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洞裏隻有他二人，青雲還是那幅樣子，淡漠的臉上有一雙狹長銳利的眼睛，眸光深沉如寒潭深淵，此時泛起濃烈的血色，他握緊了手掌，周身騰起攝人的殺氣。

    “你剜去了她心口裏的千年珍珠？！”

    花顏神色淡淡，眉頭挑挑，不平不淡的來了兩個字：“不錯。”

    話音未落，她便感覺頭上一股凜然攝人的掌風瞬間襲來。刹那間一股涼意穿空而來，離他那麽遠，花顏都感覺到了一股迫人的殺氣。

    她似乎知道他會動手，早有準備，她拈起手指做花衝他運力一彈，一股指力震碎了青雲的掌風，餘力嗡嗡直震飛出黑黢黢的洞門之外。

    “你真該死。”

    青雲倏地拔劍，劍影寒氣森森直逼她咽喉而去，花顏冷哼一聲，執起床上淩風的定坤劍，三尺紫鋒在手，劍姿輕妙從容，劍花一挽一奪，也如雷鳴萬道。

    青雲此時恨意襲心，絞的心口氣血翻騰，周身內力如同排山倒海奔湧而來的泄洪一樣，自身體四肢百骸卷湧，迎上花顏的劍影，招招淩厲反而讓她退了幾步。

    “小子，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為了救你可折了我一半百年犀牛角。”

    “可你不是也換來你想要的麽？”

    青雲持劍而立，被翠青碧衣襯得越發顯得白的臉上細細地蕩開一抹狠厲，狹長的眼眸中寒光畢現。

    “你算的到精。”

    恢複了容貌的花顏，撫上自己的臉，她咯咯一笑：“彼此彼此，論及手段算計，我哪裏及的上你。”

    “該死！”

    青雲長劍陡斜，目光中隱有風雲急湧，如蒼鷹展翅般原地縱起，劍光淩凜。

    花顏身子斜掠避開，扔了淩風的定坤劍，雙掌伸出袖中，激起一陣強風。

    青雲的劍術精絕，長劍破空發出嘯聲，隻見他的衣襟翻滾似浪，手下劍鋒如白蛇萬道，花顏掌風漸漸退去，身上被劍鋒逼中，頓時萎靡垂下，被逼到石洞的角落裏急促喘息，仿佛是開了半宿的牽牛花，此時已然萎靡。

    “你殺不了我。”

    花顏低低一笑，挑眉斜睨著青雲道：“因為她在這兒。”

    “那又如何？”

    “她總歸比你心軟。”

    青雲一怔，上前走了幾步，手持長劍直指她咽喉：“我想殺你，誰也擋不了我。”

    “殺我能換回什麽，她的命？”

    花顏水眸一寒，聲音倏地一陰沉：“可是你別忘記了，是她用她的命換回了你的命，殺了我你可以解恨，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你最該恨的……應該是你自己！”

    青雲身體一顫，連手中的長劍都抖了幾抖。

    花顏滿意的勾唇笑了笑，眉梢蘊了一絲風情道：“說道你的痛處了，青雲，你一直都是一個心狠的人，即便你愛她，可為了你自己可以舍棄她。”

    “狂妄！”碧青色的青衫在他驟然炸裂的氣息下向外飄蕩數丈，他劍眉斜指，怒喝出聲。

    “我說錯了麽！”花顏也竄起一股怒氣，看著眼前薄情的男人，冷聲道：“我真替那個丫頭不值，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想要什麽，你明知上了荊棘山她就是一條死路，你卻還是用她對你的愛迫著她，心甘情願的走上了這條死路，為了是換你一條命。”

    青雲雕像般靜伏不動，臉上空洞的表情，眸子裏無一絲情緒，他沒有承認，也沒有辯解，隻有臉上五官無限淩厲的蔓開，他陰冷的話沒有一絲溫度：“如此，我更不會讓你活了，我活的那般悲慘，你憑什麽幸福？”

    “你以為你殺的了我？你別忘了，鳳傾心還在淩風手中，她現在奄奄一息，殺了她不過是一彈指的事。”

    青雲身子顫了顫終是變了臉色，冷冷看進她的眼眸：“終究是你贏了。”

    花顏好整以暇地整理著落在肩上的秀發，描繪成遠山黛玉的眉眼盛滿詭異笑意：“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人，青雲，我們都不輸，隻有她一人輸，輸的徹底，沒了今生，也無來世，魂飛魄散，卻又死的心甘情願。”

    見眼前的男人猛然一震眉心簇緊，花顏伸出手指繞著自己肩上的墨黑的發梢，笑得幸災樂禍：“你知道我寂寞的很久，暗中觀察著人間癡纏愛恨，所有人都入不了我的眼，隻有你，我觀察你很久了。夠狠，夠絕。”

