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續命之法(和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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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摟著她,直到這一刻,我才記起懷中這個神州大地上最具權勢的西涼公主也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
她是涼王唯一的子嗣,自幼就聰慧過人,深諳政治,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天賦,又多次親率軍隊在西域征戰。憑借自己的實力讓西涼臣民信服。
她寬厚仁慈而又殺伐果斷,剛柔並濟,重用賢能,有著過人的遠見卓識。我們都相信她將來會是一位出眾的女王,西涼會在她的帶領下完成一統天下的壯舉。
人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樣的一位奇女子,未來的陛下不會像尋常人那樣兒女情長。她心中應當隻有西涼的宏圖大業,統禦天下的雄心壯誌。
這樣認為的人自然也包括我。畢竟自從我跟隨她這麽多年來,從未見過她流露出多餘的情緒,始終在為西涼思慮。
可如今,在看到她流淚的那一刻起。我突然就明白了,這些年來,她一定累得很。
因為涼王沒有別的子嗣,愈漸年邁,她不得不接過執掌西涼的重擔。開始學著隱藏自己的情感,學著像一位王那樣去麵對臣民,不能在子民麵前展現出脆弱的一麵,不管何時都要裝作一副從容不驚的樣子。
不得不說,她學得很好,仿佛天生就是一位王者。
可她內心深處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啊,她還是會覺得疲倦,還是會喜歡上某個俊逸少年郎,還是會在某個時候患得患失,手足無措的哭泣。
可為什麽偏偏是他,景青和涼王是一生的宿敵,如今公主殿下卻是和他的兒子糾纏不清。而他也是西北軍主,日後或許會兵刃相見,這可如何是好?
唉!
那家夥可真不是什麽好東西,非要來招惹我家殿下。
“公主殿下寬心,那小子不像短命之人,必定有法可以治愈。”我試著安慰她,把她摟得更緊些。
“還有什麽辦法?藥王穀出來的那個婆娘都治不好他。”她抽了下鼻子,揉著通紅的眼睛,又嘟囔說了一句,“晴姐姐你可不要把今日之事傳出去了。”
婆娘?又是哪位不得了的女子讓公主用上這樣的詞語。我心裏一陣好笑,到底沒忍住,笑了出來。
“放心吧,奴婢怎會把公主的小秘密說出去呢。”
“你笑什麽呢?”她似乎有些羞惱,梨花帶雨皺著鼻子。
“沒什麽。”我趕緊收起了笑意,即便她在我麵前展現出了小女子的姿態也終究是公主。
信任和親近不是我恃寵而驕的理由。
“奴婢會不惜一切為他找到續命之法。”我認真地跟她說道。
她在我心中就如同親妹妹一般,自幼看著她長大,最見不得她難過落淚的模樣了。至於救治那人對西涼是否有利不在我考慮的範圍。
“晴姐姐。”她看著我,握緊了我的手,隻是輕喚了一句晴姐姐。
淚跡未幹眼中充滿了拜托和感激的意味。我能感受到她的期待和憂慮不安。
唉,我的傻公主!
出了偏殿,我不禁自覺愚鈍。早該知道公主殿下跟他關係匪淺才對,否則怎麽會讓我貼身保護他呢。好歹我也是堂堂西涼的大護法呀。
也不知道殿下跟他在大秦那邊發生了什麽,以至於讓殿下看上了他,除了性情不錯之外,其他的也平平無奇嘛。跟別的男人沒什麽兩樣,一樣花心。
倘若藥王穀的神醫也無法醫治,那就隻能試試玄術了,且去看看國相大人有沒有辦法吧。
諸葛先生不僅神機妙算,料事如神。而且奇門八卦,醫藥陣圖無一不精,公主能得到他的輔助真乃西涼幸事。
“大護法到此所為何事?”國相大人對我的到來似乎有些驚訝。
我看了一眼如山的公文,知他事務繁忙,不敢耽擱他的時間,當即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國相大人,景先生的病可有救治之法?”我問。
“哦?公主想要救治他?”
