    晴子的姨媽，寬厚地笑了笑，說道。你別著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那個米國男人對晴子的母親說，每當晴子放長假的時候，家裏時常隻剩下他和晴子兩個人。他清晨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晴子經常幾近全果地跑到他的床上。她說，外麵正在打雷下雨，她不敢一個人呆在房間裏。晴子是那樣可愛漂亮的一個女孩子，他實在是不忍心拒絕。

    晴子的姨媽，無奈地搖了搖頭，神情悲哀地歎息著。她看著小治，說道，身為一個母親，大概是不會去侮辱女兒的名節吧？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是晴子母親在死前的那夜告訴給我的。我現在，也隻告訴給你一個人。這是一個需要我們共同去保守的秘密，這關乎到晴子這孩子的名節。

    小治懊惱地想著。如果事情，真像晴子母親說的那樣，那麽發生在廢墟中的那一幕，並不是那個米國男人在逼迫晴子，而是晴子主動邀約那個外國繼父了？不，這個推測太可怕了！晴子那樣天真浪漫的年紀，怎麽可能會有那樣陰險的計劃呢？

    晴子的姨媽，停止了敘述，臉上現出疲倦。

    小治連忙起身，為老人端去一杯溫熱的白水。老人說了聲謝謝，靠在床頭，慢慢地喝水。老人雖然頭發花白，眼角布滿了皺紋，可是卻掩飾不住自內而外的高雅氣質。

    老人和藹地對小治說道。如果我有一天，選擇了安樂死，那一定並非我本人的意願！小治自然明白老人話裏的意思，驚恐地聯想到晴子那張純真的麵孔。

    老人再次對小治說著謝謝。薛先生，真的很感謝你，特意跑過來聽我這個老太太絮叨個不停。雖然知道這樣做很不妥，但是我急於要讓你知道這些隱情，所以就顧不上那麽多禮節了，還請你多多諒解！不管晴子是怎樣的一個孩子，我都會一如既往地愛著她，她的母親一定也是到死都深愛著這個孩子。所以，我也拜托你，日後一定不要放棄晴子，她是個可憐的孩子！

    小治見老人似乎很疲累，急忙站起身，答應著老人的囑托，並且請老人放心。小治走到病床近旁，幫助老人放平枕頭，平躺下來。老人感激地望著小治，神情淡然寧靜。

    小治對老人說了一些寬慰的話語，禮貌地躬身向老人告辭。他快要走出病房時，身後傳來老人的聲音。薛先生，請等一等！

    小治聞聲停住腳步，回頭望著老人。請問，您還有什麽事情嗎？

    老人雙眼濕潤地說道，薛先生，晴子是真心愛你的！請你相信這一點，我了解這個孩子。

    小治笑了笑，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從容地出門而去。

    小治驅車直接奔往回家的方向。腦子裏像是開動著一架轟鳴的機器，不停地喧囂嚎叫著，幾乎快要刺破他的神經。如果晴子當年，真的是主動去勾引那個米國男人，那就說明，晴子當年欺騙了小治。她當年向小治傾訴的所有痛苦，其實都是她自己編造出來的，但是卻成功地獲得了小治的同情和嗬護。

    如果那個米國男人是被晴子冤枉的，那麽發生在廢墟中的一切，就顯得不太容易被人原諒了。這麽說來，小治當年不但被晴子蒙蔽，而且還無情地被晴子利用了。最不能原諒的是，如果無常推測的正確，就連夏雪也被牽扯進這場騙局之中！晴子，令小治和夏雪終生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恐怕到死都不會釋懷！

    晴子的母親，既然發現了家裏這樁錯綜難纏的事情，為何沒有選擇離婚呢？不論事情的真相，到底是誰對誰錯，如果她一心保護女兒，總該舍棄遠離那個米國男人吧？看來，晴子的母親非常愛那個米國丈夫，她當時完全相信了那個米國男人的話。

    可是小治此刻，真的不知道應該相信晴子母親的話，還是應該繼續堅信晴子說的話？就連親眼看到的事實，都不一定是真相，那麽用耳朵聽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嗎？

    難道晴子，真的是一個帶著純情美麗麵具的魔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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