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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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等了很久,從白天等到傍晚,再從傍晚等到半夜,等到眼皮子開始打架,就算使勁掐自己也驅趕不走濃重的睡意。大門也落鎖了,程加樺毫無蹤影,估計著又要在外玩一夜了。合荼歎了口氣,她幾乎已經快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如果他每天按時回來,她還會覺得奇怪呢。她強撐著又等了一些時間,實在是熬不住了,就脫衣上床準備睡覺。她前夜一夜未睡,頭沾上枕頭幾乎就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覺得迷迷糊糊中有人在脫自己的裏衣。合荼翻了個身,以為是在做夢,沒想到那人徑直俯伏在她身上,開始親吻起她來。合荼一下子就驚醒了,她用力推起眼前的人,驚懼的問道:“誰!”

    “是我。”程加樺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濃重的煙味。合荼皺起了眉頭,心裏感到一陣惡心,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放開我,你身上難聞的很。”

    “我就不放開。”程加樺縮緊了胳膊,把她牢牢地鉗製在自己懷裏。

    “你不放開我就打你了。”合荼怒道,“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程加樺沉默了幾秒種,從她身上下去了。他平躺了下來,重重的歎了口氣。

    合荼急忙坐起,瞧著黑暗中的他。他似乎頹廢的很,不知道又遭了什麽事。

    兩個人就這麽一個坐著,一個躺著,氣氛逐漸變得尷尬起來。

    “你身上還有沒有錢?”半晌,程加樺突然問道,語氣裏有些些許威逼的意味。

    “沒有!”合荼厲聲說道,她氣的很,卻也由於前一晚的親密接觸,麵對程加樺時的那種膽怯也逐漸消失了,“你都拿去賭了,我還有什麽錢。”

    “爸給你的錢肯定不止那麽一點。”程加樺也翻身坐了起來,“你是不是偷偷把錢藏起來了?”

    “真好笑。”合荼冷嘲道,“如果不是我,你以為你現在吃的米麵都是誰買來的?”

    “意思是你有錢了?”程加樺抓住了她的胳膊,“給我!”

    “沒有!”合荼甩開他的手,“都拿去做家用了,剩下的都被你拿走了。”

    程加樺在黑暗中愣了一會兒,沒再說話。他疲憊的躺了下去,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合荼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覺得心煩極了。她抱起自己的被子,窩在沙發上睡了起來。她實在是不想跟他一起睡,身上也不知道沾染的什麽味道,十分刺激人的嗅覺,但更多的是對於他這種不上進的行為的憤怒,作為一個已經有了家室的男人,他怎麽還可以做到夜夜去賭,不為自己的未來留條後路呢?合荼本來還想跟他談一下,這下連談的欲望都沒有了,心裏有的隻是出離的憤怒。

    一夜無語到天亮,合荼仍舊是早早就起來了。她就是一個本性勤快的人,這麽多年了,也早已習慣了早起。隻是今日與以往不同的事,她起來後,使用大力的手段折騰醒了程加樺,讓他穿好衣服從床上滾下來。要是換做平時,她是都不會管他的,任憑他睡到幾點。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一切不符合她的生活習慣的行為開始讓她感到厭煩起來,她這個人又是比較吹毛求疵的一個人,兩者一催發,這種厭煩的心情簡直要快要將她折磨瘋了。她用力地疊著被子,清理著床麵,長長的拉著一張臉,仿佛大清早的就有誰惹了她生氣一般。程加樺倒是沒說什麽,隻是瞪了她幾眼,打著嗬欠出門去了。他跑到程加紀和程加葉的房間裏,脫掉鞋往床上一躺,便呼呼的睡了起來,似乎響雷都叫不醒。

    做好早飯,合荼到處找程加樺,卻怎麽也找不著。她氣的狠狠地跺了一下腳,以為程加樺又出門去賭了。她急咻咻的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仿佛狂躁症患者一般。後來,她的行為引起了全家人的注意,程鐵龍倒是毫不在意,隻是瞧了她一眼,就轉身進園子去了。程加紀則靠在牆上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問道:“嫂子,你幹嘛呢?”

