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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無情的社會
    我感覺置身一片混沌之中，眼前飄過許多白色的影子，像極了電影裏的陰曹地府。
    媽的，這是什麽地方，我不會已經被狗日的劉剛打死了吧？現在是…快去見閻王爺了？不行啊，我還沒有賺到錢，還沒有出人頭地，甚至連弟弟的學費都還沒有湊夠呢。
    突然一陣白光照射過來，如同利劍一般幾乎要刺瞎我的眼睛，頭腦也開始嗡嗡作響。白光過後好一陣子，我終於看清楚了，是許多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在走來走去。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要到哪裏去？
    我脫口而出這三個深奧的哲學問題。前麵，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生命的出口？母親的產道？
    就在我遲疑之時，突然感覺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摔倒在地，完了完了，我心裏暗想，又是一陣天昏地暗。
    “病人心跳恢複。”
    “病人呼吸正常。”
    “血壓正常。”
    “搶救成功。”
    我睜開雙眼，開始大口呼吸，像是溺水的人重新回到地麵，又像是一條離開了水底的魚，在空氣中搜索稀薄的氧氣，垂死掙紮。
    而空氣裏，居然沒有熟悉的劉剛的尿騷味，取而代之的是醫院濃鬱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的意識也開始迅速恢複，我叫王天成，文化程度：高中，第一次到北京，在假陽具廠當工人。家裏有：父親、母親、弟弟。認識的人有廠長、副廠長、小黑、麻杆、還有狗日的小組長劉剛。喜歡的人：嫂嫂…
    喜歡我的人：阿彩…
    該死！
    什麽時候了，還在想這個？
    我幾乎要伸手扇自己一個大嘴吧，剛想抬起，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那小子死了沒有，要是成了個植物人，天天在這醫院裏躺著，那咱們廠的收入還不得全送到醫院裏來供這尊活菩薩。”門外傳來廠長的聲音。
    “最好是死了，一了百了。”副廠長回答到。
    “你說你手下那個劉剛，仗著自己人高馬大，經常惹事生非，來廠子裏大半年了，業績不行，這欺負人的本事倒是突飛猛進啊。”
    “這還用說嘛廠長，要不因為稅務局那分管領導是他表舅啊，我早讓他卷鋪蓋走人了，你說這世道，唉，大家都得看人臉色，過得跟孫子似的。”
    “還好是個農村來的窮小子，沒啥人脈也沒背景要是別人，肯定得糾集一幫工友來鬧事了。”
    “隨便賠點錢，打發了得了。”
    “嗯…”
    醫院裏不許吸煙，這裏是重症監護室，不許大聲喧嘩。
    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居然躺在了重症監護室，劉剛下手可真夠狠的。還有外頭那兩個道貌岸然的畜生，表麵上和和和氣氣的，現在出了事，怕待在醫院裏花錢，居然盼著我快點死掉。簡直是，那個什麽……我費了好大勁才想起來高中語文書上的一個詞，叫：草菅人命。
    還有我可憐的嫂嫂，不知道她知道了沒有，她見我傷成這樣會為我掉眼淚嗎？她肯定會著急，答應了父母帶我出來，現在錢沒賺到反而人成了這個樣子。對了，父母，遠方的父母，可千萬別讓他們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除了在他們已經非常蒼老的臉上徒增幾條皺紋。
    我心亂如麻
    這可是北京，每個外來人員都在小心翼翼兢兢業業的工作，在這裏，生病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旦生病，就得停止工作，沒有上工，就意味著斷糧，不出幾日，就會被掃地出門，那迎接你的就是無家可歸。
    我曾經在看到好幾個流浪漢為了爭奪一個公園的長椅睡覺而打得不可開交。還有的橋洞下也住了一家老小，會經常有城市管理人員過來驅逐他們，把鍋碗瓢盆全部砸碎，逼著他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我會不會也走到了這個地步。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一張青春可人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
    “26床，叫張天成是吧？”
    “我……我叫王天成。”
    “哦，不好意思。”她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額頭，略微害羞地露出一種職業性的微笑。
    “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惡心想吐之類的？”
    “現在……還好，護士姐姐，請問我怎麽了？傷得怎麽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放心吧，不會，之前的出血已經止住了，隻是左手骨折，還有腦振蕩，年輕人恢複快，修養最多一個月就好了。我檢查完就把你送到普通病房去。”
    “一個月，這麽久。看來這份工作怕是要泡湯了。”我哀歎到。
    “天成啊，現在感覺怎麽樣？”廠長走了進來，“剛才我問了醫生，問題不大，就是得修養修養，沒事的小夥子，你就好好養病吧。”
    我驚訝於廠長居然這麽慷慨大方，卻遠遠低估了一個資本家內心的黑暗，那時剛剛進入城市進入資本市場的我還不太清楚他們的醜惡嘴臉，其實在他們的心裏永遠隻有利益至上，根本沒有人情可言，一個工人對他們而言就像是一個小螻蟻一樣，無論是身體還是尊嚴，都可以隨意踐踏。
    我剛要感謝廠長關心。
    他突然話鋒一轉，說：“不過你也是知道的嘛，咱們廠裏任務緊急，工作量大，我本來想讓劉剛那個小兔崽子接替你上工的，可是這樣也忙不過來，就扣了他三個月的工錢，現在補貼給你，你就安心養病等身體好了呢，你自己來廠裏收拾東西，然後去找別的工作吧。現在你手也折了，要是不想落下一身的毛病，這個工作怕是做不了了。算了，我讓徐嬌把你的東西收拾了帶來，你也別來了，省的惹事生非，晦氣。”
    “廠長，可別這樣啊，醫生都是騙人住院好收費的，我肯定明天就能出院，最多後天，就能上工。”我心中一陣酸楚，幾乎要哭出來。
    “別做夢了，小子，我給你這條件已經很好了，你別想再訛人啊，你四處去打聽打聽，哪個工廠對工人是我這樣的，要是有我跟你姓了，行了吧。”廠長一邊說一邊起身要走。
    “廠長，廠長……”
    x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