我點頭,在他麵前掩飾是徒勞的,如實相告是最好的做法,但自然不能暴露公主殿下的小秘密。
他略微沉吟,隨後搖搖頭。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要是國相大人也無計可施的話,恐怕就...
“尋常之法對他已然無效,他氣數將盡,命途已斷。”國相說道。
“尋常之法?那就是說還有非常的法子?”聽到國相大人的言語,我燃起了一絲希望。
“有是有,但為他這般不值得,即便他願意以助我西涼破開雁門關為代價交換,吾亦不會為他施行此法。”國相大人尋思片刻說道。
“而且此法並不能完全治愈他,隻能為他續上三五載壽命。”他繼續說。
我心中一涼,那小子已經病重至此了麽?聽國相這般說,付出極大的代價也不過能為他爭取多一些時間。
“是何等禁忌法門?”我想,就算付出一定的代價公主殿下也會願意。
“倒也算不上什麽禁忌,大護法應當知道,人生老病死冥冥中自有定數,我等謂之氣運。雖縹緲難察,但確實存在。”國相大人把羽扇覆在胸口,正色道。
“半年前我觀他氣運,原是昌隆強盛,直衝霄漢,是為人傑。如今再看,已是斷裂數截,是大限將至的征兆,不可逆也。”
“那國相大人先前又說有續命之法?”我問,世上有能人異士可以觀測氣運,國相大人顯然在其列。
“若想為他逆天延命,需要補上裂紋。然而氣運這種東西太過虛無,難以觸及,更別說捕捉了。隻有當它的量聚集到一個非常恐怖的地步是才能為人所操控。這世上隻有四件器物能滿足條件。”國相說完後深深看了我一眼。
“九龍璽,秦王劍,輕語弓和流星槍?”
昔日始皇帝在帝都洛陽祖龍脈法壇上與諸王牽引人族氣運灌入四件不朽的神器中。而後分封給三位功績最大的王,永鎮天下。
如今除了西涼的秦王劍外,其餘三件都不知所蹤。
“正是。”國相點頭,“而擅自動用蘊藏其內的人族氣運會帶來難測的因果,人族因此而走向衰落都有可能。冒險抽取人族氣運去為一個人續命實在太過不智。”
原來四大神器還藏有這樣的秘辛。
人力所能動用氣運應當隻是極少的一部分,國相大人生性謹慎,心係人族興亡,自然不願冒險做出有可能損害人族利益的事。誰也不知道這樣做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國相所言,我會如實告知公主殿下,告辭。”這等事我實在無法替公主做決定,隻盼望還有別的辦法。
在去找公主之前,我想先去看看那個小子。
“晴姐姐似乎有什麽心事?”當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這樣問道。
嗬,倒是敏銳,善於察言觀色。
“沒什麽,隻是公主殿下最近有些忙,還請景先生稍遲幾日再當麵向公主辭別。”
在公主沒下決定之前,自然是不能讓他離開的。
他略微沉思片刻後點點頭表示同意,似乎也沒有非要明日就離開的意思。
他從容平靜的神色和某些時候的公主如出一轍,我想起了幾位傾慕公主的青年俊傑。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的話,身前這人沒有太多出眾的地方。甚至一眼望去,還會覺得他隱隱不如那幾位。
再見到殿下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西涼少主的姿態。端坐在第九軍團的中軍帳內,聽著諸將的匯報,她離開西涼也有好些時候了。
“爾等換防第三軍團駐紮與雁門關外,需依令行事,不可輕生戰端,約束士卒勿作挑釁之事。知否?”她訓言。
“末將明白。”在場戰將齊聲回答。
“退下。”
她看到我過來,擺手讓諸將退去,隻有一人未離開。是第九軍團的主將統領拓跋常。
他昨日才闖進宋王宮找公主殿下,多半是沒得到什麽好臉色了,畢竟昨天殿下的心情可是差得很,我暗自想著。
“九旗統領還有什麽事嗎?”她一臉平靜的問。
“沒什麽要事,就是好久...”拓跋統領話還沒說完,就被公主殿下打斷了。
“既無要事,那便率軍開赴雁門關吧。”公主舉手示意他不必繼續說下去,也不搭理他,徑直的向我走來。
