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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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郊外的驛站,薄胭與白秋染道了別,白秋染率領飛鷹隊的人,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的離開,薄胭立在城門口久久的望著那漸行漸遠的隊伍,似有所思,沉默許久,身子猛地一顫,呼吸不穩,隻覺得錯過了現在恐怕一生都沒有機會了,當即也顧不得許多,來不及多想,動作比腦子快,提起裙擺向前跑去:“白姑娘!白姑娘!”

    這一跑可驚了在場一眾人,薄胭從前在趙國,給人的印象從來都是沉穩端莊,一國之母,卻沒想到今日竟然顯露出了這副慌張的模樣來。

    眾人震驚之餘,連忙跟上,幾個侍衛的腿自然比薄胭的要長,三下兩下就追上了薄胭,可是礙於身份也不好靠近薄胭,更不敢施以阻攔,隻得束手束腳的跟在薄胭身邊,怯懦怯聲道:“太……公主,公主……慢著點兒,當心當心!”作為趙國的宮內的侍衛,一時間還分不清應該稱呼薄胭什麽。

    好在白秋染的隊伍並沒有走多遠,聽見後麵的喊聲連忙勒馬停住,轉身看見了身後狂奔的薄胭亦是一驚,連忙翻身下馬急急的迎了上去,扶住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薄胭:“公主,公主,您……”

    薄胭跑的衣裳淩亂,鬢邊也散了,喘著粗氣竟然半晌說不出話來,白秋染連忙為她順氣,有看了一眼左右的侍衛,那些侍衛眼看著薄胭沒有危險了,便識趣的退了下去,想著該是薄胭在西晉同白秋染十分要好,一時難舍要說些私房話才做此舉吧。

    白秋染給薄胭順著氣,一臉擔憂:“到底怎麽了?怎得這樣急?”

    薄胭平日裏都是個嬌弱的身子骨,作為大家閨秀連走路步子的長短都是丈量過的,猛地跑了這麽遠的路自然有些受不住,默了許久,好歹是喘過來了這一口氣,等到呼吸平穩些了,這才終於抬起頭來看向白秋染,目光觸及白秋染眸中的擔心,霎時間心頭一酸,連日來強自按在心中的種種不舍、無奈、心酸,霎時間噴湧而出,偽裝的堅強瞬間破裂,大滴大滴的眼淚就這樣奪眶而出,誰說自己不害怕不傷心,自己不過就是裝出樣子罷了。

    這一滴淚叫白秋染心頭一緊,印象中自己從未見過薄胭哭,再一聯想到薄胭的處境,不由也心酸起來,她該是想要同尋常女子一般平安度日,可偏生為何這般命途多舛,所愛不得,父母難依,孤立無援,現在連一條命都未見得能保得住,可歎的是,她即便有諸多不願,卻依舊走的義無反顧。

    “我有話要同你說。”薄胭哽咽著。

    白秋染紅著眼眶:“你說。”還是第一次看到薄胭如此無助的模樣。。

    薄胭緊緊抿唇,垂眸從腰間扯下了一個香囊,苦笑一聲:“我這身上的東西,多半不是自己的,也不算什麽念想,隻有一件……本是不想這樣矯情學人家閨閣女兒,隻是也沒有旁的了……”

    白秋染將那香囊接了過來,巴掌大的香囊上繡著一朵並蒂牡丹,白秋染畢竟不懂女紅,但是看著那針腳不甚平整,也算不上極好。

    “這是我初學女紅時繡的物件,一直隨身帶著,先暫且放在你這裏……若是……若是此次我能順利挨過去也就罷了,可若是你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便把這香囊交給錦安,就算全了我二人夫妻一場……”薄胭越說越哽咽:“你說說,我是不是很惹人嫌,明明人死如燈滅,還偏要他記著我。”

    白秋染一個沒有繃住,嘴巴一撇險些哭出聲來,這樣天上地下的良配,怎的老天爺就這樣不開眼,薄胭吃的苦楚也算夠多的了,為何還要這樣折騰她。

    “可是我一向不是什麽大度的人,我許他再娶,許他兒孫滿堂,可是……隻求他別忘了我,哪怕百年後心中隻有一絲念想也是好的,無聲無息的離開,仿若沒有來過,憑什麽!憑什麽!”薄胭恨聲道,這樣一個好的人,降在自己身邊,怎得就沒有留住呢,若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自己也就死心了,現在麵對的是死局,內憂外患,恐怕再難翻身,自己不甘心啊,一旦身死,就再也沒有辦法看到錦安了,自己甚至都沒有與他好好道別,百年之後他是否在兒孫繞膝的時候能夠偶爾想起曾經在心上惦著自己這樣的一個人……

    白秋染死死拉住薄胭的手:“他那個負心漢若是敢再娶我非剝了他的皮!你等著!你等著!”在白秋染心中依舊對錦安沒有來找薄胭而掛懷,她不懂,明知道薄胭此行是九死一生,他怎麽也應該留住薄胭啊,綁也好,哄也罷,總不能這樣輕易的放薄胭來送死!

