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的

字數:5400   加入書籤

A+A-


    十三年前,北平天橋

    一路熙熙攘攘的叫賣聲,走到哪裏都不絕如履,左邊能聽到人唱著大鼓書,右邊就能聽到耍刀槍的圍觀群眾的一眾叫好聲,在這裏撿煙屁股的小孩比比皆是,看走眼步子一抬,沒準你還能絆倒一個。

    在這其中一個小孩撿完一個路人丟棄的煙屁股,就好奇著往買葫蘆的癱邊走,他是剛在茶樓外麵聽到的評書,說孫悟空智鬥銀角大王那一會兒,那妖怪的法器就是太上老君的葫蘆。

    這小小的葫蘆喊一聲那人的名字,那人隻要答應一聲就會被整個吸進去,他對這葫蘆的神通很是感興趣。

    剛要伸手一摸試試葫蘆是否有這麽厲害,就被攤主打了手哄了開去,他小孩子沒什麽脾氣,笑嘻嘻的走開了,繼續想那葫蘆的神通,可是想來想去這葫蘆是認名字的,隻有屬於自己名字的人才能被吸進去,那麽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什麽呢。

    “勞什子”,寡婦抄著她那口大嗓門,喊了幾嗓子在幾米之外聲音就傳開了,孩子一激靈忙回過頭,看到著寡婦凶巴巴的衝著他走過來。

    用食指戳了戳他腦門,吠道:“一整天的跑到哪去了,天天不見蹤影,和你那短命鬼爹一個德行”。

    接著也不等孩子回答,拉著孩子的手就將他拖走,走了一大段路孩子也知道了這不是回他們家的方向,寡婦一路抄著路進了胡同,在闊大的一處四合院附近停了腳。

    在上去敲了敲門,開門的小童即刻回應,從門縫裏伸出一個小腦袋來,寡婦也放下了平時的暴脾氣,柔聲細語的說道:“虞師傅可在嗎,我之前和他商量好了,讓他幫我看看人的”。

    小童也反應過來,記得虞師傅先前是這樣吩咐過,於是將門全打開,伸出手請他們進來,隨便再帶個路。

    孩子不知道母親帶她來做什麽,隻是他進這院子一路上,就聽見不少咿咿呀呀的聲音,像極了戲園子裏唱的,隨著快到目的地,這鞭打的聲音就傳來,他以為他母親的嗓門已經夠大,卻還不知有比它母親更大的。

    還沒走進看怎麽回事,就發現這嗓門罵得越發狠辣起來,邊打邊罵很是帶勁,而且罵的都是一些說唱戲不成氣候的話。

    孩子也是害怕,在母親身後縮了縮,等到了目的地,罵聲,打聲也逐漸停止。他們在那處拿著刀麵打人的老師傅哪裏停下,想必寡婦剛才說的虞師傅也就是他了。

    寡婦悠悠的剛想開口,就聽到身後的房子裏突然有人出來,是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天庭飽滿五官端正很有大將風範,隻見著他人正派,這說話有正派感:“師傅少罵幾句吧,您剛剛體罰徒弟的讓他罰跪舉水盆,屋裏十六反應是最大,他也是剛回來,您還不多擔待點他”。

    虞師傅也是對這次啞巴回來的十六頗為感到不滿,一個啞巴能頂什麽用,能給他賺錢嗎,那還不是一個廢人。

    “照你這麽說,我讓徒弟罰跪,還要避著他說是不是”虞師傅的大嗓門從來就沒消停過,罵罵咧咧的就像讓屋裏的沈淮安知道。

    他對著張長信更是氣氛,不向著師傅倒向著師弟來了,連忙拿著刀子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也就你慣著他,他怎麽樣你都慣著他,非讓你給慣出點毛病來不可”。