餘光所及,那位驍勇高傲的統領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真是可憐,還不知公主殿下已有意中人了。倘若知道了一定會更加心碎,我惡趣味地想著。看不慣他一副高高在下的樣子,看著他吃癟生出些許暢快之意。
第九軍團駐紮在邯鄲城郊,我緊隨公主出了軍營,登上附近的一座山巔。
有月映雪光,無風微寒。
我把國相所說的話語一字不漏的告訴她。
她立在山巔上,沉默不語。
“晴姐姐,其實,我並不是特別的關心人族興亡。”她突然這樣說了一句。
我心中微微一緊,不禁輕輕喊一聲公主,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她自己在說些什麽,即便四下無人。
“在帝都,有一個晚上,我跟他在書房練字,他寫過一句話,恰好應了此景。”她嘴角微彎,在思憶。
“什麽詩?”我好奇。
“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
我一時語噎,不知該說些什麽。
“當西涼王,蕩平天下,統禦四海是父王的願望。如今他老了,就我一個女兒,我不得不坐到他的位子上。當我坐到他位子上的時候,就發現一切都沒得選擇。你必須去做那個位子上應該做的事。所謂的王座,一旦你坐上去,就再也下不來了。”她抬首凝視著遠空。
“我不想打秦國,可我知道有朝一日,秦國強盛了它就會兵出雁門關,踏平我們西涼。我不想當西涼王,可就算我把王座拱手相送,坐上那個位子的人也不願放過我白氏王族。他們一定會斬草除根。”她平靜地說著,一字一句。
我聽著,能理解她身不由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至於以救天下蒼生於水火為己任什麽的,我就更沒有這麽偉大了。”她自嘲一笑。
我默然,即便如此,還是要提醒她,這是職責所在。至於她決定如何,我都支持。
“事關人族氣運,公主殿下請慎重思慮。”
“人族氣運那麽多,他也用不了多少,應當不會有什麽影響...吧。”她緩緩的說著,我知道此刻她的內心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
這種時候,我的話語很容易左右到她。可我也拿不定主意呀,哪裏敢輕易說話呢!
我沉默著,她也不再言語。
良久。
“我在想,易位而處,若他是我,我是他。那他會怎樣做呢?會願意為我不顧一切嗎?”她輕聲說道。
不了解,不清楚,不說話,推脫三連。這種情況下,千萬不要出聲,我暗自想著。
“晴姐姐,你說呢?”她還是問我了。
那要看他是什麽人咯,若他心係天下蒼生,應該不願冒險。若他心係你多過蒼生,那他當然是願意為你動用人族氣運。
我看那小子也不像什麽心係天下的好人,可公主殿下有沒想過他對你有多少感情呢?畢竟他現在跟另一個姑娘黏在一起呢。
要是你自己一廂情願那可就更加不妙了。
不過這些老實話我怎麽會說出來呢,所以我的回答當然是--“不知道。”
公主殿下白了我一眼,幽幽歎了句,“我也不知道呢。”
聽聞此言,我略微放心了些許,至少公主殿下還是很理智的。
下一刻,我就知道我錯了。
“可我想知道答案,要是他死了,那就永遠不知道了。”她輕聲自語。
我微怔,看著那把威震四海的神劍在她掌中浮現。劍柄上銘刻著晦澀的符文,雪白的劍身上有溫和聖潔的光芒溢出,能清晰的感受到蘊藏其間的無盡威能。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裹挾其間,極具靈性,可以庇護劍主不受侵擾,這是一把可以屠仙的利器。
她倒轉劍柄,遞給我。
這時候我才明白,先前她的猶豫和糾結並不是因為擔心人族氣運受到影響。
或許她僅僅是在想,在她所喜歡那個人心裏,她地位幾何?那個人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感情?
是否值得自己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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