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皓到教室一看，真的是沒法上課了！每個學生都拿著手機或平板電腦忙碌著。

    蘇老師忙過來說：“你看看吧！都不聽課了，全在網上作戰呢！”

    明皓問：“作戰？——跟誰作戰？”

    “跟網上那些罵你的人打架唄！”

    “哈哈！都成鍵盤俠了！”明皓大聲說。

    “哥——皓哥回來了！”董梓軒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門口那些狗仔沒纏著你？”

    “我又不是明星，還有狗仔纏著我？”

    陳家寶拿著手機給明皓看：“你看，這是剛發的新帖子！”

    明皓一看，正是剛剛自己在醫院門口被堵截的畫麵。

    “這麽快！我還沒到學校，帖子就發上來了！我真成了網紅啦！”明皓又對蘇老師說，“你先回去吧！我和他們聊聊。”

    “聽說你們在網上和人家論戰呢！——戰況如何呀？”

    路嘉怡說：“那些人也不講理呀！你剛說一句話，恨不得馬上就有一百個人上來罵你！”

    “他們啥都不知道，就一口咬定是學校逼死了人。還說你一定是粗暴地對待吳昊天，吳昊天他們母子才自殺的！”李大奇忿忿不平地說。

    梓軒說：“他們人太多了！一波一波地，——真招架不住了！”

    明皓看看大家說：“既然這樣，你們還浪費時間跟他們扯皮？”

    “那——，也不能看著他們胡說八道呀！”

    “就是！”

    “太氣人了！”

    “就是一大群流氓！”

    ……

    明皓擺擺手，示意大家靜下來。說：“既然論不出個是非對錯，我們何必在這兒浪費時間呢？”

    路嘉怡說：“我們改變策略了！不和他們辯論，我們自己直接發帖，說明事件的真相！管那些評論呢，先把事實公布出去再說！”

    “真相？真相是什麽？——昊天還沒醒，誰能說出真相來？”明皓反問道。

    梓軒說：“昊天他媽媽平時啥樣我們也不是不知道！是她自己心理有問題！左一回割腕右一回自殺的！昊天想單獨有個自己的房間都不行！去年，你們也看到了，參加個運動會就鬧成那樣！——這樣的家長誰能受得了？”

    “你們把這些都捅到網上去了？”明皓嚴厲地說，“都刪掉！——馬上！”

    “為什麽呀？——我們說的是事實，又沒說謊話！”大家都詫異地說。

    明皓坐下來，對大家說：“我知道大家的心情！你們這麽維護我，維護學校，我也很感動！但是，你們想過沒有，昊天的媽媽已經走了！我們作為昊天的同學、朋友，是不是應該顧及到昊天媽媽的名譽？難道還要讓她死了之後再背負一個害死自己孩子的‘精神病’的罵名嗎？她不愛昊天嗎？她和你們的母親一樣，愛自己的孩子！隻不過方式不同而已。

    你們也要為昊天想一想。他以後還要生活下去，給他媽媽留點尊嚴就是給昊天留臉麵！——你們明白嗎？”

    同學們也都陷入了沉思。

    “還有，你們想以你們的力量來對抗陣容強大的網民？你們剛才也說了，鬥不過的！這就像一個馬蜂窩，你不捅它，可能它的攻擊性還不那麽大。可是，你偏要去和它鬥，那馬蜂可不就都撲過來了？他們都不了解事實真相，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還以為自己是為弱者討公道呢！——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理會，讓時間來證明一切。我勸你們，近期不要上網！眼不見，心不煩！——我們不能因為這些子虛烏有的事耽誤了寶貴的備考時間啊！——得不償失！”明皓站起身關掉一體機。

    趙君翊說：“但是，那些人的惡意詆毀，我們還不能澄清一下嗎？”

    “有必要澄清嗎？——了解我的，自然不需要我澄清。不了解我的，我沒義務讓他了解我！何況網上的那些人，誰認識誰呀？——不必認真！”明皓指著董梓軒、陳家寶和張玉新說，“你們幾個，趕緊回你們文科班上課去！”

    梓軒和家寶站起來，走到門口，梓軒說：“中午下班等著我們，我們一起送你回家！看那些記者還敢不敢難為你！”

    “那——你們還需要配副墨鏡！——最好再弄一套黑色西裝！”

    李大奇說：“那就真成保鏢了！”

    “不用你們保護！我不回去了！估計——家門口也得有人蹲守。”明皓苦笑著說，“突然這麽受重視，還真適應不了！”

    ……

    “這都兩天啦！吳昊天還沒醒！學校裏人心慌慌的，眼看沒多少天就高考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杜濤把教案往桌子上一摔。

    蘇老師問：“他一直這樣，那不吃不喝呀？”

    杜濤說：“輸液呢！”

    “誰照顧他呢？”

    “明皓、吳老師我們幾個誰都不敢去醫院了！黎露和我們家啟迪在醫院呢！——聽說他舅舅從北京趕回來了。”杜濤回答道。

    吳老師說：“這些記者你不佩服真不行！聽說昨天，把施校長他們家那個單元，挨家敲門，敲了個遍！”

