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碾成灰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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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想了一想,點頭道:“嗯!這個主意不錯!”

    陳見浚隨即招來了懷恩:“傳我的旨意,改飛仙觀為飛仙宮,擴大院落,改建宮室,重塑仙身。著工部和內官監即日起協同營建。”

    張惟昭站在旁邊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似乎又升職了。雖然還是做真人,一宮之主可比一觀之主權威高多了。

    還能說什麽呢?領旨謝恩吧。

    聽說要改觀為宮,觀主昭明真人還沒怎麽樣,跪在昭明真人身後的孤雲師太卻被皇恩感動得涕淚直流,連呼皇帝聖明。她的幾個徒弟也跟在她身後真情實感地拿袖子拭淚。

    陳見浚搖著扇子,對自己製造的戲劇效果十分滿意。

    有人滿意,就有人不滿意。

    最不滿意的,就是安喜宮的金貴妃。

    當晚,金貴妃又召來汪直,向他責問:

    “我已經吩咐過你,務必盡快想盡一切辦法除掉張惟昭。你是怎麽做的?她如今不但活得歡蹦活跳,而且從觀主升為宮主了!”

    汪直低頭賠罪道:“啟稟娘娘,不是我不盡心辦差,張惟昭三天兩頭被太後娘娘和皇帝陛下召見,實在是不好找機會下手。而且,請娘娘仔細思忖,她如今是太後和陛下跟前兒的紅人,忽然暴斃,定會惹的陛下和太後震怒,到時候稽查下來,奴才死不足惜,恐怕會牽累到娘娘您!”

    “我才不怕牽累!怕牽累的恐怕是你吧?”金貴妃語氣森然:“別忘了你這個提督的位置是怎麽坐上去的。你怕得罪太後和陛下,就不怕得罪我嗎?”

    汪直咚地一聲跪下來,以頭觸地道:“奴才的性命和身家,都是娘娘給的,娘娘什麽時候要,就盡管拿去!奴才不是不盡心替娘娘辦差,隻是想要尋找一個穩妥的機會,一舉成功,免得打草驚蛇,落下後患。”

    金貴妃冷哼道:“我不要什麽穩妥的機會。我隻要她死!死的越難看越好!這不就是你擅長的嗎?你隻管放手做,其後自然有我給你兜底。”

    “奴才遵命!”汪直恭敬回答。

    “不要答應得好,回頭卻不辦事。若是再拖延,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奴才不敢!我一定盡快帶來讓娘娘滿意的消息。”

    “嗯。去吧!”

    “奴才告退。”汪直領命退出。

    汪直直到退出了安喜宮,才允許怒氣從自己的胸腔裏翻湧出來。

    這個老煞婆!還以為如今和以前一樣,她可以在紫禁城裏橫著走,為所欲為呢!

    眼看她一日老邁似一日,君主卻正當盛年,此消彼長,她對皇帝的控製力正日益減弱,就算她百般不情願,這也是無法逆轉的事實。

    上一次在張惟昭還沒有發跡,還是長樂宮的一個小道醫的時候,既然想法子把她弄到內刑堂,就應該下手狠一點,杖殺了事,就說是體弱,受刑不過才死的。事後哪怕太後怪罪,金貴妃這邊和皇帝鬧一鬧,也就混過去了。就算是會責問到自己,自然有下麵的人出來頂罪,自己頂多不過罰幾個月薪俸,斥責一頓了事。

    可那會兒金貴妃圖謀甚大,想借張惟昭去攀咬太子,要張惟昭承認引逗太子嚐試禁術,還為此死了兩個小宮女,結果非但沒有把張惟昭製住,反而讓她借此搭上皇帝,搖身一變成了昭明真人!而且張惟昭因小宮女綠蘿死在內刑堂,從此還記恨上了自己,汪直想想就覺得晦氣。

    這就好像是,已經在網兜裏的小鯉魚,咬破漁網逃了出去,一轉頭卻變成了長著利齒的大鯊魚,這種情形不是一般地讓人鬱悶。

    現在她既然已經勢大,再要找人攀咬她就不是那麽容易操作了。她最大的嫌疑就是裝神弄鬼,可現在連皇帝都被她迷惑住了,眼見她裝神弄鬼是過了明路的,再用這一點就不靈了。

    剩下來還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暗殺,無論是投毒、勒死,還是利刃穿胸,都不是不可行。金貴妃大概是很樂於見到這種結果的,但汪直卻並不情願這麽做。

    這樣做很不好收場,若事後皇帝認真追查,大家都要跟著受牽連。金貴妃說無論如何她都會兜底,但汪直卻覺得她已經沒有這個能力兜底了。她的兜底不過是能保得住她自己的性命和封號罷了,至於汪直的死活,她到時候就顧不了那麽多了。

