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之子於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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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一向是個非常民主的人,現在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決定了我的終身大事,我除了覺得草率,還覺得老爹實在太不尊重我。我對他的敬仰因為這件事大打折扣,以至於過年的時候他回來我都沒有以前那麽高興了。

    老爹似乎是預料到了這一點,不但一點都不介意,還笑嗬嗬地問我:“如何?對為父的安排不滿意?你年紀不小,當成家了。”

    我當然不滿意了,但是想到古代人結婚都很早,而且男女雙方結婚之前也不可能真的去談情說愛,甚至連見麵都不太現實,我早就已經認命了,不過還是有點不甘心,便問道:“父親,許家的那位女子人物品格如何?父親可曾見過?”

    老爹嗬嗬一笑,道:“人物風流,品格出眾。依為父看來,與你站在一處,可謂是天作之合。”

    我想了想,根本想不出來會有什麽樣的人能夠得到老爹這麽高的評價。就算是許若修站在這裏,老爹恐怕也會因為她出身微末而嫌棄她的。

    我隻好應道:“既是父親看重,想必不會有差,建成聽父親安排。”

    上元節已經過去,唐國公府卻更加熱鬧起來,熱鬧的原因當然是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作為一個讀過《儀禮》的人,我不用思考就知道結婚實在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機械的木偶任人擺布,在萬般不樂意的情況下換上了新婚才會穿的禮服。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我穿的衣服並不是紅色,而是接近黑色的玄色,衣服邊緣都以金邊鑲嵌,顯得十分莊重肅穆。

    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比起我第一次照鏡子來,臉頰上的輪廓分明得多,

    直到我終於要去把新娘給弄回來,我才提起一點興致,畢竟這個名叫許眇的女子真的已經做了我的夫人了。

    我坐在一匹長得很帥的馬上,一顛一跛地朝許善心的府邸走著。這匹馬也不知道老爹是從哪裏弄來的,據我所知,唐國公府的馬和其他我見過的馬不太一樣,就連楊廣的馬可能都沒有我座下的這匹好。

    雖然這次結婚給我帶來更多的不是高興而是難受,但是來到許府門前我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許府也布置得井井有條,不過被用醒目的紅色裝飾的門庭並沒有因此而讓人覺得華麗光亮一點,張燈結彩也難言窮酸之氣。我不禁有一點嫌棄,老爹有沒有可能看走了眼,朝中權貴那麽多,老爹卻誰家的女兒都不中意,單單看上了許善心這個在朝中動不動就要得罪人的人。

    當然我理解老爹的苦衷,如果非得在宇文述的孫女或是楊素的孫女中選,不但有違他一貫看熱鬧的原則,而且還會遭到楊廣猜忌。果不其然,楊廣聽說了我要成親,知道我要娶的是這位非常開心,對於我在征調民夫的問題上頂撞了他居然就不再追究了。

    我翻身下馬,立在階前,許府的人並沒有為難我。我看著新娘在侍女的陪同下緩緩走出房,玄色禮服,輕紗遮麵,根本看不清模樣。我偷偷瞅了幾眼,伸出手去牽過她的手,手指冰涼,我像觸電了一般想把手縮回來,想到我這隻手本來隻願意牽許若修的。可是轉念又想了一想,這麽多人看著,真要縮回來實在是太失禮了,隻好伸過另一隻手扶住她,將她送到了轎子裏。

    我坐在馬上和來的時候一樣一顛一跛地回去,早春的夕陽將迎親的隊伍拖成一道長長的影子,安靜而莊重,我看著漸沉的紅日,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生出幾分感傷來。

    這個婚禮和想象中實在太不一樣,在唐國公府的晚宴開始之前,根本就沒人鬧騰,所有人像是約定好了一樣對我造成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我覺得我像是被裝進了一個籠子再也飛不出去了。

    回到唐國公府我才終於可以喘口氣。朝中和老爹有點關係的人全都來了。

    宇文化及看上去已經有半分醉意,拍著我的肩膀笑道:“女人……哈哈哈哈,小子,像你這麽個不解風情的人,哎,居然也成親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成親也不是我願意的,老爹這麽安排,我有什麽辦法?

    這天醉鴻漸茶樓的那幫人都來了,連曹苻這個自命清高從不與朝廷中人往來的人居然也來湊我的熱鬧了。

    除了這些人,連遠在洛陽的子異老人他們都托人送了禮物來。

    我稍覺安慰,畢竟雖然新娘不怎麽樣,但是這些人還是很看重我的,比起結婚來,交到好朋友更加叫我開心。

    我因為對這樁親事並不滿意,想到待會要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同床共枕……或者就算我不會和她同床共枕吧,至少也會麵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境地。既然如此,那索性多喝點酒,最好喝到什麽都不知道,不就不用麵對了嘛?

