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背靠背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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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住,我碰到你的傷處了。給我看一看怎麽樣了好吧?”

    說著輕輕執起她的左手手腕,把她手指上纏繞的布帶解開,結著血痂的光禿禿的手指露在太子的眼前。

    太子的心緊緊收縮在一起,呼吸也開始變得沉重。他困難地開口說:“是汪直幹的嗎?”

    “是汪直指使田茂幹的。”張惟昭把他們的名字和麵孔都記得很清楚。

    “閹賊竟敢如此!”陳祐琮的牙關緊緊咬在一起。他平時一向溫文有禮,這次罵出髒話,是心裏實在恨急了。

    “我隻是被拔了一個指甲,可是你知道嗎?”張惟昭的眼睛定定地直望著陳祐琮,“綠蘿的指甲,十個全都被拔掉了。有一個還是當著我的麵拔的。在她死的時候,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了。”

    張惟昭的眼神很空洞,陳祐琮以前從沒見過張惟昭流露出這種哀傷和灰暗的神情,這讓他非常難過和愧疚:“對不住!對不住!是我連累了你們!綠蘿不會枉死的,我一定會替她討回公道!”一邊說著,一邊兩個手小心地把張惟昭的手合在掌心,溫柔地捧握著。

    手上傳來的溫暖,突然給了張惟昭很大的觸動。她閉上眼睛,眼淚大顆滴落。數日來的難過、憤怒和疲憊,積累到現在,終於無聲地傾瀉了出來。

    陳祐琮站了起來,將張惟昭的頭攬到自己胸前來,輕輕用臂環繞著她,安靜地陪著她。

    過了一會兒,張惟昭推開了他,用袖子擦拭幹淨麵頰,說:“我好了。”神色恢複了平靜。

    陳祐琮道:“我今後定會護住你,再不叫你受這樣的苦!”他雖然現在力量有限,但是他願意為了今日的諾言拚盡全力!

    張惟昭站了起來,與他對視,低聲卻堅定地說道:“不是你護住我,而是我們要成為隊友,相互守望,並肩作戰!”

    陳祐琮回望著張惟昭,眼睛閃閃發亮,仿佛有一小簇明亮的火焰在他瞳孔中燃燒,他回答道:“好!我們一起為我們的未來而戰!”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身上充滿了力量,仿佛再多的困苦都難不倒他。

    “我不日就要去飛仙觀修行了。”張惟昭說。

    “我知道,我會使人把觀裏好好修葺整理。”陳祐琮說。

    “不要去!”

    “不要去?”

    “是,我自有安排。”

    陳祐琮雖然不明白張惟昭為什麽這樣說,但還是答道:“好。”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我做到。”張惟昭又說。

    “好!你盡管說。”

    “我們既然是隊友,就要相互信任。這樣在作戰的時候,就可以放心地把後背交付給對方。所以,我想請求你的信任,哪怕我以後暫時做了你無法理解的事情,也都請你要信任我!”

    “好!”陳祐琮回答得無比痛快!

    這痛快的回答讓張惟昭笑了:“你不問我會發生什麽事嗎?”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信你!”

    少年直白的熱情,讓張惟昭內心喟歎不已。真正十幾歲的年紀,就是這樣單純而明朗的吧。

    然而有了她這樣的一顆老靈魂之後,就明白許多事情單靠熱情是不行的。所以她還是要說清楚,來防患於未然。

    “此後我會協助皇帝陛下清修。就像當初與你一起做的工作一樣。”

    聽到這裏,陳祐琮頓了一下,但他還是平穩地說:“好,我知道了”。

    張惟昭接著道:“在這個過程中,定然會有各種流言。最容易被拿來做文章的無外有兩個:其一,我諳熟巫蠱,迷惑君王。其二,我賣弄風情,與皇帝有私。或者是兩個謠言混合在一起。”

    作為心理醫生,她十分明白心理治療會使心理醫生和來訪者產生什麽樣的深度鏈接。這種鏈接,在現代社會,會被控製在嚴格的治療設置之中,不會引來誤會和非議。但是在現在這個時代,尤其是陳見浚的特殊身份,肯定會引來各種懷疑,更不要說有些人還會故意煽風點火、大做文章。

    去預見這些醜陋的事情,感覺並不好。但任何一個項目,如果想要成功,一開始的時候就要把最差的情況估計進來,拿出應對方案,才有可能順利完成。

    她想替綠蘿伸張正義,她想保護自己,她想維護自己所珍視的原則和珍視的人,這其中也包括陳祐琮和太後。這些目標和陳祐琮的目標是一致的。他們建立攻守同盟順理成章。但是這種同盟,除了目標的一致,還需要精神的默契。她不希望在某些關鍵的時刻因為盟友之間的相互猜疑而功虧一簣。

    陳祐琮聽了張惟昭說的這些,神情依然真摯安定,道:“我不相信別人說的,我隻相信你告訴我的!”

