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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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睡了好長的一段時間,雖不知如今這天是暗是明,外頭如何,可她滿背的酸疼,憑著身子的感覺,她隻覺得自己睡了好久。
嚶嚀著一聲醒來的時候,她喚了一聲“玲瓏……”
“玲瓏”處便已經給她端來了一盞溫熱適中的溫水,讓她喝進了口中,在七夕握上那一雙手的時候,原本想問一句,這會是什麽時辰,可握過那一雙手後,七夕頓了片刻……
她看不見,眼前一片漆黑,可她的手還是摸得出來,這雙手到底屬於誰!
她也知道,自她失明之後,這雙手的主人一直在,隻某一日之後,到如今數著日子過來,倒是有許久都不曾出現了,好像也有一百多天了。
她在心裏計算過日子,隻是從不去問,現如今再一次感受到這雙手的主人回來,她的嘴角控製著沒往上揚,在這之後,鎮定著開口,詢問著“玲瓏”這會是什麽時辰了。
“未時三刻了,日中時候給小姐換了藥,小姐喝過之後便困了,一下子就睡了過去,大夫那兒正給小姐換新藥,回頭小姐喝著試試,那是從皇上處求來的新藥,說不準有用!”
玲瓏隻當這屋子裏沒人一般,就在蕭戰的身後站著,回答著七夕的話,並且告知著七夕為何會睡到此刻,答疑解惑,不讓七夕生出一絲一毫的懷疑。
皇帝處將龍骨與犀角送上,韓院正那兒已經把藥與所要用的東西盡數準備齊全,明日裏一早就可以準備著將換眼的事情安排上,蕭戰今日留在了崔府,想著這或許是自己能夠多看七夕的唯一一刻了。
他不害怕看不見,半點都不,將七夕最美好的樣子留在自己心裏,他什麽都不懼。
玲瓏這會與七夕說著話,扯著這邊一句,那邊一句,七夕聽著偶爾附和,而蕭戰那兒則給七夕喂著飯菜,喂著湯藥,在這之後又為她洗手勻麵,做著每一件他所能做的事情。
難得今日裏崔家上下都願意讓他在這兒待著,他把能做的都幫著七夕做一遍,做過這一遍之後,他這兒也就成了瞎子了,想來再做也做不成旁的了。
長吸了一口氣,蕭戰極為平靜的幫七夕擦淨了洗過的手,在這之後就這麽靜坐著,而在這外頭站著的崔雅舒與崔老夫人在這一刻皆是一聲長歎。
造物弄人……
二人在這之後互看了一眼,從這廊下離開,隻搖著頭回了各自所居的屋中!
今夜注定難熬,崔府上下滿是藥香之氣,飄散在這四周,就好像連天際之上落下的雪都有了藥的味道。
七夕服過藥後沒多會便睡的昏沉了起來,縱然自己並不想睡,可這藥用下去,這人便自動自發的睡了過去。
蕭戰就靠在那躺椅上,身上蓋著一條狐裘,在七夕睡熟之後這才伸手將她的手緊握其中,一直從天黑到天亮。
這一夜過的極快,一瞬之間的時間,窗外便已經有亮光傳來,七夕醒來的時候察覺到自己的手還叫人緊握著,手微微的一動,她察覺到了手握著自己的是誰……
一整夜陪伴著自己,七夕在這一刻眉頭緊皺,心下起了疑惑,而在這會,門簾掀起,蕭戰已經從躺椅之中站起,七夕處崔老夫人與崔雅舒在這會已經進了裏頭,幫著七夕梳洗,又端來了一味新藥。
“孩子,把這藥吃下去,吃下去之後睡一覺,我們請了一個新的大夫,原是從前最德高望重的太醫,用過藥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你隻管忍一忍,說不定就看見了,好嗎?”
崔老夫人在這會親自送上了藥,將藥送到了七夕的嘴邊,這藥比之從前奇苦無比,苦的七夕在這會思極不了旁的,一口吞進去恨不能另一口嘔出來,藥灼熱燒心,她推拒著,第一次說出了拒絕的話。
這麽久以來,她一直在配合著用藥,可這藥讓她第一次想拒絕,不想吞下去!
“喝了吧,忍一忍,這一番苦吃下去,說不準明日就能夠看到了,大夫說了,有七成的機會呢,雖然苦,可總是個機會,試過這一次,若是不成,再不吃了!”