    ……

    吳昊天終於要說話啦！市領導、教育局領導、學校領導以及公安局的辦案人員都聚集在病房的走廊，但他隻想見明皓。

    明皓把黎露煲的湯倒在碗裏，搖起昊天的床，說：“先喝點雞湯！這是你黎老師特意為你煲的。”

    昊天哽咽著：“老師，我……一直不敢睜眼，我……睜開眼睛——就害怕！”

    “不怕！我們大家都陪著你！——你舅舅也特意從北京趕回來了，這兩天一直在醫院陪護你哪！”明皓把昊天摟在懷裏，安慰著。

    “我……想去看看我媽，可是——我怕！”昊天終於大哭出來。

    “告訴老師，你怕什麽？咱們一起克服掉，好不好？”

    “我眼前總是出現兩堆火，火光裏，我媽媽拿著刀子，手腕還流著血……”昊天的眼裏又露出恐懼的目光。

    明皓把昊天抱得更緊了，他問道：“那是什麽火？”

    “我媽媽晚上常出去燒紙。每回都是燒兩堆，還總是一邊燒一邊哭著念叨著。她不讓我靠近，我聽不到她說啥。”

    “昊天，不管咋樣，媽媽都是愛你的！”

    “我知道她愛我！可是她為什麽總是逼我呀？——小時候，看到媽媽總是一個人偷偷流淚，我就想：我要是學習好了，媽媽可能就開心了！——可是，我學習好了，媽媽的要求就更高了！我隻能更努力！從上初中，媽媽不光對我有要求，還以我的成績做砝碼，不斷地向學校提要求、提條件。——為了不讓學校失望，不給媽媽丟臉，我隻能是盡最大的努力，保持優異的成績。

    我也沒想到，中考，我能考全市第一！我——為什麽要考第一？——為什麽就考了個第一——？什麽狗屁狀元——！我恨這個中考狀元——！早知如此，我寧可考不上重點高中！”昊天瞬間就激動起來！

    明皓摟著昊天，安撫著：“昊天，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疏忽了你母親的心理！——不怪你！是我們太大意了！”

    “自那之後，媽媽便張口清華，閉口北大。不僅對我的要求提高了，對學校的索取也越來越多！從她的工作，到我們家的房租，後來又跟學校提出高考獎金！儼然我就一定是高考狀元，我就一定能考進北大！考進清華！考不上北大怎麽啦？——就不行嗎？

    但是，在我們家，就不行！——你看看她手腕上有多少道傷口？隻要我稍有抵觸，她就以死相逼！——我真受不了啦！”

    ……

    昊天清楚地記得，那次運動會之後，一天，媽媽和鄰居聊天，鄰居抱怨說他們家孩子青春期叛逆，特不聽話！

    吳燕說：“我們家兒子沒有青春期！——孩子聽不聽話，就看你怎麽管了！”

    當時昊天就想，——我敢有青春期嘛？我敢叛逆嗎？

    他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膝蓋，跪在碎玻璃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掉痂。

    而媽媽手腕上的道道傷痕，就如同套在他頭上的道道帶著魔咒的金箍！

    ……

    昊天繼續向明皓傾訴著：“我沒別的要求，我就想有自己的一個獨立空間！可是，這也不行！我們家不是沒地方啊！——後來，說是隻要我考第一，就允許我自己單獨住一個房間。我——太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可以自由呼吸、離開媽媽視線的空間了！——我這才考試作弊的！”

    ……

    那天又是省八校聯考。對於吳昊天每次聯考的成績都好於校考的成績，領導、老師早有疑惑。而且，每次聯考，昊天都要請假上廁所，這就更引起了施校長的懷疑。所以，施校長就提早在廁所裏等候。

    果然，吳昊天又如期而至。在廁所裏，他開關手機的聲音都被另一個隔間的校長聽到了！

    從隔間裏出來，看到校長站在麵前，昊天驚呆了！——手機和答案同時掉落在地上！

    看到昊天的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施校長說：“你不用害怕！——能跟我說說你的真是想法嗎？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聽了昊天的訴說之後，施校長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為昊天擦掉眼淚，說：“孩子！——難為你啦！——我們會找機會和你母親好好談談，盡量做做她的工作，好嗎？——你先回去繼續考試！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可是，當媽媽衝進考場的那一刻，昊天就知道了：這事兒算是完不了了！——因為從小到大，媽媽即使再生氣，也都是傷害她自己，從不打兒子一下！——那個時候，他就絕望了！

    可誰知道，還有讓人更絕望的事兒啊？——昊天的大姨來了，竟說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大姨的發怒，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

    聽完了昊天的傾訴，明皓也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可憐的孩子！十八年來，何曾享受過每個年齡段應有的快樂？當知道了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該是何等的崩潰！

    明皓抱著昊天沉默了許久，然後，替昊天擦掉眼淚，說：“想去看看媽媽嗎？”

    昊天點點頭。——繼而又連連搖搖頭，他的身體也開始瑟瑟發抖！

    隱隱約約他恍惚看見兩大堆熊熊燃燒的大火中，母親手裏拿著刀子，手腕上，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啊——！——別過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