    頓了頓，她看著他一字一句砸在他的心頭：“你愛上她了，就在朝夕相處間，你連你自己都沒有想到。”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花顏轉過眼看著青雲此時不見悲喜的表情，漸漸勾起嘴角，仿佛是在說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判官筆下上誰是誰非筆筆記得清晰，從不曾錯得一絲一毫。唯有情愛，扯不清，道不明。

    青雲，你步步算計，事事精準，唯有人心，永遠算計不到，也許，你隻是想要活下去，所以設局布奕，結局你也如願以償，可在情愛中，你看不清你自己的麵目，以至於，從頭錯，步步錯，最後連一顆心都輸的沒有了，你才是輸的最慘的一個。”

    青雲抿唇不語。她笑得歡顏接著道：“往後歲月，哪怕生生世世，青雲你永世愛而不得。”

    青雲低低的笑了起來，聲音虛渺空洞，漸又飄遠，唇角，嗌出一聲聲呢喃，聲音暗啞、痛楚。

    “你說的都對。”

    “所以，她才是贏家，贏了你一場永世不得的愛和一世歉疚，青雲，傾心下場越悲慘，才越傷得了你。”

    花顏轉身就向外走，這樣的薄情自私的男人，有這樣的結局都是活該。

    走到洞口，她忽然停下腳步，看著青雲的背影，臉上笑容有一分殘忍：“青雲，有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了。”

    青雲僵直的脊背動了動，轉過身直直看著她：“什麽事？”

    她卻不急著做聲，理好自己緞子一般的青絲，漸漸收了一臉笑意，一雙水潤的眼睛直直射向青雲，平靜道：“你知道我們這種見不得光的生意人，都詭譎的很，有些交易也是肮髒不堪，所以就會有不能說的隱晦。

    那就是……有情人不能言愛，否則，話落人亡。”

    語調一轉，她的口氣越發猙獰，道：“死的是她。”

    叮的一聲，是青雲清薄冰寒的劍自手中脫落，身子一軟，他跌坐在地上，空洞的眼中絞著痛楚，似乎心頭被人剜了一塊肉。

    花顏滿意的看著他轉身就走，嘴角微翹，似乎是作壁上觀的看一場戲，讓她這種悲慘了五十年的人，覺得欣慰，原來，這世上還有比她下場更悲慘的人。

    真真是忍了五十年來，最最開心的事。

    花顏身後傳來青雲低側側的笑聲，她沒有回眸，卻聽的那笑聲竟然會那麽噬魂，那麽蝕骨，那麽絕望。

    鳳傾心在潭水外站了好一會兒了，日頭毒辣的繞在她頭頂，神情漸漸恍惚，終於是雙膝一軟她跌坐在地上。

    “何苦硬撐著，女娃娃，你隻是個惹人憐愛的女人罷了，太過堅強，男人可不會心疼。”淩風挑眉斜睨著她，聲音不濃不淡，也許感情。

    鳳傾心看著她低笑一聲回答著，不勝苦澀：“我不需要別人的心疼。”

    “嘖嘖嘖，真是個倔強的丫頭，和花顏很像。”想起妻子，淩風低低一歎，五十年的風霜苦楚，想起那個她恨了五十年的女人，心被狠狠扯動了一下。

    “一個美麗的女人，肯為你舍棄花容月貌，前輩，她當真是愛極了你，你也真是好福氣，往後歲月，前輩更應該好生待她。”鳳傾心眼角墜出一點淚水，不為傷心，隻為癡情。

    淩風看著她眼角的淚水，忽然覺得，沒了容貌的花顏，當時是不是也是這般心情，獨自飲淚。

    不由自主地他緩緩伸出手指，想要輕輕地拭去她眼角的淚花，鳳傾心瞧著他渙散的雙眼，沒有躲閃，反而定定地看向他，淩風恍惚，隻覺那雙眼就是花顏，那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哀傷，仿佛有很多的苦楚無法訴說的憋屈。

    拈起那低淚，淩風將它緊緊的握在手心裏，鳳傾心看見他的眼底漸漸湧出無法遏製的淚水，他輕聲道：“那般難過的日子，我不在身邊，她的淚水是不是都流進了心裏，又苦又澀。”

    “不會。”

    忽然炸開水麵的花顏輕輕落在地上，看著他眉眼含笑。

    淩風一把將她拽進懷裏擁緊了她，如獲珍寶。

    “我們走吧。”

    “好。”

    花顏抬眼看著鳳傾心，低低歎息道：“傾心，也許對你來說，這才是你最好的結局。”

    說罷與她相視一笑，便與淩風執手相擁一同離去。

    看著他二人消失的背影，鳳傾心笑得清淺，她始終相信這世間有真情，再不管經曆多少磨難，最終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傾心。”

    鳳傾心一怔，眉眼低低的墜了下去，是青雲的聲音，他的聲音低小的幾乎聽不見，一點一點敘述著恍若隔世的痛。

    淌過潭水，他站在她身後，見她沒有回頭，他又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傾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