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十一章 大結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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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瑤笙把白兮婉抱到了冷宮中,這裏因為多年無人使用到處都是灰塵,聞訊趕來的環佩見自家主子受傷,也隻是慌亂了幾秒就忍住眼淚幫忙收拾。
宋瑤笙顧不得其他,把白兮婉放在唯一一張看上去還算幹淨的床上。
“去準備熱水和幹淨的布條,再拿點酒來。”
“嗯。”環佩點頭就出門了。
纏在白兮婉傷口處的布條早就被血浸潤浸濕,宋瑤笙抖著一雙手慢慢把布條移開,“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這時,飛花也來了,她身後跟著氣喘籲籲的太醫,太醫院隔這裏可不遠,快七十歲的張太醫一下馬車就差點沒把腿跑斷,加上一路上顛簸飛奔,到宋瑤笙麵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快要散了。一進門就扶著腰大喊“要命”。
看到張太醫,宋瑤笙直接衝上去抓住對方的手,不由分說就把張太醫往床邊拖,“太醫,快要來看看她。”
張太醫看到床上的白兮婉,又看到她傷口處破洞的衣服,趕緊遮著眼睛說:“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他給宮裏的妃子們看病的時候,不是隔著帳幔就是隔著屏風的,把脈都要牽根紅線,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
宋瑤笙快要著急死了,“人命關天,不用顧及男女之防,她傷得很重,傷口一直在流血,快救救她。”
張太醫這才哆哆嗦嗦地從隨身攜帶的箱子裏拿出金瘡藥和剪刀開始處理傷口。
飛花走到宋瑤笙的旁邊安慰道:“相爺,會沒事的,別擔心。”
宋瑤笙稍微鎮定了一些,開口問:“周將軍那裏怎麽樣了?”
“從環佩那裏拿到潛伏的亂黨名單之後,將軍已經在清理了,另外……歐陽家現在也開始動手了,是楚大人帶的隊。”
得到消息,宋瑤笙鬆了一口氣,至少現在不會再有人躲在暗處傷害她在乎的人,但輕鬆之餘她又有些迷罔,現在的歐陽家和當初的宋家何其相像,自己真的在做對的事情嗎?
想不通的問題,就拋開別想,宋瑤笙深知現在也不是煩惱這些的時候,“崢兒呢?”
“少爺已經睡著了,之前他哭鬧得厲害,奴婢不得已點了他的睡穴。”
兩人說話間,張太醫已經上好了藥,正在把脈,但是他麵色沉重,宋瑤笙皺著眉頭上前問道:“太醫,怎麽樣?”
張太醫把白兮婉的手放回裘衣中,看向宋瑤笙欲言又止。
張太醫的表情讓宋瑤笙更加著急,她抓住張太醫的袖子問:“到底怎麽樣了?”
“這位姑娘她……怕是……哎……這姑娘身子底子本來就弱,已經呈現油盡燈枯之勢,加上近日煩多傷神,今日又逢此大劫,血流成注,人有陰陽,即為血氣,陽主氣,故氣全則神旺;陰主血,故血盛則形強。人生所賴,唯斯而已,這位姑娘氣血兩弱……請恕小老兒無力回天。”
張太醫話音一落,門口就傳來一聲巨響,循聲看去,環佩呆呆地釘在門口,臉上還帶著震驚的表情,腳下是宋瑤笙吩咐她去燒的熱水,此刻正滿地散著白色的水汽。
“你是說……我家夫人……?沒救了?”環佩每說一個字,眼裏的淚意就多一分,說到最後的時候,眼淚終於忍不住搖搖晃晃地從眼眶中落下。
“張太醫,她隻不過是受了一刀,一刀而已,我也受過,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她不會有事的吧?你要什麽藥,人參也好,鹿茸也罷,隻要能救她,我都可以配合。”宋瑤笙抓著張太醫的手越來越用力,“我不信她會死,她怎麽會死?”
最後一聲已經帶上了怒氣。
張太醫被宋瑤笙捏得生疼,但他見過太多人不願忍受生離死別而對他咄咄相逼,“相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若是人參鹿茸能救這位姑娘的話,小老兒也不會這麽為難了。”
宋瑤笙握著張太醫的手慢慢鬆開,“你是說,怎麽都救不了她嗎?”
“小老兒醫術不精。相爺還是早些為她準備後事吧。”
“出去!”
“啊?”
“我說,你給我出去,你這個庸醫!”
