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
    林將軍站在城牆上一言不發地看著遠方。誰也不知道他此時此刻正在想著什麽。
    “林將軍，還沒有消息。”副將匆忙回來匯報道。
    林將軍怔忪了一下，問：“遷流門那邊也沒有嗎？”
    “沒有。”
    “百信山莊現在如何？”
    “全部動員在搜集林憶來和白宴的下落。”
    林將軍的眼眸一沉，倒是對於百信山莊的做法頗為意外。
    畢竟，作為當時在現場的人，他們自己逃了，留下了林憶來，這始終讓林將軍心裏非常介懷。
    “那客棧呢？”
    “客棧裏的所有屍骨我們都清掃出來了。”
    “帶我去看看。”林將軍毫不猶豫地轉身而去。
    跟著副將回到內堂的時候，地上已經擺放了十幾具勉強拚湊出來的屍骨。
    還是借著起火之前，店老板的勉強辨認，才把這些人給分出來。其餘被燒焦的那些，也已經沒法再辨認了。
    林將軍看著地上的屍骨，臉上麵無表情。作為一個一生馳騁沙場的老將來說，屍骨並不能引起他內心多大的波動。但他的內心卻依然無比難受。
    林將軍一眼便認出了林憶來的所在。
    快步走到一個蓋著白布的屍骨堆前。
    白布旁邊擺放著燒黑的小鈴鐺，還有一塊玉佩。
    小鈴鐺林將軍是知道的，這是林憶來貼身之物，從來她都沒有拿下來過。而那個玉佩，上麵的互咬紋龍裏刻有一個宴字，顯然是白宴之物。
    “這個鈴鐺是在哪裏找到的？”林將軍的手顫抖著撿起那個鈴鐺，回頭問道。
    “在溫泉裏。”副將於心不忍地看向林將軍，“他們都沒能逃走。”
    “問過百信山莊沒？”
    “問過了，百信山莊那邊沒有給任何答複。但是我們今早收到安成狂寄來的信件，說他們是從溫泉裏逃生的。林憶來和白宴跟他們一起遊走，是在半路才忽然失蹤的。誰也沒有看到他們去了哪裏。”
    “水裏找過了嗎？”
    “將軍，水裏，山裏，地上，我們全都找了無數遍了。”副將看到林將軍跟失憶似的，隻好再說一次，“很有可能白宴王爺和林憶來為了阻止這群山匪，重新折返回來。但終究不敵，被他們燒死了。”
    林將軍反複思考著他這句話，“為什麽他們要折返？”
    “這群人的目標既然是白宴王爺，以他的性格，不會牽連無辜的吧。”
    林將軍沉默著，當然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但林憶來這麽貪生怕死的人，在那樣的情況先逃命一定是她的宗旨，又為什麽明知道回來死路一條，還要回來呢？
    這說不通啊。
    “將軍，陛下還在等我們的消息。”副將知道此次因為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前段時間林顧堯消失不見，林將軍的兒女也就林憶來最讓他放心不下了。
    現在林憶來出事，這個當爹的自然沒法像平時那般冷靜。
    可是，事已至此，既然早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回去複命要緊。
    畢竟，據說皇帝因為白宴的失蹤已經病重，交由太子監國了。
    一旦太子真的登基，恐怕對於他們這些白宴黨來說，以後的日子才是他們當下必須要考慮清楚的。
    林將軍將鈴鐺握在掌心裏，強忍著眼底的酸意重新站了起來。
    “把玉佩交給陛下。”
    “是。”
    “千樽雪在哪兒？”
    “目前在安源鎮的客棧裏。”
    “安排一下，我明天去見他一麵。”
    “那我們要準備回京了嗎？”
    “不。”林將軍搖頭，“一切等我和他見完麵再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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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
    街對麵藝館的巨大標誌被大雨浸泡著，像是被打濕的花蕾，透著一股濕漉漉又灰敗的氣息。雨聲喧鬧，終究也不敵這藝館的繁華。
    一輛馬車快速地從街上疾馳而過，在客棧門前停下。
    即使在馬車裏，夙夜的身上也被這雨水打濕，黑色的劉海貼在額前，狼狽中透著一絲性感。
