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昭夕有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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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昭這澡洗的有點久。
    太久了。
    元福坐在外麵眼皮直打架,心說陸昭一個男人洗起澡來怎麽比她還仔細。
    她實在熬不住了,走到門邊敲了敲門,小心翼翼的喚:“陸昭,你好了嗎?”
    陸昭過了會兒才啞著嗓子回來:“快了,就好。”
    “奧。”元福靠著門打了個悠長的哈欠。
    又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陸昭將門拉開。元福腦袋枕在門上正睡得迷迷糊糊,門一來開,她就往後栽。
    陸昭眼疾手快扶住她。
    元福驚醒,“啊”了一聲說:“我有點兒困。”
    陸昭抱歉的看著小姑娘,“去睡吧。”
    睡是不可能睡的,床還沒鋪呢。
    元福深感在王府生活的優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怎麽偏偏想不開來了這地方。
    元福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困的眼裏直冒眼淚泡兒,“我去鋪床。你帶被褥了吧?”
    “帶了。”
    元福點頭,“我也帶了。鋪一條在床上,再鋪一條在床下。我們輪流睡床。”
    元福並沒有那種,我是女孩子你要讓著我的意識。如果陸昭是她哥哥她可能會撒個嬌什麽的,但人家不是。
    所以還是公平點兒。
    陸昭臉色尤其溫柔,不知是因為這鄉野地方月光特別亮,籠在人臉上像鍍了一層光,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他笑了下說:“沒關係,我睡地上。”
    “那不行。”元福去馬車的隔層裏把被褥抱下來,順便否定了陸昭的提議。
    陸昭靠在門框那兒。門框比較矮,他需要稍稍低著頭才能不撞上,身姿懶洋洋的。他無聲的笑了下,進屋把水倒了。
    然後幫著元福鋪床。
    元福的被褥比較厚,他就薄薄的兩層。元福算計了下決定把自己的被褥鋪在地上。
    “因為地上涼,又硬,夜裏寒氣重的時候萬一染上風寒了怎麽辦?”
    小姑娘不聽勸,執意如此。
    陸昭蹲在地上,幫元福把被角掖平,勾著唇不懷好意的問:“如果我們輪流睡床,是不是還每天要換被褥?”
    “不用啊。”元福心說這也太麻煩了。
    她沒勁兒搞這個。
    陸昭笑意更濃:“那我就會睡到你的床鋪,是不是?”
    小姑娘愣了一下,本來陸昭說之前她沒覺得有什麽,可是現在……她感覺有點兒奇怪了。
    好像他們同床共枕了一樣。
    “同床共枕”這四個字一從腦海裏冒出來,元福的臉就不可抑製的紅了,看了陸昭一眼,對方正不懷好意的笑。
    元福被他笑的有點兒惱。
    這個人怎麽永遠那麽不正經。
    陸昭不為難她,拍了下她的腦袋說:“所以還是你睡床吧,這樣不會有損你的清譽。”
    這句話一出來,元福心裏突然暖了一下。
    瞧瞧,都這種時候了,人家還在考慮她的清譽!
    不說別的,起碼陸昭還是……挺有君子風範的。
    元福小聲的:“其實沒關係。”
    “嗯?”
    “我說,沒關係。反正也沒人知道我是誰,而且又是在這麽艱難的條件下,不必顧慮這麽多。”元福微微低著頭,感覺脖頸處一陣一陣的發熱。
    如果現在跟她一組的不是陸昭,是徐洋或是別的什麽人,她可能說不出來這番話。
    她確實還挺介意的。
    哪怕是再艱難的條件,她也會每天堅持換一次床鋪。
    但因為對方是陸昭,這件事似乎就變得不那麽難以接受。
    準確的說是,她根本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元福心虛的鼓了鼓兩腮,安慰自己應該是把陸昭當成很好的朋友了。
    嗯,一定是這樣的。
    “那……行。”陸昭反身坐在鋪好的床褥上。
    他以為元福是因為年紀太小了,所以不顧忌這些。
    其實要顧忌的。
    陸昭揉了揉眉心,小姑娘這麽“百無禁忌”,實在讓他有點兒操心。
    他能控製得住,別人呢?
    *
    兩人各自上床睡下。元福在床上,陸昭在床下。
    兩張床靠的很近,一來是元福怕黑,二來是陸昭怕夜裏有歹徒闖進來,如果摸到小姑娘床上的話他能感知得到。
    他甚至在枕頭下擺了一把匕首。
    被子覆蓋過元福的下巴,上麵有一點淡淡的,對於元福來說陌生又不那麽陌生的氣息。
    因為她偶爾能從陸昭的身上聞到。
    當對方靠的很近的時候。
    很幹淨清冽的,不是那麽平易近人的氣息,但是莫名的好聞。元福羞恥的多吸了幾口,臉紅到她能感知到熱度。
    夜裏很靜,但是兩個人都醒著,各懷心思,於是這安靜就讓人有點兒不自在。
    元福把腦袋往床邊挪了挪,小聲呼喚:“陸昭?”
