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魂歸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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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嚴家舊宅
曾經輝煌的嚴家已經一片破敗,距離嚴家出事不過一月有餘,從前門庭若市的嚴家眨眼間已經破敗荒涼。35xs
這是世家敗落必然會經曆的,被抄家後嚴家便已經成為了偷摸闖空門的對象,期望著從中找到一些沒有被朝廷抄走的東西,揀個便宜,幾番下來,必然越發狼狽,現在的嚴家儼然是一處荒宅了。
薄胭和趙雪言一路行來,看著周遭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一時無話,假山假水上滿是衰敗的荒草,池塘因為許久沒人打理已經一片汙濁不堪,池裏曾經活潑的錦鯉現在也已經仰麵飄在了池塘上,初雪一片潔白,覆蓋在了如今破敗不堪的嚴家,掩蓋了下麵所有的狼狽。
薄胭與趙雪言一路行著,直奔嚴家的後院,那裏是一處破敗的院子,兩人在一處枯井旁站定。
薄胭轉頭對趙雪言道:“你就這樣同我進來了,也不叫人跟著?”
趙雪言笑笑:“母後這是來祭奠故人,應該清靜些,他們就守在巷子外,朕又帶了傳訊煙花,不會有事的,再說,”趙雪言驕傲的挺了挺胸膛:“教習先生還誇朕武藝見長呢,朕能保護母後了!”
自從那次經曆刺殺,使的薄胭險些喪命,趙雪言便鉚足了力氣練武,所以這武藝見長並不是說說而已。
薄胭笑笑,轉頭看向古井:“就是這裏了?”
趙雪言點了點頭:“聽大理寺的人說,正是這裏,整個嚴家就這麽一處枯井,該是沒錯了。”
薄胭靠近枯井,摸了摸上頭蓋著的石頭,點了點頭:“還蓋了石頭,以免雨水沉積,算是他們有心了。”
“母後吩咐的,他們自然盡心……這嚴六娘本是挫骨揚灰的結果,也虧得母後良善,才讓她有了這麽一個安身的地方,.”趙雪言以免感歎著一麵四下打量著,心中也頗為感慨,嚴家盛極一時的場景自己見過,如今破敗不堪也是實實在在的,果然,榮華富貴都是轉頭成空。
薄胭道:“隻能給她這麽一個安身的場所,也實在簡陋了些,隻是她是嚴家人,想要有個正經的地方下葬於國法不合,以免落人口實,生出什麽事端,即便是將她葬在別處也隻能立個無名碑,見不得光,況且……她這一生,受盡苦痛,若是將她葬在旁出也不免落得個魂無歸處的下場,思來想去還不若將她送回嚴家,雖然此處破敗,但好歹也是她從長到大的地方,也算是魂歸故裏了,這處現在這樣破敗,隆重下葬也恐怕遭那些下九流的人光顧,倒不如一抔黃土葬此身,孑然一身來去,豈不自在。”
薄胭這樣說著,這就是當初她為嚴六娘尋安身處的初衷,她可以說是被嚴七少牽連的,因此遭了佩瑤與姨母的憤恨而丟了性命,薄胭不忍殺害佩瑤便隻能期望以此作為絲毫的補償,盼望她九泉下得安吧。
趙雪言聞言亦是一臉嚴肅:“說起來她之所以喪命也是因為嚴戎殺害了劉大人,這世上的事情冤冤相報的,實在讓人頭疼,也說不清個誰對誰錯,早前母後還說想饒她一命,現在也未能成真。”
“一碼歸一碼,害人的是嚴戎而非她,她本不該遭此難,不過是姨母與佩瑤遷怒了她罷了。”薄胭依舊滿臉愧疚。
趙雪言搖頭:“母後何必將這些事情攬在自己身上,母後也險些被佩瑤同劉家毒害,母後又不曾做錯什麽,真要算錯,錯的也是嚴家和嚴戎!”
薄胭垂眸:“本宮隻是覺得,好些事情,.”
