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眾裏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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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槅外麵,草木葳蕤,夕陽鋪地。雀兒落在地上嘰嘰喳喳的吵。

    儀瑄皺了皺眉頭。

    二夫人歎道:“你這孩子的脾性,真是從了你姑姑,實在是倔強。說白了,不就是服個軟兒的事情?你卻不肯。”

    “哪就這麽容易了?”儀瑄低著頭,手指摩挲著杯緣,語氣仍強強的。

    哥哥說的對。她哪裏是去解釋,她隻是去騙他。

    二夫人沉默半晌,目光慈愛起來:“三姐兒,終究是我們對不起你,溫家的立場叫你為難了。你若不生在咱們家,或許能活得更自在些。”

    儀瑄詫異,“我沒這樣想過……”

    二夫人神情惆悵,笑容隱隱透著疲憊,她安慰似的拍拍儀瑄的手,“沒關係的,祖母都明白。”

    儀瑄忽然心中酸楚。

    “你想住,就住下來吧。家裏不至於連個住的地方都不給你。天塌下來,還有你祖父祖母頂著。”

    “祖母……”儀瑄喉嚨哽咽,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上前抱住二夫人。

    “乖孩子。”二夫人拍著她,臉上露出難得的柔軟神情。

    儀瑄平複了一會兒,才道:“其實姐姐這麽做,也是受了呂蓉的挑唆。日後祖母別讓她和呂蓉再來往了。”

    二夫人皺眉,“竟然是她!我看紅玉喜歡和她說話,就沒攔著她往咱們家跑,結果好好的紅姐兒都被她給教壞了!”

    二夫人氣的雙目出火,狠狠一拍桌案。儀瑄忙勸道:“吃一塹長一智。祖母知道呂蓉是什麽樣的人,防著就好了。倒是姐姐,實在是不夠穩重。母親性格又軟,完全降不住她。”

    二夫人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把紅玉拘到身邊來?”

    “能這樣是最好。”儀瑄坦言:“您把姐姐帶在身邊教養,跟著您禮佛念經,打磨她的性子。”

    到底骨肉至親,再生氣,也不至於真的記恨對方。

    二夫人感慨:“你是真心為紅玉好的,她若能明白……”

    “我並不指望誰明白。”

    隻求無愧於心。

    二夫人心中觸動,慈愛凝視著儀瑄道:“你是個懂事孩子。我最憂心的還是紅玉。你是不知道,清明那天,她在呂潁之墓前的一番表現……滿京城都知道了。誰家還敢來提親?”

    一想起清明那天的事,二夫人心裏就堵得慌,喝口茶順了順。

    “她怎麽了?”

    “她哭的嗓子都啞了!還把頭往棺木上撞!要不是我叫人拉住她,可能真的就和呂潁之一起去了。”

    儀瑄震驚。她沒想到紅玉的性子那麽烈。

    “祖母。”儀瑄決定替紅玉說兩句話,“不如你成全了她,就別叫她嫁人了。否則又是一對怨偶。”

    二夫人沒把儀瑄的話當真,笑笑:“女孩兒怎麽能不嫁人呢?她若像你姑姑那麽厲害,不嫁也就不嫁了。她就隻是個閨閣女孩兒。我們在一天,尚能護她一天。哪天我們都不在了,她能依靠誰?”

    儀瑄被問的語塞。

    她還真沒想過那麽長遠的問題。

    二夫人擺擺手,“我現在也不指望她嫁個高門第。等這段日子過去——如果能過去的話,我才有心思,考慮她的婚事。”

    儀瑄隻是點頭。

    “三姐兒,你去休息吧。”二夫人站起來送她:“對了,你屋子和紅玉隔的近,不如就歇在我這兒。你看呢?”

    “多謝祖母。”儀瑄笑笑。

    兩人踏出屋子,二夫人向文繡招手,“把東廂房收拾出來,被褥都在我這兒拿新的。”

    儀瑄出來的急,根本沒帶細軟。二夫人心思細致,看著她又笑道:“你以前的衣服我都收著呢。等下叫丫鬟曬曬,就可以穿了。”

    儀瑄笑而稱謝,隨即往東廂房去。文繡來鋪完床就出去了,雙兒領著幾個婆子來,將晚膳擺在桌上。

    儀瑄沒什麽胃口,雙兒好說歹說把她勸起來,“王妃累了一天了,多少吃些。這是才熬的冰糖燕窩粥,您平日最喜歡吃的。”

    儀瑄勉強用了幾口粥。雙兒站在她身後道:“大姐現在在祠堂罰跪呢,我去瞧了一眼,倒是可憐的緊。”

    儀瑄略做沉默,“讓她長個教訓。咱們不用管。”

    反正按照劉氏的性子,不會眼睜睜看著紅玉受苦。

    儀瑄隻吃了幾口便飽了,雙兒端來漱盂,讓她漱口,又命人把殘羹冷炙收拾幹淨。

    儀瑄坐在妝台前,慢慢的卸釵環。

    “王妃今日真的不回去?”

    儀瑄麵無表情對著鏡子,摘下一對耳璫,“來都來了,回去做什麽?”