    另一條路,就是讓張惟昭爆出淫亂宮闈的醜聞。巫蠱和淫亂,曆來是對付後宮女子的兩大利器。巫蠱已經行不通了,那就找人告她淫亂好了。

    不知為什麽,若是要一把刀,一條繩,神不知鬼不覺地結果掉張惟昭,汪直總有一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感覺。但想到可以製造張惟昭的淫行,讓她受盡屈辱地死去,汪直頓覺血脈僨張,腦中各種念頭飛速旋轉,恨不得立馬就放手去幹。

    他告訴自己說,這是因為自己厭惡極了那個丫頭的狂妄自大和目中無人,讓她痛快死去,太便宜她了。

    但是,他卻忽視了,他腦海中想象最多的,不是張惟昭橫屍在地的畫麵,而是她衣衫不整、滿身紅色鞭痕,伏在地上輾轉哀鳴的樣子。

    如何製造她的淫行?既然她和太子情勢曖昧,那麽要製造機會,讓他們暗度陳倉,珠胎暗結嗎?

    汪直卻立馬否定了這個方法,他覺得這會一下子牽扯太多,帶來很多不確定性因素,未來發展不好掌控。

    或者,趁她不防備的時候,找侍衛強暴她?汪直隨即又拋棄了這個想法,不知怎地,這個方法隻會讓他覺得氣憤和惡心,仿佛不得不借助侍衛的家夥對他來說是很大的嘲諷和侮辱。

    思來想去,他決定自己親自上。不管是用手還是用器具,將她弄得凋零殘破,再找人告她淫亂,到時候自有穩婆來驗身,她已不是清白之身,怎能安然坐在昭明真人的位置上?那可是欺君大罪。

    唯一美中不足的,這事兒得弄得隱秘,不能使她認出自己的身份才能成,否則事後被她叫破了攀咬到自己反而不妙。

    若不是有這一層顧慮,汪直真想讓她好好看看到底是誰把她踩在腳下碾成灰泥的。

    想到這裏,汪直又覺得血都湧到了頭上去。他決定今晚出宮,叫手下弄兩個雛來殺殺火氣。這一次他不想要那種嬌小玲瓏的類型了,他要找兩個身量頎長,麵容清秀的丫頭過癮。

    張惟昭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又要再搬一次家。

    因為飛仙觀要擴建,觀中諸人就先要搬到凝香館去暫住。飛仙觀在太液池之西,凝香館在太液池之東,因為太液池是一汪窄長的水域,所以從飛仙觀到凝香館並不太遠,過了橋,穿過一條林蔭小道,再走幾步就到了。

    這一次孤雲幾個不敢怠慢,自己的東西胡亂包裹了一下,就要過去張惟昭那裏幫忙。誰知太後早派了人手來幫張惟昭運東西,她們根本插不上手,訕訕地又回去了。

    盡管碰了壁,這幾個人還都是很高興的。飛仙觀升了飛仙宮,她們的真人又在宮裏是炙手可熱的紅人,以後她們在西苑大可以橫著走。

    到了凝香館,各人挑選好房間,又忙碌了兩天,才安置好。

    搬到凝香館的第三天晚上,張惟昭又被召去懋勤殿講道。這一次,張惟昭沒有再下狠手去戳陳見浚心裏的膿瘡包,而是與陳見浚探討了一番《易經》的內蘊,又教了陳見浚一些打坐練氣的法門,這些法門可以幫助穩定呼吸,疏通情緒,加深睡眠,如果勤於練習,會對人的身體和心理健康都大有裨益。陳見浚在張惟昭的指導下嚐試了一下,慢慢找到了感覺,所以對這一次的“修行”也頗為滿意。

    剛柔相濟,是張惟昭為陳見浚的心理治療定的基調。上一次,張惟昭用《易經》占卜,直指陳見浚心中最糾結的痛處,實際上是帶有一些暴力破解的性質的。

    要是在現代,麵對這樣的一個來訪者,比較穩妥的方式是建議他做長程谘詢,先谘詢個十二次或者二十次,才會循序漸進地討論到他恐懼和焦慮的核心問題。

    但是在這個時空,張惟昭卻根本沒有這麽多的時間和機會,隻能一擊即中。幸而她可以利用這個時空的人們對天道的崇敬來完成這個任務,用借力打力的技巧。

    否則如果她上來就跟陳見浚說,你有很嚴重的死亡焦慮和恐懼,產生這種情結的原因是你在幼年的時候,你的養育者和你的關係有嚴重問題,你的家族係統也存在嚴重問題,恐怕她早就被當做瘋子關入大牢或者送到菜市口了。

    但即便是第一次的破局很成功,後續也不能剛猛太過。陳見浚有藝術家的細膩和敏感,盡管他自己日常總想把他性格中的這一個側麵隱藏起來,覺得這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東西,但這一麵確實是存在,而且在不斷發生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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