    合荼猛一回頭,看見他們三個齊齊站在門口瞧著自己。程加葉倒沒什麽反應,手裏拿著一本書,麵無表情地看了自己幾眼,仍舊低頭看書去了。程加意則學著程加紀的動作表情,眼睛裏麵掛滿了戲謔,好奇地看著自己。

    合荼張嘴,卻看到婆婆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她心裏一動,連思考也無,脫口而出:“你大哥又去賭了。”

    她的目的是想用這句話引起婆婆的注意,好讓婆婆也勸一下程加樺,改掉這種不好的習慣,走一條正確的路。誰知她眼珠子都沒抬,拿著盆子就往儲存室方向去了。合荼失落的低下頭,感到一陣濃烈的無助。

    “大哥?”程加紀噗嗤一聲笑了,“在我房裏睡覺呢。”他吐掉早上吃飯時卡在牙縫裏的一根菜,接著說道,“嫂子,你總得讓我大哥睡覺吧,怎麽就把他趕出來了?”

    “真壞。”程加意加了一句,笑嘻嘻的看著合荼。

    “都這個時候了,還能讓他睡著?”合荼頓感欣慰,覺得這一早上憋在心中的一口氣終於泄出去了。他還沒走,自己還有機會絆住他,不管是哭是鬧還是打罵,自己都得讓他改掉這個出去賭的毛病。

    可惜,她太天真了。

    合荼回屋拿著針線籃朝那棟二層小樓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就聽見裏麵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了。推開門,裏麵悶悶的空氣撲麵而來,她將兩扇門都打開,意欲給屋裏換換氣。她也沒叫醒他,也沒做什麽,隻是默默地坐在了床尾,開始織那條快要完工的胳膊。就這樣坐了很久很久,她的背也開始酸痛起來,程加樺這才從夢裏麵緩緩醒了過來。一看見合荼的背影,他猛地以為自己還在自己的臥房裏,朝周圍一打量,才記起早晨的事。他平躺著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你在這裏幹嘛?”程加樺瞅著合荼的背影,好奇的問道。

    “看著你。”合荼動也不動,冷冷說道。

    “看著我?”程加樺噗嗤一聲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看著我。”他的動作突然停住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嘴角露出一抹淫笑,說道,“你不會是想跟我......”

    合荼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扭頭怒視著程加樺。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說的這些雖然隱晦卻包含著別的信息的話,她是十分的明白。沒想到到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有心來挑逗自己,真是不知道那麽大的一個腦袋裏麵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

    “我看著你,是不想讓你出去賭!”她抬高了音量,賭氣似的說道。

    程加樺嗤笑了一聲,開始往身上套外套,“你能看得住我?”

    “你到底為什麽這樣做?”合荼皺著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好好過日子不行嗎?你輸掉的那些錢,我們可以存起來,或者可以置辦些別的家用,為什麽要把它們白白送到別人的口袋裏去呢?”

    “你懂個屁。”程加樺頓時拉下了臉,他陰沉的看了合荼一眼,伸腳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鞋子。他當然知道為什麽,也覺得這樣做不好,可是他已經深深陷在裏麵無可自拔,除了在麻將館的日子,其他的時間對他來說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自從佳佳走了,他的世界就隻變成了黑白兩色,唯有這種自殘式的賭錢行為才稍稍有一些色彩。而且,這多有意思啊,自己的命運仿佛被抓在老天爺手裏,大喜大悲全靠運氣,令他感到十分的刺激。而且,人有一個犯賤心理,越輸就越想賭,總有一種莫名自信,覺得自己能把輸掉的都贏回來,這樣拿著大把的錢回到家裏,自己臉上也有牌麵。想到這裏,他的心中仿佛有了能應對合荼這個問題的答案似的,便說道:“等我把輸掉的都贏回來,我就不賭了。”