    說完又看雙兒一眼,“你要是怕被牽連,現在就可以走。”

    雙兒吃驚,忙不迭跪在地上,認真道:“奴婢誓死追隨王妃,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就算有,奴婢也不願離開。”

    她的話,不知怎的讓儀瑄感到一絲慰藉。儀瑄定睛看了她一會兒,笑著伸出手,“我跟你開玩笑呢。”

    儀瑄早早的沐浴過,換上舊時衣裙,在庭院裏散著步。夜空朗朗落滿星子,瞧著頗有幾分清寂。

    “王妃睡吧。”雙兒勸道。

    睡一覺,起來,或許一切都會好。

    儀瑄又在屋外立了一會兒,凝視著一個方向許久。雙兒知道,那是豫王府的方向。

    儀瑄今天累極了,一沾枕就睡了過去。第二天陽光掃到她的臉上,她才迷迷蒙蒙醒了過來。

    什麽時辰了?

    她掀開被子下床,揉了揉眼,想起來自己是在溫家。

    昨天的事兒湧上心頭。

    她皺了皺眉,推開窗看了一眼,發現雙兒正在澆花。

    “王妃醒了。”雙兒笑道:“我去為您端水來。”

    不多時,雙兒就領著幾個丫頭端來漱盂、麵盆等物。儀瑄洗漱完,猶豫盯著雙兒問:“什麽時辰了?”

    “剛過巳時。”

    儀瑄一怔,“那……王爺……走了?”

    雙兒麵露尷尬。儀瑄心裏冷了冷,又笑道:“說罷,沒什麽不能說的。”

    “是。我打聽到,王爺已經領軍出發了。現在差不多,剛出京郊。”

    儀瑄捏著梳子的手微微一緊,指腹嵌在齒梳裏,有些微的痛感。

    她卻笑起來:“他沒留下什麽話?”

    “沒有。”

    “好、很好。看來他沒功夫對付我。”儀瑄慢條斯理的梳起頭發,忽然手一鬆,梳子摔在地上。

    天高雲淡,樹影團團。

    京郊的一處客棧,裏裏外外被士兵圍起來。炊煙直上雲霄。

    已是午飯時分了。

    包下這座客棧的人,此時坐在客棧三樓的廂房,手裏轉著青瓷盞,默默從窗戶向下看。

    通向京城的這條道上,隻偶然經過幾個百姓。

    沒有他要等的人。

    “王爺。還要繼續等下去嗎?再等下去,耽誤軍情可就……”

    他的部下在門外勸說,卻突然收住了聲——屋內傳來杯盞碎裂的聲音。

    門被打開。

    趙臻赫然出現在門口。

    因為背著光,男人臉上的表情並不清楚,隻能隱約察覺到,縈繞在男人周身的寒氣與威嚴。

    不苟言笑,已足夠令人戰栗。

    “讓開。”

    “……是。”

    趙臻一路無視人的阻攔,來到馬廄處,牽走了他的那匹馬兒。接著毫不猶豫跨上馬背,一甩馬鞭,在眾將的唏噓和挽留聲中絕塵而去。

    風在耳邊獵獵作響,揚起男人垂落的一絲鬢發。他選了離京城最近的一條路,甚至於,從一丈多高的短坡一躍而下。

    他內心不安,隻怕自己稍晚些,就再也見不到她。

    馬兒一路飛奔,終於,停在了溫府的大門口。趙臻翻身下馬,三兩步上了台階,急急叩門。

    “王……王爺?”開門的廝被嚇了一跳。

    “王妃呢?”

    “王妃、王妃在府裏。”

    話音未落,趙臻已經一腳跨入溫府,疾步向內院而去。中途隨便逮了兩個丫鬟引路。

    等到了東廂房外,他腳步又頓住了,揮退了兩個丫鬟。默默在原地站了許久,才重新往前去。

    儀瑄正在梳妝。

    她準備入宮,把她和趙臻之間的矛盾告訴皇上。希望皇上能從此放過她,讓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其實……離開京城也好。等稟明了皇上,您脫離了豫王妃的身份,天高海闊哪裏去不得?”雙兒一邊幫儀瑄梳頭一邊說。

    儀瑄笑笑,“但願皇上答應。”

    趙臻此時站在窗外,麵無表情,眼神冰冷而帶有戾氣,十指緊緊攥在一起,因為用力,手背上青筋爆出。

    她不要做他的妻了麽?豫王妃的身份就那麽叫她厭惡?他在京郊焦灼等待了那麽久,她卻在盤算著離開他?

    很高興吧?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趙臻冷冷笑起來,那笑容實在有幾分瘮人。他從容將門推開,含笑凝視著她,凝視她錯愕的表情。

    “王爺……”儀瑄局促起身,不安道。

    趙臻怎麽突然回來了?按理說,大軍已經離開京郊很遠。

    趙臻的表情實在詭異,明明在笑,卻透著股狠。儀瑄不自覺抓住了妝台的邊角,勉力一笑:

    “王爺坐下歇歇吧,我去端茶來。”

    此地不宜久留。

    趙臻就站在門口,儀瑄走過去的時候,趙臻伸出手,一把拉住她,聲音冷淡至極:“端茶,讓雙兒去就夠了。你留下。”

    說完,趙臻看了雙兒一眼。雙兒暗道不妙,賠笑離開。

    儀瑄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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