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六章:雪娘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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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培安是典型的嘴硬卻又無法付諸於行動的人,他如果真的敢離開父親張輔之的幫助,自立門戶,自食其力,也不至於處處受製於父親。

    安望海早就通過詳細的調查發現了張培安這個弱點——他很怕被其他人看不起,所以對外將自己裝成一個不想倚靠父親成功的人。

    殊不知,整個甬城上下,誰都知道張培安是個紈絝子弟偽君子。

    張培安聽池田圭一提到了錢,趕緊道:“池田先生,錢不是問題,主要是因為家父官司纏身,我此時離開,恐怕不大合適。”

    池田圭一歎氣:“是呀,以孝為重,那麽就明年再說吧。”

    池田圭一故意這麽說,就是為了用激將法,讓張培安下定決心。

    張培安聽到“明年”,立即著急了:“為什麽要到明年?”

    池田圭一笑道:“對,因為深造的機會,一年隻有一次,錯過今年就是明年了,沒關係的,晚兩年,東北大學會更加成熟,那樣對張先生的任教也有利。”

    張培安當然等不了,他現在巴不得立即做點事給父親看,讓父親知道,他不是一個沒出息的廢物。

    張培安道:“池田先生,容我考慮幾日吧?”

    池田圭一道:“最好在明天就考慮好,因為我得把身份資料報給上海方麵。”

    張培安點頭道謝,心中卻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這次的機會。

    ●

    回到老鍾酒店的安望海,依然在相同的時間來到了咖啡廳,他每天雷打不動的來咖啡廳,就是為了與雪娘相見。

    這近一個月來,兩人每日見麵喝咖啡聊天,已經成為了朋友,幾乎無話不談。

    當然,安望海也介紹了自己就是葉雲誌,這讓雪娘更為驚喜,因為奉軍特使的名號在甬城現在是無人不知,也知道葉雲誌是張輔之府上的貴客。

    安望海達到了目的,他與雪娘成為了朋友,隻要成為朋友,雪娘不會懷疑他,就達到了他的目的。

    而張培安答應前往日本深造,他就必須展開最後一步計劃了。

    安望海看著桌上的咖啡杯,沉默著。

    他的忽然沉默,讓雪娘覺得奇怪,問:“葉先生,你怎麽不說話了?”

    安望海尷尬一笑:“對不起,我走神了。”

    隨後,安望海忽然道:“你知道上次我為什麽要問你是不是姓田呢?”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雪娘很久,但出於女人的矜持,她並沒有主動問,但心裏每日都在想為什麽。

    沒錯,那也安望海故意的,他就是要勾起雪娘的好奇心,然後再給雪娘最後一擊。

    安望海拿出那個香包:“這個香包是一個姑娘給我的,一個……”

    說到這,安望海故意遲疑了下:“一個我深愛的姑娘。”

    雪娘愣住了,往事立即浮現在了眼前。

    安望海又道:“我從小生在富餘人家,而那個姑娘就住在我家隔壁,從小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很小的時候,我就說過我要娶她,可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家裏卻沒落了,而她爹也悔婚,可她爹是個賭徒,嗜賭成性,敗光了原本就不富餘的家,最終還將她賣到了青樓……”

    說到這,安望海故意停頓,他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像是一柄尖刀刺進了雪娘的胸膛。

    安望海早就在八王院打聽到了雪娘的底細,雪娘原本就生在富裕之家,後來家裏遭難,父母雙亡,為了還債,她隻能把自己賣到了青樓,當了一名風塵女子。

    而且,雪娘早年也有婚約在身,可她家裏沒落之後,男子家中也悔婚,那名男子的父親不願意再讓兒子娶雪娘。

    當然,安望海的故事都是編的,他隻是用這個故事進一步拉近他和雪娘的關係。

    這多麽的卑鄙呀,安望海心裏也清楚,的確很卑鄙,但他必須要用這最卑鄙的辦法來實施最後的報複,也是他為蔡千青複仇最關鍵的一步!

    沉默的雪娘終於開口問:“然後呢?”

