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為孝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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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程不易雖然“哦”了一聲,但是剛才吃驚的神情一點也沒有了,估計是我剛剛說的話讓他對我另眼相看,也就不覺得奇怪了,“所為何事?老朽雖無能,願聞其詳。”我靠,他一本正經起來的樣子居然有點嚇人,搞得我非常不適應。

    我拱手施了一禮——反正多彎彎腰又不會少塊肉,“既然程先生願意聽,晚輩就直言了,晚輩要如何做,才能避免此禍呢?請先生……教我。”存墨堂裏並不是很熱,但是這麽幾句話說下來,我背上都出了一層汗,實在是太累了。

    程不易摸著胡子皺著眉頭在存墨堂踱來踱去,轉了一圈又一圈,把我轉的腦袋都暈了,才搖搖頭歎歎氣,又拱手道:“公子命中如此,非人力所能為爾。老朽無能。”

    我靠,老子等了半天就等來這麽句話?我看他彎著腰,一把揪住他的胡須道:“你不是算命先生嗎?你既然能夠算出那個張麗華的命,教她避免被殺的方法,怎麽就不能教我?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女的長得好看,欺負我是小孩子?”我靠,老子真的變成了小孩子了,原來說話的氣勢都跑到哪裏去了?

    我覺得我應該是徹底激怒了程不易,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但是耍流氓他肯定耍不過我啊。我揪住他的胡子就是不放,他的手越捏越緊,把我骨頭都要捏碎了,我不得已鬆了手,哎,做小孩子就是這一點不好,輸在力氣上。本以為他還要怎麽我,結果他突然放開了我的手,並沒有打算跟我計較的意思,隻是整理了一下胡須,說道:“公子何必如此著急?禍患尚在廿載之後,想要避禍,也並非無法。不過……”

    哼,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才肯說,簡直就是賤骨頭!“不過什麽?”

    我看到他眼裏閃過一絲微妙的光,臉上居然露出笑容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我仔細看看這笑得有點古怪啊。他問道:“老朽敢問公子,何為孝悌之道?”

    這麽簡單的問題也來問我?老子好歹也是讀過《論語》的人好吧,答道:“孝者,善事父母也;悌者,友愛兄弟也。”我幾乎不用思考就能把它說出來,因為這幾個月方先生可不是白教的。

    “公子欲守之乎?”

    我一愣——這世上的道理多的很,說起來人人都會說,真要做到卻並不容易,這就是聖人之所以為聖人的原因了。程不易問我要不要守孝悌之道……我靠,怎麽以前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作為一個沒有父母兄弟的人,我以前當然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了,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上有父母,下麵還會有眾多的弟弟妹妹,那我該不該守呢?我遇到了我來到這裏之後的第一個重要問題。

    父母嘛,他們對我並不壞,要孝順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經過思考,畢竟這種事情都是相互的,他們對我好,我總不能做白眼狼吧?可是兄弟姐妹們就複雜了,我不知道親兄弟是怎麽個相處法,反正當年我和我的混混兄弟因為一個長得好看的女的動過刀子。

    世界上太多的關係都是利益至上,就算是親兄弟,為了當皇帝,也是什麽都幹的出來的,師父講說秦朝的二世皇帝就為了這個位子假傳聖旨把他哥給殺了,我靠這情節太相似了好吧,我將來不也是這麽個下場嗎?既然如此,還扯什麽“友愛兄弟”之類的屁話?

    可是話也不能這麽說……第一次思考這麽複雜的問題,我這思緒千回百轉根本就拉不回來,差點把站在旁邊等我程不易給忘了。等我回過神來,我靠,程不易像鬼一樣盯著我看!

    我想起《論語》裏的話,搪塞道:“孝悌人之本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晚輩自然要遵守。”我一個說謊從來不打草稿的人,把黑的說成白的都根本不會眨一下眼睛。而且我想古代人最看重這些,我這麽回答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誰知卻程不易搖頭道:“公子欲守孝悌,正是取禍之道也。”

    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遵守?勸人走正道的人——比如方先生——我覺得是很正常的,但是程不易顯然不按套路出牌,我靠,他有什麽企圖?

    “此話怎講?”

    程不易道:“老朽觀令尊之容貌,骨法非常,必為人主。公子身為長子,本當承不世之貴,奈何肘腋之變易生,蕭牆之禍難料。所謂孝悌,不過人言耳,公子宜早圖之。”

    我倒是想早圖啊,可是我那個潛在的威脅根本還沒有出生好不好?雖然我覺得程不易說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他的表情老是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覺得他有什麽陰謀,可我特麽就是想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叫我先下手為強,將禍患扼殺在搖籃之中嗎?我靠,這有點邪惡啊,老子做混混的時候立過一條規矩,絕對不欺負小孩子的,因為自己是小孩子的時候經常被欺負,我知道那種滋味非常不好受。

    “程先生,有何良策,既不違孝悌之道,又可避禍免災呢?”