    夙夜一腳踹開了千樽雪的房門。
    “門主，不好了。”
    千樽雪頭都懶得抬一下，一如既往地看著對麵燈火透亮的藝館。
    “千城還是出手了？”千樽雪懶洋洋地問道。
    “千城說您破壞了門規，為了救一個女人濫用職權，現在他軟禁了老門主逼他改立新門主。”
    “嗬。”千樽雪臉上冷淡無比，這個哥哥還真是不死心，“死了多少人？”
    “所有反抗者都被他殺了。現在老門主已經下令，收回你的門主令牌。如今，遷流門的人，不能再聽您調配了。”
    千樽雪慢悠悠地回過頭來，淡淡地笑了，這笑容宛如凜冽寒風中的一抹亮色，耀眼又灼人。
    這就是他的親哥哥。
    林憶來出現以前，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這些家人。
    隻要家人高興，他可以成為這世上最壞的人。
    但是到頭來呢，他連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權利都沒有。
    憑什麽？
    千樽雪忽然想起林憶來之前說過他的話，做人做到他這個份上，還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就算擁有最高的位置又能如何。
    失去了隨心所欲的權利，這位置又有什麽用？不過是換個稱呼的傀儡罷了。
    夙夜這一次，也是費勁千辛萬苦才逃了出來。
    畢竟千樽雪不在，門裏總是需要有人坐鎮的。
    但誰也沒想到，千城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以此為由逼迫老門主。
    千樽雪為了找林憶來，幾乎把門裏的精銳全都帶了出來。
    這次是他大意了。
    以前千城再怎麽鬧再怎麽折騰，好歹是親哥哥，千樽雪從來沒有真的在意過。但他的縱容，換來的不是千城的幡然醒悟，反而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再這麽下去，遷流門非毀在他手裏不可。
    夙夜有些著急，這一路趕來片刻都沒敢休息過，千城既然能有底氣做這樣的事情，自然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而如今，最多到明天，遷流門的人就會接到消息，不再受千樽雪調配，甚至有可能聽從千城的安排對千樽雪出手，到那個時候，他又該怎麽辦？
    如今勢單力薄，夙夜擔心千城一定會要了千樽雪的性命的。
    “門主，你需要盡快做出決定了。”夙夜催促道，從千樽雪的臉上大致猜得出來，他並沒有做出最後的決斷。
    畢竟，自從親妹妹死了以後，他就隻剩這一個哥哥了。
    千樽雪看向窗外灰色的雨霧，“我，還有多少人可以用？”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誓死效忠門主。”
    “看來隻有一個啊。”千樽雪淡淡地看向了角落，暗衛沒有動。
    撐死再算一個暗衛。
    “把帶來的所有人都召集過來見我。”
    “門主，你打算怎麽做？”
    “告訴他們的真相。”
    夙夜震驚地看著他，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躲還來不及呢，他幹嘛還要故意暴露。
    “萬一他們……”
    千樽雪回頭掃了她一眼，眼神冰冷狠厲，打斷了她的話：“照做。”
    夙夜張了張嘴，本來想說什麽，但她相信千樽雪，所以，扭頭就出去召集人馬了。
    而夙夜一走，千樽雪這才把角落裏的暗衛叫出來。
    “門主。”
    “把千城帶來。”千樽雪歎息，下令。
    “是。”
    千樽雪望著這漫天雨霧，涼意絲絲滲透進骨髓裏，縱然發生如此大的變卦，他依然波瀾不驚。這世上唯一能動搖他的，恐怕也隻有林憶來了。
    可是，他有他的身份和責任，不可能無止境的一直等待著，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陪著他去找她。
    林憶來，你再沒有消息，我就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