張太醫看著怒目圓睜的宋瑤笙,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離開了。
“阿苼……”
斷斷續續的呼喚從床上傳來,宋瑤笙這才反應過來,她欣喜的握住白兮婉伸出的手,臉上帶著笑,“小婉,你醒了?我就說嘛,你不會有事的,果然以後看病隻能找漪妙,這些庸醫就知道危言聳聽。”
白兮婉虛弱地笑著,語氣裏帶著嗔怪,“你呀是不是又對別人發脾氣了,我……都被你吵醒了。”
宋瑤笙的笑意消退了幾分,“沒有,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發脾氣。”
“你少騙人,你……你是發過脾氣的,記得小時候學堂裏一個小男孩把你的小木馬弄壞了,你衝人家發了好大一通火,那時候人家都說,大理寺卿家的小姐,不像尋常女子一般,倒像匹小野馬。”
提到往事,宋瑤笙勉強笑了一下,“怕是母親說的吧,知道這件事之後,她可是禁了我七天足呢。”
白兮婉也跟著笑,“阿苼,別跟發火了,不怪他們,我太累了,早就該休息了,我本以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但是老天垂憐。在秦府的時候……我本來隻想遠遠地看你一眼,不想拖累你的,可是……可是我忍不住……”
白兮婉說了兩句,就開始劇烈地咳嗽,飛花趕緊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藥喂給白兮婉,那是漪妙留給她保命的,此刻她也顧不上了。
給白兮婉喂了藥之後,宋瑤笙輕拍著她的胸口道:“別說話了,我這就去請別的大夫過來,一定有人能救你的。”
白兮婉抓住宋瑤笙的袖子搖著頭,“別去了,做什麽都是徒勞無功,我現在應該是回光返照吧,趁著這會我想和你說說話,我怕以後再也不能和你說話了。”
宋瑤笙眼淚如斷線一般砸到地上,她忍住哭腔,終於重重點了個頭,道:“好。”
“我不是……不是故意私下跟惠後聯手的,我知道你不喜歡,也不想我卷進紛爭,但……我很想為你做點什麽。”
“我知道。”
“那一晚,在天牢,我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我從來沒有肖想過權利或者地位,我是為了讓惠後放下戒心才那麽說的。”
“我知道。”
“在相府的時光,是我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小時候的我太懵懂,也不明白,但是後來我才發現,在秦府時看到你之後那種活過來的感覺是什麽,阿苼……我好像……愛上你了,是一直都在愛著你。”
“我……知道。”
“有時候,我真的很嫉妒未央,甚至有點恨她,也……很羨慕她,恨她為什麽能走進你的心裏,明明我才是最開始認識你的人,嫉妒她能陪著你到老,嫉妒你能用那樣的目光喚她一句娘子,羨慕她是被你真心疼愛的人,我想過要爭取的,可……我這身子,已經不行了。”
“但……我沒有想過害她,未央是個好姑娘。”
“我知道……你沒有害過她,反而一直在幫她。”
在皇宮,惠後給未央下毒,還有楚懷柔陷害未央的時候,都是她在幫著她。是她阻止了惠後,通知了宋瑤笙。
“阿苼,我做了那麽多任性的事,還害你受了傷,希望……你不要生氣,也不要怪我。”
她給惠後傳遞過太多消息,還策劃了李嬤嬤一事,間接害死了李嬤嬤,她不怕懲罰,不怕報應,但是她怕她怪她,生她的氣。
“不會。”
“阿苼……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崢兒,崢兒雖然不是我的骨肉,但我待他如同親生一般,我希望以後你可以好好照顧他。”
宋瑤笙沒有說話,隻有淚不斷在流,她對身後的飛花說道:“去把少爺帶過來。”
飛花點頭,奪門而去。
“其實我知道,漪妙早就告訴過你,我沒有多長時間可以活了,阿苼……不要難過,我本就是個將死之人,若不是遇到你,恐怕早就死在秦府了,我的人生已經沒有遺憾了。”
“阿苼,我……撐不下去了……阿苼,告訴崢兒,無愧於心。”
“小婉……?小婉!”
女帝在位的第六個年,壬寅日,原本荊離鋃鐺入獄的宰相荊離,突然帶兵殺入宮中,斬殺逆黨上百餘人,把陰謀扼殺在搖籃中,重新助女帝奪得江山,同年荊離病逝,女帝刺諡號忠。
曆史對這段政變的描寫十分含糊其詞,當年活下來的大臣也對這件事三緘其口,留下的文獻更是寥寥,對於宰相荊離的傳聞也如同漫天飛雪一般,有人說宰相是女子,也有人說,是當時的歐陽家故意陷害誤導別人認為宰相是女子,相較而言百姓們更相信後者,畢竟這麽一個出彩的人物,怎麽可能是女子。
有風流者笑稱,古有奸人指鹿為馬,現有賊佞變男為女。文人騷客們因為一代賢相的離世而悲痛不已,留下數篇警世之文,更有甚者稱見宰相去世後幾日,在相府上空看到上百隻仙鶴盤旋不肯離去,惹得許多人紛紛聞息而去,相較於男子們,京都的女子們的傷心就顯得內斂含蓄得多,有在庭院中種樹掛牌為荊離祈福的,有落發出家發誓終生不嫁的,還有聽完消息日日悲痛最終一夜白頭的,但始終沒有人問起,那位曾經的宰相夫人去了哪裏。
“笙姐姐,你說我們去哪裏?”
宋瑤笙伸手刮了刮未央的鼻子,笑著答道:“自然是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養上幾隻家禽,種上一畝薄田,陪我的娘子到白頭。”
“哼,我才不信你舍得,京都的女子可是為了你又是白發又是出家的,真的不留在這裏?”
宋瑤笙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城門,臉上揚起一抹笑,手裏的鞭子高高舉起,“不留了,該走了。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