    我十分佩服自己的機智,所以隻要有人敬酒,我都來者不拒,非但如此,我還把比我年紀大的人按照年齡大小一個個地敬了個遍。等一輪酒喝完,我已經飄飄然連腳步都有點不穩了。

    一旁荀一提醒道:“公子,還是不要喝太多。”

    我端起他麵前的酒杯遞到他麵前,嘟囔道:“大喜之日,豈能不盡興?來,建成……敬你。”

    他無奈地喝了一杯,扶著我的手根本就不敢放開,仿佛是生怕一放開我就要摔倒了。

    我推了推他,湊在他耳邊道:“荀先生,你說,若修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傷心?”

    荀一一愣,大概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隻是有點尷尬地說道:“公子,你喝太多,恐怕有失禮數,早點回房吧。”接著不由分說把我往後院推。

    我明知道喝再多酒這新房也是要進的,根本躲不開,索性隨便他怎麽折騰我。他把我扶到新房門口道:“公子請進,荀一先告辭。”

    我朝他擺了擺手,見他走遠了,才勉強扶住門框,伸手“謔”地一聲將門給推開了,房間裏麵非常安靜,明亮的蠟燭在燭台上發出非常柔和的光,將整個房間都映照得暖洋洋的。我踉踉蹌蹌朝裏走,不提防被門檻絆了一下,身子朝前直撞到桌沿上,手肘被撞得疼得要死,桌上的一套茶具“哐當哐當”滾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時我聽到有腳步聲朝我這邊走來,不用說肯定是許眇了。她見我倒在桌子上,竟根本就不管我,隻是走到我身後將房門關上,然後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我。

    我想立起身來,可不知怎的就是覺得腿軟根本站不起來,我扶著桌子,低聲對許眇道:“不必管我,你先去歇著吧。”

    許眇杵在那裏根本一動也不動,仿佛根本就沒聽到我說的話。

    我靠著桌子翻了個身,半閉著眼又說道:“新婚之喜,我……我高興,所以多喝了幾杯,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雖然說喝得爛醉,畢竟意識還在,我暗暗佩服自己居然這個時候還能說出這麽得體的話來。

    許眇聽了估計也覺得不可思議,輕輕地“呀”了一聲,就走過來扶我。

    我厭惡地擺了擺手,根本不想讓這個女人碰我一下,覺得她要是碰我一下,我就對不起許若修了,想到這裏我喃喃道:“若修,你在哪兒呢?我求了那麽多次菩薩,他也沒讓我再遇到你,你到底在哪裏呢?”說到最後我幾乎要喊了出來,不過我僅存的理智告訴我不能對這個剛過門的妻子太無禮,所以壓著聲音沒有爆發。

    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覺得我想念一個人,想念她的所有。直到此刻,在所有的事情再也不可能有回旋的餘地時,我才開始有點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去找她。青釭閣閣眾遍布天下,我身為閣主為什麽不加以利用?恨自己為什麽沒有試圖去爭取老爹和母上大人的同意,母上大人對我一向寵愛,老爹又那麽民主,如果我堅持也許就能如願呢?

    想到這些我的頭腦竟然異常清醒,在所有可能的情況裏,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和現在一樣,聽憑父母安排,與一個陌生人共處一室。當木已成舟才開始的後悔,有什麽意義?

    許眇在我身後停了一會兒,又走過來扶我。我對自己的無所作為感到十分生氣,見她又過來招惹我,對許若修的愧疚之情更甚,沒有再多想就一把將她掀開了。

    她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我因為酒醉,扶著桌子,隻覺得頭越來越疼,胃也越來越難受,連意識都有點模糊,索性將腦袋擱在桌子上。

    過了好一會兒,我隻知道又有人來扶我。我不受控製地被扶到床上躺下,拉著那人的手道:“別走!”然後睜了睜眼睛,朦朧中隻見一張萬分熟悉的臉出現在麵前,臉上帶著淚痕,目光溫和地看著我,就像我們第一次在十業寺的相遇一樣,她身後是一片晃眼的日光,日光影裏,整個人都披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像是從天而降的菩薩。

    我在這不真實的幻象中自我陶醉著,閉上眼猛地一拉,就感覺一個輕飄飄的身體壓在我身上,借著酒勁,我不由分說就開始解她的衣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