看七夕這會那般痛苦的樣子,崔儒生第一次出聲,勸七夕將這一碗藥吞到肚子裏去,七夕已經不信這七成不七成的話,可為著後麵一句,若不成,她將藥強忍著吞了下去,哪怕幾度作嘔。
藥吞了下去,屋子裏多了兩個碳盆,比之從前越發熱了許多,在這之後,七夕便陷入了渾渾噩噩之中,不是毫無知覺,而是能夠感覺到,身邊人的腳步聲,能聽到那些動靜……
可就是麻痹了一般,動不了,這樣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她耳邊的聲音都是那種重複的,模糊的,不知過了多久,當那些聲音全都靜下來的時候,她也就睡了過去……
對於七夕,她所能察覺,所有的意識便是混沌,無邊無際的混沌,不能描述不能形容,而蕭戰那兒便是疼。
韓院正的兩針讓他整個身子都不能動彈,生剜眼睛的疼在那一刻讓他體會到了七夕失去眼睛,失去光明時候的痛,失去感受到光的那一時刻,心是真的瞬間往下沉,哪怕早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可這心還是往下墮的。
這是人一種本能的恐懼,韓院正給了他兩粒藥,兩粒藥之後,痛感消失,他這兒便沒了感覺,雙眼上覆蓋著一層紗布,剩下的隻有等待。
他被安置在了這屋內的一角,清晰的聽著耳邊的動靜,到了這會,蕭戰真的成了一個瞎子,看不見了,隻能用聽覺來感受,除卻這個之外,心裏有些沒著沒落。
這會整個人就像是身處在一個看不到岸邊你根本無力施展的一個海岸之中,你抓不到一絲希望,蕭戰慶幸,他的七夕往後再不用去感受這種靠不到邊的失落……
而當一切結束,無論是七夕也好,還是蕭戰也好,在聽不到任何動靜,在藥勁過了之後,兩個人眼睛處的傷口都是疼得,甚至是疼到恨不能去掙紮。
在七夕看來,自己就好像是有經曆了一次藥粉腐蝕了眼睛一般的痛苦,而在蕭戰那兒,他總有一種他的眼睛還在,隻是這會有些發痛的錯覺,他想去揉……
想要伸手的動作被顧棠給製止,顧棠從韓院正動手開始,便一直在這裏,看蕭戰伸出手,他在那一刹抓牢了蕭戰。
蕭戰是個練武之人,原是有本能的想去還擊,到了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才不再去觸碰,也不在動了!
“三天,整整三天,傷口開始收斂,並不在出現痛感,也是在這三天之內,蕭戰習慣了黑暗,而那一邊,當連續幾天陰霾加大雪之後的第一次放晴出現時,七夕眼上覆蓋著的白紗處,他感受到了亮光……”
這是這一百多天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亮,不用任何人提醒她現在是白日,不用聽任何的聲音,甚至在那一刻,她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她看到了晃動的手影子。
“七夕……你是不是看見了?是不是有感覺了!”
衛國公守著七夕白天黑夜的守了三天三夜,在困頓的眯著眼睛撞著頭時,忽然發現七夕的這個動作之後,一隻手已最快的速度抓住了七夕,歡喜瘋了的揚高聲音,在這會發問著。
那是真的歡喜,那種聲音不自覺的揚高時,七夕的心加速的跳著,就好像要是從自己的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一樣。
七夕在聽到這話的那一刻,再一次的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揮舞著,而後開口問道“這會……是白日嗎?”
躺了許久,七夕因為疼痛真的很難去關心外頭到底是白日還是夜晚,她每日裏便是吃藥換藥睡覺,似乎隻有這三樣事情是在不斷連續進行的,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光是什麽了。
衛國公在聽到這句話的當下,不住的點頭“是白日,就是白日,現如今就是白日,看見了,看見了……”
衛海昌在七夕換眼的那一日起守到今天,無論是自己,還是這府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等著七夕似如現在這般,能感受到光,能看到光。
隻要能看到,那就是九成的希望了,他這邊揚起聲音歡歡喜喜的在那兒高喊著,那外頭,在小灶上忙著煎藥的崔雅舒差點滑倒在這雪地裏,急急忙忙的奔走過來,淚水都已經落了下來。
“當真嗎?當真?”
“看見光了,知道現在是白日,快去把韓太醫請來!”
崔雅舒急的腳下步子都恨不能發軟,進來之後,再三的問著同樣的幾個字,而衛國公則替七夕回答著,在這之後,忙讓人去把住在外頭的韓院正趕緊請進來給七夕看眼睛把脈。
在繡樓裏不斷的有人進進出出忙活著的時候,這房裏原本有的另一張床位上的人在這會悄無聲息的順著這些雜亂的腳步聲挪了出去。
在這化雪的日子裏,聽著廊上人來人往,聽著積雪化成水,不斷的從簷角掛落,聽著眾人欣喜的聲音,他在黑暗裏摸索著退回自己該去之處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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