    “你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才會越輸越多!”合荼怎麽會被這拙劣的答案給蒙住眼睛,何況就算把錢都贏回來了,他也不會不賭的。他已經染上了賭癮,不強製他是不會改掉的。

    “你一個女人懂什麽,嘰哩哇啦的話真多。”程加樺站了起來,“我餓了,我要去吃飯。”

    “沒飯給你吃!”合荼氣極了,又重重的坐了回去,扭頭望著身側的空氣,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

    “嗬。”程加樺笑了一聲,不知道他這個時候突然笑出來是什麽意思,緊接著他就出了門,再也沒回頭看一眼。

    “沒救了,沒救了。”合荼喃喃的說道,那種無助的感覺竟是越發強烈了。

    吃完早飯,程加樺的身影再次消失了。合荼無可奈何,一心煩悶,卻無人訴說。她把那條隻剩下一小半的袖子扔到一邊,也不想繼續給他織了。她呆呆地望著窗外,覺得自己的這種生活過的是多麽的無趣,反觀秀寒、姐姐,連她們似乎都過的比自己好些。對了,秀寒不知道最近怎麽樣,事情都處理好了沒有,她可真是運氣好,生來就擁有一切,前途又是如此的坦順。若自己也是那樣一般......合荼環視了一圈這間小小的屋子,重重的歎了口氣。

    這種令人氣悶的狀況直到全家人發現她懷孕了那一天,才發生了些許的改變。那已經是四月份了,寒氣已經退去,陽光也日漸變得溫暖起來,院子的花壇裏開始漸漸長出一些青色的小草,園子裏的各種果樹也開始略微抽芽了。合荼坐在台階上正在搓洗著盆子裏的髒衣服,經過了這大半天,盆子裏的水已經涼了,她的手被涼水刺激的通紅,指節酸痛的幾乎伸展不開來。好不容易洗完了這一大盆衣服,一一將它們晾曬到院裏,倒掉盆裏的水,她這才進屋去暖和手。隻是那手猛一接觸溫暖的氣息,開始變得巨癢起來,她忍著不去撓,緩緩搓著兩手,想讓它們的關節變得不那麽僵硬。

    那會兒已經是中午時候了,院子裏靜悄悄的,程加葉和程加意被穆仕強製著睡午覺,他們下午還要去學校上學。程加紀說是跟著一個朋友去學手藝了,具體學什麽也不知道,不過隻要肯學就是一件好事,程鐵龍卻是很支持他。程加樺一如往常,仍舊去賭了,隻是近來沒錢,他才稍稍收斂了一點,免得輸光了身家,那擺在屋角的鐵棍可是不心疼人的家夥。

    合荼合衣在床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準備睡個午覺。她曾是見識過那根鐵棍的威力,那時候程加紀不學好,竟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會了抽煙,抽煙也就算了,躲起來不被程鐵龍發現,倒也沒什麽。沒想到他膽子竟大到如此程度,光明正大的坐在正房椅子上抽煙。程鐵龍素來最討厭煙味,自己的臥房裏常年都是淡淡的線香香氣,從來沒有別的氣味,那次程加紀抽煙被他抓了個正著,二話不說就將程加紀踹倒在地,拿著那根長約一米半、重達五斤的鐵棍狠狠地將加紀打了一頓。那次之後,程加紀臥床休息了半個多月,身上的傷才漸漸好起來,卻從此以後改了抽煙的這個毛病。程鐵龍也不是沒向家裏人說過,偶爾全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會沉默半天,然後突然說道:“你們想做什麽我無所謂,是出門去賭去玩去鬧,隻要不損害我程家的名聲和我的財產,隨便你們怎麽鬧,要是敢鬧到我頭上,不管是親的還是疏的,我手上的棍子可都不留情麵!”聽到這話,程加紀羞愧的低下了頭,程加樺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合荼原本還將改變程加樺的希望寄托在公公身上,可現在看來,隻要輸的不是公公的錢,他都不會去管。她的心情頓時更低沉了,卻也無法理解這家人的這種相處模式,要是換成是自己的父親,斷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更不會說一直縱容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