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夜市總是最為熱鬧的，走街串巷的商販們呼叫聲傳遍巷陌，各個書院的學生每到這個時候就會跑出來溜達，熙熙攘攘吵吵鬧鬧，走哪兒都避不開人群。
    可是，在這片最繁華的地段裏，有一個地方卻安靜的可怕。
    林憶來找到小鹿的時候，她被用一個草席蓋著光禿禿的身體丟在巷子裏，她的身上爬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傷痕，頭發淩亂，嘴角還殘留著未擦幹的血跡，林憶來喚了她好幾聲，她都依然躺在地上沒有動。
    走走看著小鹿的樣子已經氣得大罵起來。
    “哪個烏龜王八蛋，竟然敢對將軍府的人動手！人呢？他奶奶的，氣死我了，小鹿，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替你出頭。”
    林憶來扭頭看了看走走，命令道：“你去找個轎子過來。”
    “行。”走走二話不說轉身就出了巷陌。
    林憶來輕柔地走到小鹿的身邊，將自己的外披脫下來蓋到她的身上，將她裹住：“小鹿。”
    小鹿空洞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聚焦看向她：“主子。”
    林憶來聽著她嘶啞的聲音，怒火蹭地一下就燃燒起來。雖然之前在將軍府的時候，也遇到過幾次小鹿被人帶走的情況，但每一次小鹿都總能化險為夷。而且林憶來從來不讓自己的事情麻煩別人，所以不管誰來找她周圍人的麻煩，她都交代過他們，把一切都推到林憶來的身上。
    可即便如此，想不到還是有人對他們下了手。
    到底是什麽人這麽歹毒，竟然連一個丫鬟都不放過！
    林憶來心裏的火焰已經熊熊燃燒起來，可是，表麵上卻一片冰冷，隻有在極為憤怒的時候她骨子裏那股冷漠才會暴露出來。為了緩和小鹿此時的情緒，林憶來的聲音才稍顯溫和：“小鹿，我們先回家。”
    小鹿扭頭看向林憶來，聚焦的眼底充滿了恨意：“小姐，我記得他們的樣子。”
    林憶來一怔，握緊了她的手：“交給我。”
    小鹿語氣堅定，一字一句道：“我要親手殺了他們。”
    “好。”林憶來將小鹿扶了起來，“我會把他們送到你手上。”
    “姐，轎子來了。”走走的聲音從巷子頭傳來。
    小鹿虛弱地連站都站不穩，林憶來直接蹲下，“小鹿，上來，我背你過去。”
    小鹿愣了愣，“小姐……”
    “別說了，快上來。”
    看著林憶來堅定的樣子，小鹿原本幹涸的眼睛裏卻在一瞬間蓄滿淚水，林憶來永遠都是一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可其實她對身邊的人一直很在意。她隻是不想讓大家對她有過分的牽絆罷了。
    林憶來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身邊的人。
    可是，她能保護得了多久？
    隻要她在書院一天，屬於她的紛爭就不會結束。
    小鹿張了張口，終究什麽都沒說，趴到了她的背上。
    回到住所的時候，小鹿死活都不肯找大夫醫治，走走和林憶來隻能親自幫她擦洗身體。小鹿冷冷地將所見所聞全都講給了林憶來。走走聽不下去了，讓她好點再回憶，小鹿卻堅持。
    看著她如此堅決的樣子，林憶來心痛不已，小鹿到底是將軍府出來的人，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會自暴自棄，但林憶來很清楚，清白對一個女人的影響有多大。
    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但林憶來卻能想象得到她此時心裏承受著多大的苦楚。
    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她不是林憶來，丫鬟也不必受她牽連。
    “這些人看樣子是被臨時收買來的。”林憶來讓小鹿休息，可是她卻隻能趁著現在將所記得的全都告訴她。
    “姐，你最近有得罪什麽人嗎？”走走在旁邊搭腔。
    “你應該問，我什麽時候沒有得罪人。”縱然心裏有了盤算，隻要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想。