趙雪言搖頭:“母後便是想讓所有人都好,可是他們自己不願又能怎麽辦,母後又不是天神,哪能事事料到。”
薄胭聽了這話,倒是眉目鬆動了些,可能吧,自從重生以來,自己一直都覺得自己占了知曉世事的先機,自然而然的便充做了救世主的角色,盼望著所有人都能有個完美的結局,無形中給了自己太大的壓力,所以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出現偏差,薄胭都會升起無邊的自責與傷情,將事情歸咎於自己。
薄胭揉了揉趙雪言的頭頂:或許他說的對,是自己想多了……
薄胭將準備好的蠟燭紙錢拿了出來,依次擺在地上。
“你這一生多淒苦,臨終還背負了弑父的罪名,如今身死,魂魄可以安息了。”薄胭一麵說著一麵倒了一杯桂花酒擺在地上:“猶記得你在長寧宮那日多飲了兩杯桂花酒,想來是喜歡的,如今本宮給你帶來了,權當踐行了。”
“聽說這裏是你同嚴戎幼時長大的地方,本宮想著與其讓你漂泊無依,這一好歹算是一個歸處,嚴家已經被抄家,這處宅子已經荒廢,不會有人來了,有朝一日這宅子用做旁處,本宮再著人為你遷到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屆時時過境遷,你自然可以有一塊署了你名字的墓碑,隻是現在……委屈你了。”
“母後一片苦心,她該知恩的。”趙雪言道。
薄胭沉默的看著眼前的枯井,心頭一時沉悶:“她本質也並非什麽壞人,若是本宮幼時如她一般,也不能坦然的說自己能多麽清高良善,本宮記得她同本宮說過,若是再見嚴戎,對他說一句,她不怨他……足以見其心性。”
一陣風過,吹起枯樹沙沙作響,卷起風雪一地。
兩人又在嚴六娘墓前站了半晌,眼看著日暮西斜,天空落下片片雪花,趙雪言道:“母後,起風了,您本就怕冷,此處荒涼,還是走吧。”
薄胭攏了攏披風,將兜帽戴好點了點頭,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古井,提步同趙雪言離開了。
地上滿是清雪,徒留一串零碎的腳印,嚴家又恢複到了那個死寂、荒蕪的模樣,好似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風過,枯樹再次作響,卻是從後麵轉出一個人影來,那人穿著粗布衣裳,蓬頭垢麵,甚是狼狽,他腳步沉重的來到枯井旁站定,看著枯井久久不能言語,漸漸紅了眼眶:“不怨我?姐姐你怎麽能不怨我?”
來人,正是許久沒有露麵的嚴戎。
自己拋下嚴六娘獨自一人逃命,甚至在嚴六娘不知情的情況下叫嚴六娘毒殺了親生父親……嚴戎緊緊握拳,自己不過是為了自身考慮罷了,在經曆過嚴六娘愛慕錦安而同嚴家聯手逼迫自己行動的事情之後,自己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嚴六娘牟利的工具而已,所以後來做的這些都是出於自己考慮,自己一直覺得,隻有將一切都我在自己手中才是萬無一失的,從而也就忽略了嚴六娘的意願,沒錯,自己是在幼稚的報複,報複嚴六娘對自己的不聞不問,可是……她說什麽?不怨自己?
嚴六娘在牢中的遭遇自己有所耳聞,聽說嚴老爺的死因後她當即神誌不清,這對她該是多麽大的打擊,自己當初怎麽會那樣狠心,隻是覺得兩人的仇該聯手報,卻……
嚴戎冷笑,心頭一片冰涼,原來自己飄飄然間竟然做了這麽多傷害嚴六娘的事情,自己竟然一直忽略的她對自己的一顆心,當那瘦弱的帶著跛腳的身子擋在門口聲嘶力竭的讓自己快些走的時候,那個從便守護在自己身前的姐姐,那個一直以來用自己方式守護自己的姐姐,自己怎麽會誤會她不在乎自己呢,自己怎麽能拋下那樣的她一走了之呢?
嚴戎身子緩緩跪地,低垂的頭,大滴的淚水落下,哭到不能自抑,隻是悔不當初,從前同嚴六娘相處的種種閃過眼前,一切都恍若昨日,現在卻是天人兩隔,她為何不怨?為何不怨!若是怨了,自己還能好受些!總好過現在,自己連麵對麵對嚴六娘說聲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了。
劉家?佩瑤?嗬,原來即便是姐姐死了,也是被自己拖累了,她這一生,盡是被自己拖累。
嚴戎握緊拳,沉默許久,對著枯井重重叩首,幾個頭磕下去,額頭已經沁出血絲來。
嚴戎掏出隨身帶的匕首,手起刀落將尾發盡數割下,顫抖著雙手將那縷頭發係成一圈,艱難的抬起枯井上石頭的一角,將那縷頭發壓在了石頭下,聲音陰沉且堅定:“姐姐,好些事情沒做完,我不能以死謝罪,隻能削發立誓,總有一日我會替你報仇,失去的一切我都要奪回來,你……我定會風風光光的給你一處安身的所在……現在……你且等等。”
另一邊,薄胭同趙雪言走在街上,並沒有立刻回宮,天色已經晚了,家家戶戶已經掌起了燈,隨行的便衣侍衛膽戰心驚的表示了天色已晚,請皇上同太後回宮的意願,無奈趙雪言卻全當做聽不到,拉著薄胭走在前麵,隻允許餘下的人遠遠的跟著。
今日他們二人皆是一身尋常打扮,此刻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手牽著手走在熱鬧的朱雀長街上,遠遠看著就像是一隊尋常母子,畫麵溫馨的很,薄胭感受著趙雪言緊緊拉著自己的手,微微一笑,心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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