    張長信也是不爭氣的摸了摸後腦勺:“他回來是比之前多了些毛病,但是沒辦法得慣著,您也看到了,他之前唱的多紅呀,要不是被小春子下毒毒啞了嗓子,他保準是梨園第二呀”。

    虞師傅倒是經不起他這麽吹沈淮安的,擺了擺手讓他別在外人麵前丟人顯眼,轉過頭對著寡婦打了聲招呼,接著又不放心的對著張長信叮囑道:“你不是說你拜訪了一個老神醫,說他能治好十六的嗓子嗎,這幾天治得到底好不好呀。我告訴你他的嗓子要是永遠這樣沒得醫,哼哼這戲班子也沒有多出一碗閑飯的道理”。

    說完也不看張長信到底什麽神色,走在寡婦跟前就把她往客堂那裏領,在客堂內,虞師傅和寡婦對了下眼,寡婦忙就把身後的孩子推到虞師傅眼前。

    孩子也是雲裏霧裏的被虞師傅打量了片刻,再是試探性的捏了捏他的骨頭,他也看不懂裏頭的玄機,即刻虞師傅就抬起頭對著寡婦一通稱讚道:“嗯,不錯祖師爺賞飯了是個好苗子”。

    寡婦一聽即刻高興,不等下一步拉著孩子就是敢去簽字畫押。

    他不知道母親為什麽要做這一步,隻見道剛才那凶巴巴的虞師傅現在在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孩子沒有回答,是寡婦幫他回答的:“叫勞什子,他爹是個短命無賴,去的名字也下三流,好好的給孩子去勞什子。唉這叫什麽勞什子事呀。我如今要回娘家再嫁,帶個孩子總歸不好,這不托付給您來了”。

    在這些賣孩子給戲班的父母中,他們不是因為各種逼不得已的原因將孩子賣給戲班無疑是養孩子壓力大,並且希望孩子以後有好日子過的可能。

    可是這母親賣孩子純粹隻是為了自己,這樣的女人在對虞師傅擠眉弄眼,虞師傅也覺得她不是好人,也就不屑一顧。

    孩子眼睜睜的看著寡婦離開自己的視眼,可是他這分明是從一個大嗓門女人那裏過繼給另外一個大嗓門男人。他心裏有點害怕,想要回家,想要跟著母親回家。

    就在他蹭著虞師傅不注意,逃出去尋找著母親剛才離開的路線,可是他出去母親已經不在了,他找不到家了。

    這一天張長信又在勸著虞師傅給沈淮安的嗓子多一點時間,可是不提沈淮安的嗓子還好,他這一提,虞師傅就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實在不行你們就給我出去,你不是在北平唱出點名頭來了嗎,那行也可以賺錢了,一賺錢就不要師傅,出門吧反正怎麽著那十六的師傅也不是我,我小時候隻給十六帶了帶,他的師傅呀去年早死了”。

    剛剛經曆了和昔日夥伴不告而別的沈燁靈,到北平後有聽說教他的老師傅過世了,瞬間悲痛交加,好幾天都走不出來,張長信一聽虞師傅說的這些話更是像撣黴運似的,在空中擺了擺手:“你提這個有的沒的幹嘛呀,您要是嫌十六沒給你帶來錢,那他也不是白吃飯的,老師傅教他的本事他這三年可沒忘,您別不信他還能手把手的給您細膩的教出一批旦角來,老師傅生前不是說了嗎,論旦角舉手投足間,還是十六展現得最好,以後呀凡是有天賦學姑娘的,都交給他”。

    這個想法倒是不錯正巧虞師傅也不信什麽老神醫,能妙手回春的將人毒啞的嗓子治好,要是沈淮安真能帶出點什麽苗子出來,倒是給他省了不少事。

    “我最近剛收了一個,那孩子的母親是相當的不靠譜,留下孩子給他起了阿貓阿狗都不如的名字,剛見到的時候髒兮兮的像個小乞丐,可一盆水下去你猜怎麽著還是個模樣齊整的”,虞師傅介紹得正興奮,但拉下臉來白了張長信一眼:“我看這個正合適,想給他連著吧,我也一時半會兒不好給他太多,怕他累壞了,又讓你心疼了”。