    安望海握著那香包:“那時候我沒錢,沒辦法贖她,我每天都活在煎熬中,做什麽都做不下去,心裏尋思著她又在哪個男人的懷裏,有時候想她可憐,有時候那也許是我們倆的命,我當時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攢錢,去那裏找她,誰知道被她罵了一頓,她說讓我把錢攢著,留著,不要來那裏去找她,我覺得她變心了,我就罵她,說她是個婊子,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

    說到這,安望海流淚了,但他的眼淚卻是為了雪娘而流,因為他說的就是雪娘的故事。

    雪娘卻很平靜,因為她的淚水早就流光了。

    “然後呢?”雪娘又問道,就像是穿越時空回到了多年前一樣。

    雪娘那個深愛的男人那天晚上哭著抱著雪娘,哭訴著他多麽的想她,多麽的想把她接出去,可是雪娘一聲不吭。

    這命又怨誰呢?她不想讓男人花錢,也是因為愛他,她知道他不容易,她知道他痛苦,可是誰又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終於,男人走了,雪娘卻在盼著,希望又朝一日男人能回去找她,為她贖身,可是她等呀等呀,等到她被八王院買走的那一天,男人都沒有再出現。

    此時,安望海又道:“那天晚上,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出人頭地,然後不管如何都要為她贖身,她什麽也沒說,就給了我這樣一個香包,我們之間的牽掛就剩下這麽一個香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天下怎麽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呢?

    是呀,怎麽會呢?

    雪娘心裏應該明白,可是這種帶有傷痛的回憶,不會讓她去想那麽多,她隻是沉浸在痛苦之中,在心裏咒罵著老天爺的不公平,絲毫沒想到這是安望海的布局。

    安望海一邊訴說著這一切,一邊在心裏咒罵自己是個王八蛋,是個應該早天煞的畜生!

    再後來,雪娘又被賣到了八王院,經曆風塵的她,懂得如何迎合客人,讓客人高興,也知道如何經營自己,很快她成為了八王院北院的頭牌。

    可是她依然在等,依然在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多年後,奇跡真的出現了,她又見到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心愛的男人也已一擲千金,花錢包下了她。

    一夜溫存之後,雪娘期盼著男人花錢為自己贖身,然後開始他們多年前就期盼已久的生活。

    可是,男人在第二天離開之前,卻用語言侮辱了雪娘。

    他認為雪娘早就變了,在她當年把自己賣給青樓的時候就變了,他認為雪娘明明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活,可她沒那麽做,她之所以把自己賣給青樓,就是害怕跟著自己吃苦。

    他說,雪娘天生就是個婊子。

    雪娘沒有爭辯,隻是看著心愛的人默默流淚,多年來的等待,換來的卻是這樣一番話。

    而男人則認為雪娘的眼淚,是因為後悔,後悔沒有早些預見自己今日的成功。

    男人的誤解,讓雪娘徹底死心,她知道下半生隻能是雪娘,永遠也不會成為他的新娘。

    可是她不明白,明明應該是刻苦銘心的人,為何會變成懷疑?

    這天殺的懷疑,最終還是用愛情殺死了愛情。

    安望海也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因為什麽,他隻知道自己要複仇,而要複仇,就必須揭開雪娘的傷疤,還在上麵撒鹽,緊接著自己再扮演一個治愈雪娘傷痕的良醫。

    不過,安望海的故事卻和雪娘後來的經曆完全不一樣。

    安望海道:“我後來也算賺到了錢,我帶著錢為她贖身的時候,才知道有人先我一步贖走了她,她也嫁給了一名比我成功許多的商人,成為別人的妻子,我去偷偷看過她,看她幸福的生活,溫暖的笑容,我心滿意足了,至少還有這個香包在陪著我。”

    安望海的故事有一個相對圓滿的結局,但無論是什麽結局,他都必須在雪娘眼中扮演一個與雪娘相同的悲劇角色,這樣才可以拉近兩人的距離。

    即便是雪娘不會告訴安望海自己的故事,隻要此事可以觸動他,那就達到了目的。

    雪娘問:“看樣子你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對嗎?”

    安望海道:“對呀,這輩子都不可能遺忘,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早點去為她贖身,是我的錯,讓她困在火坑之中如此之久,不過,老天爺有眼,她還是最終有了一個好的歸宿。”

    雪娘看似也有好的歸宿,可她僅僅隻是一枚棋子。

    可張輔之為何要為她贖身,還要將她納為妾室呢?

    原因在於,胡深、張定鋒和張輔之合謀害死蔡千青的過程中,雪娘是一個重要的見證人,張輔之必須要留著雪娘這個見證人,僅僅隻是贖身,無法保證雪娘的安全,所以幹脆納為妾室,這樣張定鋒等人想滅口都難。

    山不轉水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張輔之沒那個能力將傅國棟等人斬草除根,那就隻能留一個後手,萬一某天傅國棟再次得勢,要為蔡千青翻案,他可以利用雪娘來保全自己,聲稱自己也是被逼無奈,他為雪娘贖身隻是為了保證這個見證人的安全。

    可張輔之明顯等不到那一天,如今的他已經是四麵楚歌,而雪娘和張培安則會成為最終點燃火藥桶的那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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