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蘇提出了這一計策之後，原先籠罩在我心上的陰霾一掃而光，謀事在人，成事亦在人。
    看來所謂糟糕的結果並非真的糟糕。
    咄苾命他的士兵就地紮營，而我則為了慶祝春天的終於到來，決定舉行一個相撲盛會。
    這個盛會，事後在突厥族人中口耳相傳，都道是假的處羅可汗被咄苾看破了身份，以數萬士兵相威脅，才舉辦了這次盛會，其目的，便是要揭露我的真麵目。
    當然，在慶祝盛會的事提出三天以後，突厥人都十分踴躍地參與了。
    這一天，數不清膀闊腰圓的突厥勇士都在牙帳外很遠的空地上集合，在此之前，慕容疾早就搭建了看台，並劃出了比賽的方圓。
    子閔、張文蘇和杜殺都已經喬裝混在前來看熱鬧的突厥人中悄悄離開了，我則在咄苾帶來的親兵護衛下，坐在了主看台上。
    咄苾便站在我身旁，指揮人們有序地排列了位次，一個個準備上台。
    這當然給人們造成了一種錯覺，我的確被咄苾控製了。
    除此之外，咄苾還命令隨他同來的士兵在前一晚偷襲了位於牙帳以西的軍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沒有一兵一卒的傷亡，便將處羅的整座兵營全部控製了，這件事雖然是秘密進行的，但這天一大早其實已經有人在悄悄議論此事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咄苾這是有所圖謀。
    隻是暫時按兵不動，相撲盛會仍然照常舉行。
    這番比賽讓我著實見識了突厥人的勇猛，他們與中原人截然不同，從前我以為李元吉的力氣已經很大，倘若他在這裏，隨便找一個人與他摔跤，他恐怕都十分吃力，更何況突厥隨處可見都是這樣的人？
    我心中隱隱有些擔憂，這還是咄苾控製突厥軍隊，不讓他們過多地插手中原之爭，倘若他們真的有心，不但是緊鄰突厥的邊境，連中原腹地，隻怕都會為突厥人所占。
    我懷著心事，看著場中兩人的比賽，咄苾湊到我身邊道：“我要動手了。”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說完便脫去了身上的裘衣，露出臂膀，走到場中，指著我道：“俟利弗設哥哥，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經常玩這個遊戲嗎？現在我們又聚在一起，何不趁此機會再來比一場？放心，這次我一定會贏了你的！”
    他話音剛落，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歡呼聲，有人高聲道：“大汗，與他比一場吧！我們想看突厥最勇敢的兩個人！”
    我卻把脖子縮了縮，有些敷衍地推托道：“咄苾，我現在摔跤不再是你的對手啦！我認輸！”
    這句話不但咄苾聽不下去，連突厥地百姓也紛紛發出噓聲。
    咄苾又朗聲道：“俟利弗設哥哥，下來比一場，才知道誰更勇敢！”
    這時不知哪裏有一個好事者道：“大汗不肯比，不配做草原上的主人！”
    “說的對！”好多人跟著起哄。
    我十分無奈地起身走下看台，笑道：“各位，我想請剛才獲勝的那位勇士，替我出戰，怎麽樣？”
    那得勝的勇士才剛剛穿好衣服，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滿鄙夷之意。
    我明知道這些起哄的人，無非是想看處羅出醜，身為大汗，卻被突厥人憎恨到如此地步，不禁覺得有些可悲。
    心思轉念間，咄苾見我並無下場之意，快走幾步，一躍跳上了看台，拉著我的衣領便往外走。
    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咄苾卻不鬆手，將我連拖帶拽地拉進了場中道：“俟利弗設哥哥，我數到三，我們就開始！”
    人群中又傳來一陣雀躍之聲。
    我連連搖頭，轉頭看了一眼，便開始連連往後退去。
    咄苾一步步朝我走來，我突然覺得背上被人猛推了一把，直直地朝前撲去。
    我站立不穩，徑自撲倒在咄苾身上，他冷冷一笑，雙手抓住我，猛地朝上用力，我借力一躍，便直直地摔了出去。
    咄苾又轉身撲來，我狼狽起身，來不及拍拍衣服上的塵土，便想從他胳膊下繞過去，誰知他卻用另一隻手拽住了我的胡子，我猛地往後一退，嘴巴上沾著的胡子頓時掉了一大片。
    我慌亂之間，用手去擋，咄苾卻愣在當場，直直地盯著手中的胡子，突然厲聲喝道：“你不是俟利弗設哥哥！”他一步步朝我欺來，“說！你究竟是誰？”
    我連連退後，卻發現已經退無可退。
    這時人群中又有一個聲音道：“那天在榆林縣的行館中的確發生了很多事，但第二天卻又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對！一定是他，殺了處羅可汗，又取而代之！大汗……”他叫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大概是因為他才發現根本已經沒有大汗了。
    咄苾看著我，一字一句道：“說！你對俟利弗設哥哥做了什麽？”
    我將頭一揚，指著圍觀的人群冷笑道：“俟利弗設做了大汗，隻知道吃喝享樂，根本不顧族人的死活，族中勇士，為了他的私欲，埋骨異鄉的數不勝數，我殺了他，是為族人……”
    “你住口！”咄苾指著我怒聲道：“來人！給我拿下！”
    剛才護衛我前來的突厥武士一齊向我發難，我被他們團團圍住，根本無處脫身，很快便有幾柄彎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們卻並不太為難於我，大概是咄苾此前已經有交代，隻要把我抓住便可，不許傷人。
    這時看台周圍的人聚的更多，其中摻雜著不少咄苾的人，都是他帶來的士兵改扮的。
    我被人押著來到看台，與最開始身為突厥可汗的風光相比，此時我十分狼狽。
    咄苾高聲道：“我此前已經聽到傳言，有人殺害出羅可汗，並冒充他，想要在我們族人之中製造內亂，大家說，這人該怎麽處置？”
    台下自然是一片喊打喊殺之聲，殺害他們的大汗，於他們而言是不可饒恕的罪過，盡管處羅並不得人心。
    當然，也不乏有人希望他死，但希望他死是一回事，有人冒充可汗又是另一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