    “無。”程不易一改剛才的溫和語調,斬釘截鐵地說了這個字。

    我根本不知道再說什麽,朝他施了一禮道:“先生之言,晚輩謹記。”

    這句話說完我就不想再和他繼續說下去了。第一,除了教我不要死板地學書裏麵說的那樣,他根本說不出其他地讓我覺得他很厲害值得我考慮的方案;第二,這樣文縐縐的說話一兩句我還可以勉強應對,但是說得太多了,絕對是要露餡的——我可不想他到處亂說。

    “晚輩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先生答應。”我見他繼續聽著,接著道,“今日之言,還請先生勿要外泄。”

    這次談話的結果,直接導致程不易在唐國公府待了不到五天就向我老爹請辭了,原因是思念舊友,欲還江東。老爹怎麽好意思不放他走?不過我看老爹的反應,他應該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過年的氛圍還是很熱鬧,因為有老爹在場,他在府裏也沒有人特別怕他,據我觀察,他從來不輕易對別人發怒,這點我倒是十分佩服。府中除了母上大人之外,還有一個側室姓萬,我對於古人三妻四妾的傳統一點都不抵製,想想自己,現在是李建成,將來也可以娶個三妻四妾的——一個長得不怎麽好看的主持家務,一個長得好看的給我養眼,最後一個做我的出氣筒,我靠,簡直完美啊!不過我得先像老爹學一學怎麽把兩個女人養在身邊而能夠和睦相處才行,就像母上大人和這位萬夫人的相處模式就很好。

    老爹還送了我一支短劍,劍長不到二尺,應該隻有半米吧,挺短的,劍身上還刻著我的名字,我去,這麽用心?劍鞘有點花哨,感覺有兩層,外麵是皮套,裏麵肯定是金屬,要不然不會這麽沉,皮套上居然繡著幾片竹葉,好看又厲害,我當然喜歡了。他還說等一兩年就情人來教我騎射。我簡直太喜歡這個老爹了好不好?

    我得了之後興奮得一塌糊塗,拿給蓉兒顯擺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就說外麵的竹葉是母上大人親自繡的——繡花不都一樣嗎,這都能看出區別來?

    老爹在家待的時間並不長,年過完了就又回岐州當刺史去了。府上也恢複了和過年前一樣得氛圍。當然了,在老爹走了之後,我就不得不麵臨一個問題了。

    方先生繼續教我《論語》,這可是年後他第一天給我講課,之前屬於放假時間。方先生在新的一年裏第一天教我的時候,就問了程不易的事。他顯然對程不易的離開十分不爽,看來程不易並沒有把那天我和他談話的具體內容告訴方先生,還算守信用。

    我根本就不知道怎麽和他解釋——難道說我扯了程不易的胡子?

    “方先生,我和程先生討論《論語》,論及孝悌之道時,程先生說孝悌二字本是人言,並不一定要遵守。因為覺得程先生無理,所以與他爭論了一番,程先生因此不樂,是以向家父請辭。”這可是我想了快十天終於想好的話,不過——方先生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了。

    方先生聽了,沉吟半晌才道:“你之前曾言他便是江南四俊之程逸之……不錯,隻是江東四俊,脾氣秉性各不相同。逸之頗有偏才,不願守既定之陳規。缺點便是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你得罪於他,也是不該。”

    我靠早幹嘛去了?現在等我把人都得罪完了才給我說?那還有什麽用?我覺得方先生說的實在很有道理,我不過是抓了程不易的胡子,結果他就教我學壞把我往邪路上引,心胸還真是真是不夠大。所以得罪了程不易我一點都不後悔,我根本見不得他那狂樣,再說了,他這樣不懷好意的人,走了就走了,有什麽關係?老子可是立誌要重新做人的人,像我這樣,聖人就別想了,但是至少要做一個稍微正經一點的人吧,程不易教我的那都是啥?

    大概是因為方先生太了解程不易的為人了,所以我隨便解釋了幾句他也就不再追究,隻是心情有點不好。哎,說實話,我老是覺得方先生太看重朋友義氣,這搞不好是要出問題的。朋友義氣這東西,十有八九都是虛的,老子是過來人,清楚得很。

    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方先生的問題,我自己的大麻煩就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