    張惟昭本來還準備了一些說辭,用來鞏固陳祐琮這個合作夥伴對她的信心,可是陳祐琮這種完全信任、毫無保留的態度,反而讓她卡住說不下去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站在那裏。剛剛一直在鬥誌激昂地說著話還不覺得,一安靜下來,張惟昭發現原來兩個人站得這樣近,對方的呼吸聲她都聽得很清楚。

    而這個呼吸聲現在正在逐漸加快。陳祐琮的身體也在向前傾。

    他的一隻手,輕輕搭上了張惟昭的上臂。指尖還帶著點微微地顫抖。

    張惟昭的手臂非常堅定直接地摟住了陳祐琮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緊緊地擁抱。

    陳祐琮的心狂跳不已,雙臂環住張惟昭溫暖而柔韌的身體,不敢相信這樣美好的一刻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抱了一下,張惟昭隨即放開了陳祐琮。

    陳祐琮的手鬆開之後,簡直有種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的感覺。

    他小聲低沉而熱烈的說:“我不會辜負你!我不會辜負你!”

    這句話雖然簡單,但其中不知道包含了他的多少心路曲折。當初他第一次向張惟昭傾訴衷情的時候,張惟昭說隻接受一對一的感情,他說他有很多不得以,但不管怎樣,他心裏隻會有她一個。張惟昭反問說,心裏隻有一個,身體還是要廣澤六宮是嗎?

    他無言以答。他沒有辦法回答是因為,他覺得如果他不按照父皇的意誌納了葉彤櫻,恐怕就會失去太子之位。失去這個位置的下場,很可能就是失去性命。這種結局讓他感到恐懼。

    但是現在他發現,這並不是他最恐懼的事情。他最恐懼的是,失去她,失去自己的內核,做父皇和金貴妃手中的傀儡,像行屍走肉那樣活著。所謂生不如死,就是這樣。

    所以現在,他不打算因恐懼而妥協。他想要她,也想要太子的位置,想要將來君臨天下,和她分享、分擔他所有的一切。

    他會為了這個結果全力以赴,如果輸了也不後悔。

    張惟昭微笑著看著陳祐琮。這個少年身上有種蓬勃的力量,好像就要破壁而出。她也不知道剛才為什麽突然生出了擁抱他的念頭,但就是想這樣做,所以毫不猶豫地這麽做了。這個擁抱的感覺還不錯,少年人身上特有的清新的氣息,現在還留在她鼻端。

    兩個人相對傻笑了一會兒,張惟昭說:“我要收拾沙盤和沙具了。”

    陳祐琮說:“我來幫你。”說著和張惟昭一起動手。

    在收拾東西的過程中,兩個人的目光偶爾相對,就又會莫名其妙地微笑。

    張惟昭拿起一個布縫的手掌大的娃娃,這個娃娃是個小女孩的樣子,穿著粉色上衣,草綠色的裙子,頭上梳了雙丫髻。

    “這個娃娃,還是綠蘿縫的。”張惟昭歎息道。

    陳祐琮想了一想道:“我會設法找出綠蘿的屍骨,好好安葬。”這樣,也許能減輕一點張惟昭的難過。

    “我替綠蘿謝謝你!”張惟昭輕聲說。

    張惟昭的敕封儀式定在三日之後在飛仙觀舉行,將由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主持。在敕封典儀之前,張惟昭要求回玄妙觀探望師父,太後恩準了。

    最近發生在深宮的這些事情,張榮鯤並不知情,看到張惟昭突然回觀,還頗有些吃驚。

    張惟昭把原委和張榮鯤說了一遍,毫無保留。她發現她的個人際遇很可能會影響到身邊的人,比如綠蘿就是一個例子。所以她希望師父清楚地了解她的境況,這樣就好應對各種問題。

    張榮鯤對人世間的百態早就看得明白。他知道張惟昭現在被裹挾入了爭奪皇權的旋渦,未來如何,有很多不確定性的因素。但是,人生在世,本來就會麵對各種不確定。就算是神仙,也會彼此爭鬥,也有下凡曆劫的時候。

    “徒弟,你不用擔心師父。”張榮鯤道:“我早說過,困境逆境都是修行。你得勢了,師父跟著你風光。你不得勢了,大不了我們把玄妙觀的門一鎖,南下找一個富庶的地方行醫。我們做道醫的,天下道觀皆可安家,有人的地方就可以行醫,餓不死我們。”

    張榮鯤的豁達和樂觀感染了張惟昭,她笑了:“師父說的對。”有師父的地方,就有張惟昭可以容身的地方,這種感覺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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