    張長信也不自覺的‘嘖’了虞師傅一口,嫌棄道:“瞧您這話說的”。

    就這樣,新來的孩子勞什子成功的在練功的幾天時間後,被張長信牽進了沈淮安所呆的房間。

    勞什子看著坐在桌子上耐心寫著字的美人,對是個美人,如畫中的一般靜靜地佇立在他麵前,眉目清秀、儀表堂堂、氣度不凡。仿佛像是從天上降下來的一般。

    隻見他一抬頭,就是衝著勞什子淡淡一笑,勞什子不覺打了一個哆嗦,接著那美人是視線便從他轉向了師兄張長信。

    張長信將手中所帶來的包裹放到他桌前笑嘻嘻的寒暄道:“一大早我去周琳那了,幫你去見見了你贖回來的那位漂亮姑娘,你猜那姑娘怎麽著,他托我給你帶了件襖褂,你看看合不合身”。接著他又主動打開包袱直接幫師弟拿了出來,來回仔細瞧了瞧:“看看,看看,嘿!那種地方出來的姑娘能織成這樣倒也難得,十六呀,我看你要不。。。。”

    話一出,張長信沒了話語,要不什麽,讓他念氣起那位被贖身出來的曼枝的好來嗎,那不是跟念起沈淮安母親的好一樣的道理嗎。

    母親之前說過等他進了戲班子學習一個月準會看他一次,所以他那時候天天練完功守著大門隻等著他母親回來,剛來的一年是這樣,每日在等可是等著等著他漸漸明白母親在騙他的話。

    張長信有一天問他如果他母親真的來找他,他會怎麽樣,哪知他卻是:“逃走,逃得遠遠的,這輩子我都不要見到她”。

    張長信感歎唏噓著:“我現在算是唱紅了,戲園裏的經理倒是挺看中我的,不過他們手上缺著個青衣,想捧紅,你呀乖乖的治病,等治好病嗓子好了再戲班裏練幾天功,你底子好三年沒學也不耽誤事,我呀在給你引薦引薦,師傅容不下咱們,那咱們就搬出去住,我的藝名可是取好了,叫張長信,你的藝名等你嗓子治好了,我再帶你去求求看”。

    先前在洛家,別人看到他不能說話以為是啞巴,誰也不會知道還不是啞巴之前他的聲音有多好聽。溝通起來,雖說說一句寫一句的對話雖然麻煩但也沒人趕往給他治嗓子的方麵想,畢竟都覺得他是天生的啞巴,都對他的啞篤定是不治之症。

    洛家更是沒有貧困到要每個人獨善其身自己養活的份上,對於一個沈淮安他們還是養的起,所以自然而然的不用他考唱戲為生。

    可是這裏不一樣,他該操持著自己的老本行了。

    張長信將剛剛被忽略在角落裏的勞什子啦過來,往沈燁靈跟前一推接著說道:“虞師傅叫咱們訓練的徒弟,這小子嗓子還行但總覺著我不適合唱旦角,你用小生的那套培養他就是了,哦還有這孩子可是前天剛來的,他也是被他母親賣到這裏來的”。

    沈燁靈一聽將手中的筆擱下,抬頭看了勞什子隻見這孩子灰溜溜的身子唯有眼睛是澄澈的,他將勞什子拉了過來,對方不認字,也看不懂他筆畫的意思,他在手中揮舞了半天,那孩子眨巴眨巴了下眼睛一派茫然。

    這幾個月他身邊每個識字的人給張長信翻譯,他是一點一點手舞足蹈才讓張長信明白的,如今又來一個,而且該是還孩子,要想訓練他這個溝通是一道過不去的坎。

    隻覺得這孩子灰仆仆、小小的身子像極了當年被母親拋棄的自己,心裏也是有了同病相憐,便難得有這種念頭巴望著自己嗓子能好,他好和這個勞什子溝通。

    他抬頭看了一眼師兄,一眼過後師兄也明白了他的心思,衝著他直點頭,要想餘生往後過下去,治好嗓子是關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