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漢王之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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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素正要退出去,一旁的楊玄感卻不依不饒地對楊素拱手道:“父親,此人十分可疑,不能如此輕易放過她。”
楊素擺擺手道:“無妨,就讓他們……”
話未說完,隻見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好朝著楊素飛去!楊玄感一愣之下拔刀而出,將箭挑飛,軍帳外麵頓時亂了起來。
坐在我旁邊的女人想要起身,我拚命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並且低聲對她道:“你安分一點。”我看見她白了我一眼。
楊素並沒有因為有人行刺而慌亂,他隻是站在帳口沉思了好一會,我看到他的目光中露出了一點悲哀之色,緩緩走了出去。
楊玄感見楊素走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也帶著人出去了。
他們剛出去,我就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杜殺。”
我一聽愣了一下,重複道:“杜殺,這名字倒是淩厲得很。”
杜殺道:“放開。”
我這才意識到我仍然緊緊抓著她的手,我趕緊放開了道:“你現在暫時走不了。”
杜殺道:“我若想走,沒人攔得住。”
我笑著看了看她手中的刀——或者說更像匕首,笑道:“哦?早知你有如此本事,那帳外的人救你也是多餘。”
她愣了片刻冷冷道:“他們不是來救我的。”
“那是來殺他的?”我朝帳外努了努嘴。
她道:“用不著你多管閑事。”
“那他們是誰?”我問。
她道:“‘七不殺’山莊的人。”
我猛地想起什麽,道:“是皇上派來的?”
她既不肯定,也不否認。
我想應該是這樣——楊素兵臨並州,將整座城圍了個水泄不通,攻破城池就在這幾天,楊諒已經開城投降。如果楊素此時被殺,對戰局幾乎完全沒有影響,並且還可以將罪責推到楊諒手下那些懷有異心的人身上。
我笑了笑,將身後的疼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問道:“你是漢王派來行刺的人?”
她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依然是冷冰冰的。
我笑道:“那就不是了。”
她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閃過了一抹訝異,雖然很快就消失不見,但還是被我察覺了,我突然想起許若修來,杜殺顯然比許若修要小,如果說許若修是溫柔如水,那杜殺就真是寒冷如冰了。想到許若修,我又覺得有點悵然,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過得怎麽樣。
我呆呆地出了一回神,突然意識到杜殺還站在那裏,我看著她道:“你要殺楊素,與我無關,為什麽要來找我呢?”
她道:“向你打聽一個人。”
我看著她一臉嚴肅的表情,忍不住想她如果笑起來會是什麽樣,竟忘了問打聽的人是誰。
她見我不說話,又道:“你可知李靖現在何處?”
我聽到李靖的名字時對麵前這個人產生了更大的興趣,同時也生出更大的戒心。其實李靖自從在醉鴻漸茶樓地下一別,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我的看法是,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畢竟要是他的行蹤能被人打聽出來,對於他來說就十分危險了。
我哈哈大笑著就想爬起來,結果牽動了身後的傷,隻好認慫地規規矩矩趴著道:“不知道。”
她的眼睛裏露出失望的神情,低下了頭,突然又將手中的刀架在我脖子上道:“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瞥了一眼,想到剛才我拿走了她的短劍。
我把手中的短劍遞給了她,她一把奪過,轉身就要走,回頭看了看我,仿佛是考慮了一會兒,在我麵前放了一張暗紅色的紙箋,然後說道:“如果楊素問起,你把這個給他看,他便不會找你的麻煩。”
我愣了一下將那張暗紅色的小箋拿在手裏看了看,我之前就見過,知道這就是卞胥曾經說過的無影箋,上麵空無一字。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杜殺身影一閃已經出了帳。我聽到帳外一陣騷動,接著就有人闖入了我的帳中。
楊玄感橫刀在手,看著我喝道:“她人呢?”