    少年睜開眼,朝她看過來。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一格一格的落在屋子裏,小姑娘的臉被映亮了,她頭發有點兒亂,有一縷甚至從床沿滑下來,幾乎要落到陸昭蓋著的被子上。
    陸昭鬼使神差的伸出一隻手,撚住那縷頭發揉了揉。
    小姑娘的頭發又細又密,如雲的一捧,剛觸上去微涼,很快與手指的溫度貼合。
    “頭發垂下來了。”陸昭啞聲說。
    元福視線受阻,沒辦法看到自己的頭發正在陸昭的手指間被把玩,隨意道:“沒事,它太長了。對了,你冷不冷?”
    她其實也不是要問他冷不冷,隻是想喊喊他的名字。
    喊完要說什麽,她也沒想好,就隨便找話講。
    陸昭笑意逸在喉嚨裏:“現在是五月。”
    都五月了,你問我冷不冷?
    元福尷尬的解釋道:“夜裏還是挺涼的,你又睡在地上,萬一著涼就不好了。”
    陸昭“嘖”了一聲,感慨:“這麽關心我……”
    元福:“……”好吧給點顏色您就開染坊了。
    她翻了個白眼,準備躺回去結束談話,卻聽陸昭厚顏無恥道:“真心疼的話,就讓我也上床睡唄。”
    元福:“…………”
    拜拜您嘞!
    “沒有,我就隨便問問,你千萬別當真。”元福重重倒回去。
    果然本性難移,她跟陸昭之間就不會有什麽溫馨愉快的談話。
    陸昭笑出了聲,低磁的笑音隔著木床傳過來,好像近在耳邊。元福忍不住伸手撓了撓耳朵。
    有點兒癢。
    “傻小福,騙你的。時辰不早了快睡,睡飽了明天才有力氣幹活。”
    陸昭的話莫名有種安定的作用,元福“嗯”了一聲,嘴角不自覺翹起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夢中,她看到一個人用手指輕輕蹭了下她的額頭。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陸昭已經不在屋裏。
    太陽剛升,天空還不是很亮堂。元福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床下的同伴。
    被子疊的整整齊齊,跟豆腐塊兒似的,人已不見蹤影。
    元福慌的很,以為陸昭自己先去了不叫她。可是她不認路啊,陸昭要是把她一個人扔這兒她會害怕死。
    元福也不賴床了,連忙穿鞋打開門,掃了一眼,陸昭不在院子裏,但是聽見灶房有動靜。
    她連忙跑過去。
    白粥的香氣濃鬱撲鼻,陸昭站在爐灶邊敲了個雞蛋,打進鍋裏。然後朝她看過來。
    少年身材高挑,麵容在白霧裏若隱若現,連敲雞蛋的動作都做的行雲流水瀟灑快意。
    元福看怔了。
    陸昭會做飯?
    他真的是在做飯?!
    “醒了?”早晨,少年的嗓音透著懶意。
    “嗯。”元福猶豫著走進來,被白粥的香氣勾的饞蟲都出來了。可能因為昨晚上比較累,所以今早特別餓。
    “連飯都要我們自己做啊?”她設想的很美好,以為一日三餐可以去村民那兒蹭。
    陸昭笑了:“不然?”
    元福指了指雞蛋和粥:“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村長配的。”陸昭懶懶道:“我們來幫忙,總不能連吃的都不給我們。但隻有這些,早上先湊合一頓,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去問村民買隻雞。”
    元福驚訝:“夫子不是說不能跟村民買東西嗎?”為了不暴露他們的身份。
    “本來是不用買的。”陸昭桃花眼挑起來看她:“我一個人吃什麽都無所謂,拖家帶口就不一樣了,總不能叫我家小福餓著。”
    元福的臉噌的就紅了。
    以前聽陸昭說這種話隻覺得尷尬無聊,可是今天竟然,莫名的不想反駁?
    畢竟人家是為了你好,你還懟人家,這像話嗎?
    “我沒關係的,夫子都提醒我們了,我們還去犯禁,是不是不太好?”小姑娘征詢的看著他。
    陸昭挑了挑眉。
    不錯,都會用“我們”這個詞了,值得表揚。
    陸昭打消她的疑慮:“隻要不被村民知道身份就沒關係。放心,我們都這麽灰頭土臉了,人家還會把我們當成官家子弟?”
    確實不會。
    哪有官家子弟住小破屋,洗個澡還要來來回回挑三次水的。
    元福又忍不住問:“你為什麽會做飯呀?”
    她兩個哥哥沒一個會的。
    “專門學的。不然沒辦法在這種地方活下去。”陸昭倒了一點兒糖,斜她一眼:“還不去洗漱?”
    元福“呀”一聲,她都忘了這回事兒了,趕緊把門關上跑到院子裏。陸昭早晨打過水,水桶都盛滿了,她直接舀來就可以用。
    元福忽然覺得,這地方也沒有那麽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