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宏攏了攏淩亂的碎發，輕咳一聲，臉色漲紅。

    他突然對裴世矩說道：“裴尚書，此舉不妥！”

    麵對裴世矩的疑惑神情，謝宏繼續說：“裴尚書，白郎君雖有大才，可他非我夏國之人，自然不能掌我夏國之兵！”

    白慕野差點跳了起來！

    你大爺啊——

    就知道你這老小子靠不住！

    有了靠山就賣我？

    他感覺自己腰間的雙節棍都在蠢蠢欲動。

    裴世矩詫異至極，重新上下打量白慕野，喃喃地問：“非我夏國人？那是……”

    還沒等白慕野想好說辭，謝宏瞥了他一眼繼續說：“白郎君乃是秦王李世民的使者，此番專程來我洺州督察齊善行向大唐投誠一事！”

    尼瑪——

    白慕野冷汗都要下來了，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按上了腰間。

    裴世矩眉心擰出幾道深深的皺紋，哪還有半點慈祥老者的模樣！

    “齊善行答應秦王持玉璽降唐，卻出爾反爾，白郎君雖有監督之責，卻不曾直接去向秦王稟報，而是一直出謀劃策，欲幫助曹後重攬大權！他在給齊善行機會，想讓他履行承諾，這也是他生性良善，想給我洺州百姓一個生的機會！”

    白慕野按上雙節棍的手又放了下去，眸光閃動幾下，定定看著謝宏。

    謝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知道他是誤會自己了，硬著頭皮撿重要的把話說完。

    “我是接待秦王使者的人，理應對此事負責！如今齊善行已死，他的承諾自然做不得數，當讓白郎君回去同秦王說一聲，就說我夏國即便是亡國，也不能輕易屈就於他人！”

    白慕野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高人啊！你這演講水平又精進了！

    大叔，你這是把自己摘了個幹幹淨淨啊！

    你既防了魏天振他們一手，又把我的身份捧上了天。

    這一通胡咧咧，竟然就輕飄飄地先掌握了主動權。

    聽聽，聽聽！

    使者？接待使者的人？

    做著幕後交易的兩個見不得光的家夥，突然搖身一變就得這麽高大上了？

    你是欺負齊善行那個死鬼不會說話吧？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要是裴世矩不願意投降，作為目前夏國唯一代言人的他，也不敢動我，否則李世民分分鍾帶兵滅了這苟延殘喘的夏國；要是他裴世矩想投降，說不定還會順勢把手頭這點兵交給我，畢竟他認為現在城裏能帶兵對抗劉黑闥的，隻有我！

    洺州現在可以說是腹背受敵，秦王和突厥，讓裴世矩選，他會選誰？

    裴世矩不但不傻，而且比狐狸都精明！

    他隻停頓了三秒，就作出了決定！

    “嗚呀！白小郎竟然是唐使？失敬，失敬了——”

    白慕野下意識地看了謝宏一眼，謝宏則衝他眨了眨眼。

    看著裴世矩這誇張得都要唱起來的腔調，白慕野感覺都不用再聽後麵的話了。

    謝宏可以說十分了解裴世矩，就連他的一身油滑也是受了裴世矩不少的啟發。

    他油滑，裴世矩卻可以說是油滑的祖師爺！

    謝宏一翹尾巴，裴世矩就大約知道是怎麽回事。可知道又能怎麽樣呢？現實就是如此——夏國完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要是繼續任由突厥人進犯，就完得徹底些；要是投靠大唐，說不定還能緩一口氣，完得有點尊嚴。

    按謝宏所想，正常人都會選擇後者，而且現在夏王仍在秦王的手裏，他不捧著這位使者又能如何？相信就算曹後在此，也會做同樣的決定，況且，這使者還救了她的性命！

    謝宏猜得沒錯，裴世矩完全不用考慮，直接就對大唐使者表示熱烈歡迎。至於對麵兩人之間眉來眼去的暗箱交易，估計就權當沒看見了！

    白慕野立刻拿出了唐使的風範，淡然卻不失謙恭。

    “裴尚書客氣了，我雖然是奉命而來，可也見不得無辜百姓受苦，所以衝動之下萬一做出什麽不合規矩的事，還望裴尚書海涵！”

    裴世矩倒沒覺得他有什麽不合規矩的，就是覺得這個人說話方式很奇怪——雖然都能聽得懂，但就是讓他覺得奇怪！

    裴世矩長歎一聲：“我夏國到了今日，已是強弩之末！雖然有曹後在，可畢竟一屆女流，且目前隻顧夏王，根本無心政事！可歎……”

    謝宏適時插話，明裏是對白慕野牢騷，可實際上卻是說給裴世矩和周圍兵士聽的。

    “目前我夏國乃是眾矢之的，趁夏王不在，周邊小國個個虎視眈眈。”

    “虎牢關一役，我夏國國力大傷，已無力抵禦來犯之敵。就像今日，區區幾千突厥兵就敢在我夏國國都燒殺搶掠，若今日齊善行這事傳將出去，豈不是人人都要來我洺州分一杯羹嗎？”

    “若是白郎君真垂憐我洺州百姓無辜，就請暫領我夏國將軍之職，退了這群突厥人再做打算！”

    白慕野都傻了！

    厲害啊大叔——

    難怪剛才我自己跟裴世矩要兵你攔著不讓，現在你主動求我帶兵就顯得我分量重多了呀！

    看周圍這些兵將的眼神兒！妥妥兒地給我當成救世主了啊！

    先臨危受命占個c位，再想辦法收外麵一波兒人頭，我這唐使不就帶飛全場了麽？

    於是他趕緊做出了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

    裴世矩見他猶豫不決，朝他一拱手：“老夫也正有此意，請白小郎為了我洺州百姓，領兵退敵！”

    白慕野有一件事情是真好奇：“夏國……就沒別的城池了嗎？每個城池都有守將吧？不能調回來一些？”

    裴世矩苦笑道：“得知夏王兵敗，曹州範願最先自立為王，其他各部紛紛效仿，可也並未支撐多久……由於實力不濟，他們不是被人吞並，就是固守城池，自保尚且不能，哪有力量前來洺州支援？”

    所以，夏國這是名存實亡了？

    我這不是成救命稻草了嗎？

    “這樣的話……洺州不是孤立無援？”

    裴世矩頷首：“正是！”

    白慕野巡視了一圈，見周圍的夏國兵士不知什麽時候都停下手裏的事，就連解三封他們幾個也都站直了身體，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他的心裏突然就迸發出萬丈豪情來——無關立場，隻為這個金戈鐵馬的年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