我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低聲道:“不知道。”
接著楊素進來了,他走近我仔細看了看,看到我枕頭旁邊放著的無影箋,神色大變,喃喃道:“竟是她?”說完也不管我,就出了帳。
後來楊素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但是自此以後他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
話說楊素被人刺殺,結果刺殺失敗,楊廣的陰謀沒有得逞,楊素並沒有死。我很好奇為什麽有那麽多人要殺楊素,從他剿滅陳國開始,方先生和仇元度就謀劃過要刺殺他,到現在連楊廣也想要他死,另外再加上一個杜殺。奇怪的是,楊素的命偏偏不該絕,這些刺殺行動從來就沒有成功過。
除了中間發生的這個插曲,我覺得這次叛亂平定得實在是太容易了,楊素率軍回師的時候,比他在朝堂上估計的時間整整快了一個月。
仁壽四年十月,漢王楊諒的叛亂被徹底平定,他本人則在並州獻城投降。楊素遣人至大興城向楊廣請示是殺是留,和我的推測一樣,楊諒活著進了大興宮。
楊諒跪在禦階下低著頭,一點骨氣都沒有地在那裏不住顫抖,我從背後看過去,覺得他實在可憐得很。我又看了看楊素身旁,這次朝會楊廣特地將幽禁了沒多久的楊秀也召來了,他就站在那裏。
楊廣坐在禦座上饒有興趣地看看楊諒,又掃過楊素和楊秀,最後停在楊素身上,用一種複雜的眼光看了很久,突然笑道:“越國公又建大功,朕甚感欣慰。”
楊素拱手道:“陛下聖德,微臣不敢居功。”
楊廣又對楊諒道:“五弟,父皇對你不薄,朕也未曾有負於你,你為何不思前恩,興刀兵以害黎民?朕實在是太失望了。”
楊諒俯伏在地,顫聲道:“臣弟……臣弟一時糊塗,皇兄恕罪,恕罪。”
楊廣走下禦階來到楊諒身邊,仿佛是十分痛心疾首,拍了拍楊諒的肩膀,又轉回禦座,朗聲道:“漢王楊諒,擁兵反叛,論罪當誅。但他乃朕之幼弟,朕……念及手足之情,不忍加戮,今廢其爵位,幽禁王府,如此便罷了。”
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自從我做了東宮侍讀一直到現在,他的所有行為都在顛覆我對他最初的印象。在我看來,他外表仁慈謙恭,內心卻殘忍少恩,表麵上胸懷寬廣,實際上卻是睚眥必報,並且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大狂。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就放過胡作非為的漢王呢?
當然這不是我所能夠左右的問題。有句話叫做“伴君如伴虎”,現在我已經學會了一件事,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最好連問都不要問。
所以楊諒的問題我並沒有過多考慮,我考慮更多的是那天被打的時候楊素在我耳邊說的關於老爹的話。首先我被打了一頓——雖然我挨過的打比吃過的飯可能還要多一點,但是在軍營裏挨打那是另一回事,雖然在挨打的時候沒有認慫一個字都沒說,畢竟不能讓別人看笑話,但是四十軍棍打完了之後我想說也說不出話來,實在是太疼了,我現在想到被打的情景還覺得屁股上火辣辣的;其次我被打絕對是楊素蓄意報複,報複的對象不是我而是老爹,不過老爹也不是他想報複就能報複得了的,因為他讓我提醒老爹的話我根本對老爹提都沒提,連挨打這件事都沒講;最後,我十分佩服老爹的機智,因為楊素這時候雖然位高權重,但在楊廣麵前卻是如履薄冰,老爹就算得罪了他,也不會怎麽樣。
當然,我已經隱隱感覺到楊素一家好日子不會太久了。因為楊素回朝之後,楊廣對他的幾個兒子都大封特封,我想等到有一天楊素的功勞實在太大,楊廣已經沒有東西可以賞給他了的時候,該怎麽辦呢?這大概就是盛極必衰的道理。
由於楊廣的猜忌心,我被楊素打了一頓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據丁程和韋挺的描述,楊廣十分生氣,不過他生氣並不是單純因為我被打了。
“朕命你監督糧草,委屈你了。”楊廣又單獨召見了我。
我其實很不喜歡這種單獨召見,這樣會讓其他人覺得我和他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以前他做太子的時候和楊素暗中往來一樣。
我拱手道:“為陛下分憂,微臣有何委屈呢。”
楊廣沉著聲道:“聽說你在楊素帳前挨了打?他不知道朕寵信你嗎?他敢動你,是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我聽了這勢頭不對的話,恭聲道:“軍法如山,越國公依法行事,還望陛下體諒越國公的公正之心。”
“讓朕體諒他?哼,如今他又立了功,隻怕越來越不把朕這個天子放在眼裏了。”他有點生氣,但還是矜持地沒有發作。
我又道:“不過……微臣在受罰之時,越國公對微臣說了幾句話,微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廣大袖一揮,“但說無妨。”(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