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必先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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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話雖然不無道理,但以我手中不足十萬人,而其中又有許多並非死心塌地跟隨,倘若李玄霸回過神來派兵來,一旦抵擋不過,稍有敗績,便會功虧一簣。
    涿郡安定之後,丁漁兒帶著子閔回來見我,我便將心中的種種疑慮都說給她聽了,其實並沒有期望她有什麽主意,隻覺得有人來聽,便很好。
    誰知子閔聽了竟輕聲一笑道:“大哥,你從前出入突厥,隻身入晉陽犯險,都十分果斷,怎麽如今卻反倒猶豫了?”
    她說的正是,此前也不知為什麽,我的確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現在卻生出了膽怯。
    我想了想道:“其實河北如今多有戰亂,將從前竇建德經營的幾乎全都敗光了,如今糧草輜重都難以為繼,南方卻富庶。”
    子閔不待我繼續說下去,便道:“我知道大哥在想什麽,你不是不敢西進,是不是因為……”
    我將子閔輕輕一推,道:“不必說了。”
    子閔便住了口,隻換了話題,隻笑道:“早點休息吧。”
    我卻睡不著,想著子閔沒有說完的那半句話,因為長安有老爹在,我雖曾是太子殿下,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大唐的帝王是李玄霸,我在河北起事,其實已經是謀反。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找到徐世勣,讓他派人去晉陽走一趟,傳信於張文蘇,請他來涿郡商議。
    我自己則去了王珪的住處,他的身子雖一向健朗,卻受了些風寒,因此在新辟的行館中養病,前些日子的事情,並沒有勞煩他操心。
    他似乎早便知道我要來,或者說一直在等我,進門的時候,他已經在坐榻上坐著了。
    見我進來,他起身拱手道:“殿下請。”
    我入了座,麵前正擺著一副棋盤,上麵已經落了子,便笑道:“王先生,您還是如此好興致。”
    王珪摸著胡子嗬嗬一笑道:“一人下棋,彼此皆了然於胸,原本不該有趣。可每次落子之後,局勢稍變,卻並非我所能料,比起兩人對弈來,卻別有一番趣味,叔玠正在病中,倒也自得其樂。”
    我笑道:“先生,建成今日前來,有一事相詢。”
    王珪道:“殿下請講。”
    我道:“前幾日北邊有突厥人為患,我已經料理,加之咄苾已經答應不再騷擾。我想後方無憂,也不該龜縮一隅,因此昨日提了一句,說要南下奪取江東,本意是探探口風,想不到此言一出,大家竟都反對。”
    王珪笑道:“若叔玠在場,也必會反對。”
    我道:“倘若張先生在此,他必定也與你們一樣,隻是我心中尚有疑慮。”
    王珪瞥了一眼棋盤,又落下一子,才緩緩道:“當年叔玠與殿下在邙山木屋之中,曾議論過一人,不知殿下可還記得?”
    我道:“先生說的是楊玄感?”
    王珪點頭道:“正是,他起兵之時,據有黎陽,此兵家必爭之地,橫亙於南北東西之間,加之有黎陽倉……殿下,您如今煩惱的可是這個?”
    我點了點頭,王珪一向就事論事,他說的都是實情,我並非沒有考慮過黎陽,隻是按照當日的議論,倘若攻下黎陽,下一個目標,便是長安。
    即便是我,老爹也不可能大大方方地將我放入長安城。
    我想了想道:“盧彥卿受了我的指派,將關於李玄霸的謠言散播得天下皆知,謠言並不新奇,大家聽了也不過聊作談資,並不以為真。倘若有一日我攻下黎陽,再入長安,那時父皇若放我入城,便是承認了這謠言是真的,李玄霸將會難以立足,倘若阻我於城外,那時若李玄霸從後方包抄,我便會腹背受敵。這兩種情況,父皇都不願意見到,我也不想叫他為難。”
    王珪點了點頭。
    “而洛陽……一向易守難攻,李玄霸手下多了從前秦王府的諸多幕僚相助,且不論他們究竟是真心還是另有圖謀,這洛陽城也不是能夠輕易進得去的。”我繼續說道,一邊說一邊觀察王珪的反應。
    果然,我提到洛陽與李玄霸之時,他的神色微微變了變,似乎思忖了片刻,卻又緘默無言了。
    李玄霸此前對他頗為禮遇,他必定都放在心上。
    過了片刻,他才微微抬了抬頭笑道:“強攻洛陽自是不能,不過入主長安,卻並非沒有辦法。”
    我道:“哦?願聞其詳。”
    王珪摸著胡須沉思半晌,才道:“不如假他人之手。”
    我想了想,搖搖頭道:“這是何意?”
    王珪一笑,卻又閉口不言,隻說如今情勢不明,待我所請的張文蘇來了再說。
    後來我知道,早在我去找張文蘇之前,他便與杜殺一同啟程離開晉陽往涿郡來了,所以徐世勣派去的人走了沒幾日,張文蘇已經到了涿郡,去的人自然撲了個空。
    張文蘇與杜殺來到涿郡的時候,涿郡囤積的糧草早已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李靖所鎮守的河間郡尚有餘糧,便押送了一些到此,我此前一直擔心,可能不等張文蘇來,我便要下令攻打黎陽,而張文蘇果然來了。
    張文蘇在前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河北的種種情況,他明知我心中猶豫難定,而軍隊一直駐紮在涿郡,時間久了恐怕會生變,因此一來便要同我商量如何西進的事。
    我想到王珪此前賣的關子,說要看看情勢才能具體分析,張文蘇既然來了,我便拉了他去找王珪。
    王珪的並病一直拖延著並沒有全好,他本是甘於寂寞的人,我們去找他的時候,他又在一個人下棋。
    見到張文蘇來了,不知為何兩人竟相對一笑,似乎有些心心相惜。
    我們各自坐下,王珪與張文蘇雖然歲數相差不多,且都是聰明人,可一個持重老成,一個卻瀟灑不羈,一個惜字如金,一個卻愛高談闊論。
    因此才落座,便聽到張文蘇笑道:“兵貴神速,叔玠兄既已有了主意,又何必等文蘇來了才說呢?”
    這句話說完,卻不待王珪開言便接著說道:“張公謹帶著人反攻晉陽,連克介州,已經再度逼到晉陽城下了。”
    我聞言一驚,道:“這怎麽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