    薄胭苦笑,說什麽都沒用,自己與錦安都不單單代表彼此,誰又能隨心而動呢,此次自己離開西晉,從晁瀾帝與皇後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他們很高興,不給錦安找麻煩,是自己能最後為他做的一點事情了。

    ……

    白秋染帶著薄胭的香囊再次踏上歸途,薄胭一身宮裝,挺直身子端正的立在原地,仿佛剛剛那個焦急失態的並不是她。

    白秋染與隊伍漸行漸遠,這一次,薄胭再也沒有追上去。

    薄胭帶著趙雪言回朝了,聲勢浩大,朱雀長街跪滿了百姓一直到護城河旁滿滿的都是人,朝中護衛將薄胭二人的馬車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一路提防著任何意外發生,好在一路平安無事,薄胭與趙雪言順利的回到了皇宮。

    宣政殿內,薄中青與一眾朝臣早早的侯在了大殿內,薄胭領著趙雪言,一步一步堅定的走了進來,表麵平和,內心卻一派緊張,這個場景讓她想到了帶著趙雪言登基當日,不過短短兩年的時間,卻是物是人非。

    薄胭冷眼打量著驃騎將軍明偉,那個主張找到了先帝私生子的人,此刻的他正一臉恭順的拱手施禮,但是內裏想著什麽,半點也看不出來。

    許久不見,薄中青的老態越發明顯,須發皆白不說,原本筆直的脊梁也變的有些佝僂著,眼看著薄胭與趙雪言的到來連忙起身,看著薄胭的目光略帶有些閃爍,若不是因為自己不按照薄胭的囑托行事,又怎麽回引得朝堂內亂,自己隻是太過自信,自認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多年,一直將趙國管理的井井有條,卻沒想到如今自己皇上的身份比照丞相的名頭越發名不正言不順,難以服眾,而自己又逞能,有些急功近利,這才導致了現在內憂外患的結果,逼得薄胭不得不同趙雪言回國收拾這爛攤子。

    薄中青此刻心中說不出時什麽滋味兒,從前滿心覺得自己能守護薄家,守護薄胭,守護趙國的一國丞相,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罷了,再回頭看自己著一輩子,好像並不如自己期望一般,自己畢生所願為國為民,可真正坐上皇位之後才更清楚明白的發現,從前自己護衛的嘉和帝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昏君,護衛那樣的人一生,自己又並無什麽實質性的建樹,隻拚了老命保證趙國不至墮落已經是極限,若是自己早早發現嘉和帝並非配得上自己忠心之人,又何必辜負了自己最好的年華來守一個這樣的皇帝,更搭上了自己的女兒,斷送了她終身幸福,讓她年紀輕輕守了活寡還要為了趙國殫精竭慮險些喪命,好不容易薄胭逃出了這座牢籠,卻又因為自己的自作主張而生生又將她拉了回來……

    薄中青麵色鐵青,嘴唇有些顫抖,自己愧對這個女兒啊……

    薄胭拉著趙雪言走上皇座,挺身昂首俯視著下首群臣,轉過頭來與薄胭對視,淩厲的眉目忽而一軟。

    對與薄中青,薄胭怨過,恨過,甚至從西晉被迫離開的時候,薄胭不能說自己對薄中青半點埋怨都沒有,埋怨他太過自負,埋怨他刻板不化,埋怨他太過迂腐,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必……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在對上薄中青那雙渾濁疲倦的雙眼後霎時間煙消雲散。

    薄胭心頭一痛,他是自己的父親,若說從前將自己送到宮中為後時為了薄家,為了他自己,那麽現在他自作主張卻並不是為了爭強好勝,事實上,從他接任皇位的那一日起,他就是為了自己考慮,他用他一生忠君的名頭換了自己的安穩日子,現在他看似不聽自己勸告,實則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想要穩固朝堂,想要等著趙雪言成年之後還他一個安穩的趙國,這樣也可以免除自己的一些負擔,卻沒想到事與願違。

    望著薄中青斑白的頭發,薄胭暗自握拳,薄中青也該是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卻因為自己而站在朝堂上當靶子被眾人圍攻,說到底是自己不孝,不能令父母心安。

    薄胭伸出手來拉住薄中青的雙手緊了緊,不必多說,知曉一個眼神便是安撫之意,而後薄胭轉頭重新看向下首眾人,目光在幾個欸總領大臣的身上略頓了頓,冷冷一笑:不妨事,如今自己回來了,看看哪個還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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