    “姐，你這麽說的話，那不就是完全不知道是誰了啊。”
    林憶來搖了搖頭，“也不一定。如果立馬就針對我，那就會太明顯。”
    “所以，你的意思是現在針對你的，有可能並不是真正欺負小鹿的人。”
    “不錯。”林憶來淡淡分析道。
    “那難道我們就這麽幹等著嗎？”
    “不，我需要一些時間，找點證據。”
    走走聽得雲裏霧裏，但看林憶來的樣子應該是知道接下來的計劃了，反正有她姐在，基本上這事是不可能結束得了了。
    漫漫長夜，本是開心的日子，林憶來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腦海裏不斷回想著小鹿說過的話，她一定要把幕後黑手揪出來，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林憶來將小鹿扶回了床上，“小鹿，你先休息。等你好了，我們再從長計議。”
    “不。”小鹿握住她的手，“他們一定會再行動的。小姐，我知道你從來都天不怕地不怕。但誰也不能保護得了你一輩子。”
    “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小姐。”小鹿搖了搖頭，“人，總是會有弱點的。你畢竟隻是一個女兒家。”
    “小鹿。”林憶來握住她的手，雖然這個丫鬟平時比較高冷，但林憶來知道她對她依然是很在意的，“我是誰？”
    “林憶來。”
    走走急忙點頭迎合：“就是。你放心吧，我姐可是全國第一無惡不作的惡霸。誰敢對她下手啊。”
    “走走說的對。”林憶來讚同地點了點頭，“所以，不要為我擔心了好嘛？”
    小鹿想了想，終究還是點頭。
    林憶來嚴肅起來，“好好休息，等著我的驚喜。”
    “嗯。”
    林憶來安撫完小鹿以後這才從房間裏退了出去。
    夜涼如水，算算來到這裏的日子，眨眼之間已經快半年有餘。曾經的平靜生活徹底被打亂，對於現在的很多事情她倒是適應了不少。
    可是，麵對著身邊人因為她受到牽連，她卻依然適應不了。但又不想讓別人看出來，每到這樣的時候她就隻能獨自躲在角落裏，消化內心糟亂的情緒。
    “怎麽？後悔沒被我殺死了？”柳塘的聲音如這夜色一般從後突然席卷而來。
    林憶來頭都懶得回一下，像是對他說的，又像是在呢喃自語：“我一直在想，我其實不該活著，更不應該存在於這裏。好像我的出現就是一個錯誤。”
    柳塘微微一怔，本想安慰她幾句，但話到了嘴邊卻又帶著幾分刻薄：“有功夫悲春傷秋，不如想想如何證明你自己的清白？”
    “我沒有悲春傷秋。”林憶來扭頭看了柳塘一眼，“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什麽錯？”
    林憶來誠懇道：“我如果不是那麽鋒芒畢露，也許身邊的人能好過一些。至於你妹妹之事，暫且放放再說。”
    柳塘倒是沒有想到她會自責，畢竟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明明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何時會考慮過他人？
    柳塘本想說點什麽，林憶來又自顧自地開口：“可是，就算我處處隱忍，他們也依然不會善罷甘休。這個世道從來都是欺善怕硬，弱肉強食。”
    “看來你還沒被憤怒衝昏頭腦。”
    “萬事不亂其心，這可是我的家訓。也許，怪隻怪我還不夠強大，否則，他們怎麽敢對我的人動手！早知道來江北起，我就不該低調行事，更不該妄想平靜安穩地過完讀書的生活，我就該繼續保留我第一惡霸的所作所為才對。”
    林憶來這翻總結倒是再次驚住了柳塘，本來以為她打算來說一說要洗心革麵的話了，誰知道……嗬，林憶來到底是林憶來。
    從來都和世人不同。
    小鹿常說的狗改不了吃屎，還真是一點都沒錯。
    驀地，柳塘看向林憶來的眼睛裏多了幾許欣賞，“所以你接下來要怎麽做？”
    “既然你現在不殺我了，那你就幫我一次吧。”
    “你倒是真不會客氣。”柳塘忍不住笑了，冷峻的麵容宛如冬日綻放的梅花，有種凜冽的美豔，“我要是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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