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允見子閔將酒喝完，哈哈笑道：“想不到令夫人也是豪爽之人！”說著也將酒喝光了。
    杜殺卻不喝。
    張文蘇也嗬嗬一笑，將自己的酒喝完，又替杜殺喝了一碗。
    如此一來二去，換了從前，我一定會喝醉，但如今有事在身，因此一碗酒總有大半灑在了地上。
    子閔的酒量一向很差，喝了沒多久便倒在了桌案上，杜殺滴酒不沾，一直冷眼旁觀，張文蘇則頻頻向我示意。
    可伏允卻始終不提借兵給我的事。
    喝到後來，我的頭也開始有些暈，隻得停下來對伏允道：“可汗，我們恐怕不能再喝了。”
    伏允笑道：“你既然還能喝，如何能不盡興？”
    我道：“你知道我此次是有事相求而來，不知道能不能答應？”
    伏允才仿佛猛地想起了我問他借兵的事，有些為難地道：“並非我不借兵給你，隻是不知道帳外這些勇士是否答應。”
    張文蘇笑道：“若可汗答應，其餘的事，不成問題。”
    伏允道：“但不知你們借兵來做什麽？”
    我想了想道：“突厥。”
    伏允聞言，端著的酒幾乎灑了一半，連連擺手道：“並非是我怯懦，我吐穀渾如今的實力，可保本族，卻實在無力與突厥為敵，這個忙，我幫不了。”
    我聞言，又喝了一口酒，他這一番話，我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張文蘇想要說什麽，我擺擺手道：“既然可汗為難，那便算了。”
    話雖如此，可我卻明知道如果沒有伏允的幫忙，想要穩住突厥的處羅可汗便根本不可能。
    但伏允已然拒絕，而且我明知他十分愛護自己的族人，絕不會讓他們為了一己私心鋌而走險，給吐穀渾招致無妄之災。
    這頓酒喝完，我和張文蘇都醉得根本站不起來，被人強扶著去歇息。
    雖然渾身無力根本就動不了，可我的腦子卻不知為什麽異常清醒，對於伏允的拒絕，我早有心理準備，倘若此處借不到兵，我們便隻能潛入突厥，強行威脅處羅了。
    第二日子閔仍然睡著，我卻已經起身，大漠風沙吹麵，將臉刺得生疼，我不由得想起當年落難塞外時的情形來，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建成，我已經老了。”
    說話的卻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旁的伏允。
    他也歎了一口氣，接著道：“當年我們同是落難之人，我曾答應你，若日後你遇到危難，我必定鼎力相助，想不到你如今真的來找我，我卻無法幫你，你會不會怪我？”
    我搖搖頭，望著遠方蒼茫的天際笑道：“中原人有句話，‘君子不強人所難’，我雖不是君子，卻也知道你愛護族人。實不相瞞，此去我也不過碰碰運氣，若遇到什麽不測……伏允，我有件事想要托付於你。”
    伏允聞言道：“你說。”
    我道：“李唐皇室，馬上便會再次生亂，我的兩位弟弟，玄霸與元吉，將會反目成仇。”
    伏允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擺手道：“天下烽煙四起，人人皆可為王，你也不必覺得奇怪，便是你自己，慕容順奪你可汗之位的時候，又有什麽理由呢？”
    伏允無奈地笑了笑道：“他如今被我關著，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唉，算了，繼續說你的事。”
    我道：“中原皇室一貫的規矩，是立嫡立長，我是嫡長子。這些年身為皇儲，為李唐社稷謀劃，其實大半卻並非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父親，對於皇位，倒並不是那麽在意。”
    伏允插話道：“這話當年李靖的那位夫人曾經也這樣說過。”
    我笑道：“紅拂女？她素有識人之明，也不會看錯。我的幾位弟弟，都不簡單，二弟李世民，也效法楊廣，弑兄逼父，曾一度奪得皇位，如今事敗逃遁，不知隱匿在哪裏。如今的新君三弟玄霸，有勵精圖治之心，卻因李世民的前車之鑒，對四弟元吉生出猜忌之心，而元吉卻並非易與之輩。”
    話便到此為止，伏允等我接著說下去，我卻不說了。
    我們往帳外走了很遠。
    伏允道：“你說了這麽多，卻還是沒有說明，究竟有什麽事要托付。”
    我道：“如今處羅可汗在邊境蠢蠢欲動，我懷疑是受人挑唆至此，倘若日後有人來找你，還請你砍在我們相交一場，不要插手玄霸與元吉之間的爭鬥。”
    伏允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問道：“他們二人，你希望誰贏？”
    我搖搖頭，開始往回走，緩緩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伏允不解地看了看我，他自然不理解，我也沒有再做任何解釋，隻道：“時不我待，明日便走了。”
    伏允低頭沉思了片刻，我轉身回到了帳篷。
    子閔仍在睡著，一旁杜殺看著她。
    我笑道：“杜殺妹妹，子閔的酒量不好，草原上的酒又太烈，她恐怕一時醒不了，你也去歇息吧。”
    杜殺瞥了我一眼，卻不走，隻道：“伏允不肯幫我們，兄長打算怎麽做？”
    我道：“等到明日再說。”
    杜殺道：“明日？處羅可汗一向與李唐皇室不睦，兄長若執意去，便是送死。”
    我笑道：“杜殺妹妹，事到如今，便是為了子閔，我也不會白白去送死，你放心。”
    杜殺起身走到我跟前道：“兄長，不如讓我去殺了他。”
    我搖頭道：“不，殺了處羅，突厥便會大亂，我還想借他們之手壓製蕭瑀。”
    杜殺不解道：“張文蘇說，蕭瑀反叛，有突厥為後援，他們不可能幫你。”
    我笑道：“未必。”
    杜殺道：“兄長有何計策？”
    我道：“倘若我是處羅，突厥便會聽我號令。杜殺妹妹，我絕不會失信於你們，放心。”
    杜殺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我則坐到子閔身旁，看著她依舊泛紅的臉龐，輕輕撫了撫，還有些燙。
    子閔悠悠地醒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靠在一旁睡著了，睜開眼，天色已晚。
    子閔打了個哈欠，揉著腦袋道：“大哥，我是不是……”
    我笑著打斷了她，將她抱在懷中道：“是，你喝多了，草原上的酒，日後別再喝，知道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