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奔騰的河水混雜著上遊的泥土，順著陡峭的山壁傾瀉而下，看上去有些混濁。

    一名赤裸著上身的清秀少年正頭頂烈陽，端坐在瀑布下方，閉目調息。

    少年郎的雙手時常結成不同的印記，兩道若隱若現的青煙伴隨著他的呼吸律動出現在鼻子前，翻滾一陣後又消失不見，不知是被他吸入體內還是隨風飄散了。

    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卻掩藏著起伏的心情，動用觀靈訣便能發現少年靈穴內的靈力被分為均勻的兩份，正在不停的碰撞，隱隱有暴走的趨勢。

    “嘶~”

    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的上下牙齒緊緊貼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好在由於煉體的緣故，他的靈脈韌性要比一般人強上不少，這般折騰也沒有出現實質性的損傷。

    林遠微微皺眉，表情凝重，此時正是逆靈的關鍵時刻，他必須拿出全身精力去提防未知的後果。

    “給我壓下去！”

    隨著一聲暴喝聲響起，他狠下心來調動兩股靈力再次撞擊在一起。

    “嗯~”

    林遠發出一聲悶哼，狼狽的吐出一口濁氣，麵色顯得有些蒼白卻難掩興奮之意。

    初學逆靈訣的時候，靈力沒有經過提純，有很大的壓縮空間，可越往後越困難。如果按照正常情況，這十個晚上他吸收的靈氣都足夠將第四條靈脈填滿了，可啞伯卻要求他將靈力始終把控到拓脈三重圓滿的程度，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但是這種好處是不言而喻的，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以普通拓脈九重修士為基準，當修行過逆靈訣的林遠也達到此境界時，他存儲的靈力或許會比前者多出好幾成。

    這種優勢在實戰中尤為明顯，靈力的精純度會直接影響靈法的威力以及持久性。

    “師傅，任務完成嘍，我可以吃飯了吧！”林遠直愣愣地盯著草坪上的砂鍋，那裏麵正燉著雜燴湯。

    “嗯。”啞伯坐在樹墩上，雙手托著碗，表情十分享受。這些天，他又變回一名合格的大廚了。

    “十天過去，為師想考考你的修煉成果。”

    少頃，啞伯開口道。

    “嘿嘿，弟子有信心對戰拓脈五重的修士不落下風。”林遠昂首自豪道。

    “戰鬥是最膚淺的表象。”啞伯搖頭道，“為師是想問你，你有沒有悟出些什麽？”

    “悟？”林遠沉思，“師傅指的是哪方麵？”

    “悟出什麽就說什麽，沒有特定的範圍。”

    林遠點點頭，躬身作揖行禮，然後才說道，“師傅讓弟子在瀑布下打坐，聆聽嘈雜的水聲，是想磨練弟子的心境。初時，弟子礙於騷擾，遲遲不得進入冥想狀態，內心總會焦躁，幸虧有冷水洗禮，方能靜心。”

    “水潭裏那塊七丈多寬的巨石乃是以堅硬著稱的青岡岩，任憑神兵利器也不能在上麵留下絲毫印記。然而弟子第一次踩上時，竟然發現它表麵有一個深深的小窟窿。這啟示弟子，凡事貴在堅持，隻要用堅韌不拔的毅力去麵對，再大的困難都將土崩瓦解。”

    “師傅說水火相生相克，命令弟子在水中修行火係靈法。初聞時不可思議，簡直顛覆了弟子的想象。剛嚐試時，置身在水潭內頭頂猛烈的水柱，覺得自己渺小如沙粒，無法生出抵抗之心，根本不能調動半分靈力，想要放棄。經過師傅點撥後提升了自信，終於將內心中的不可能轉變為可能。”

    “所以，弟子悟出了三點，即修行需要靜心、恒心以及信心。”

    “嗯，不錯。”啞伯讚許道，“還有嗎？”

    “還有……”林遠遲疑道，“弟子的另一個想法可能隻是異想天開，師傅莫怪。”

    “哦？”啞伯有些好奇，“但說無妨。”

    “咳咳~”林遠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就是師傅說‘水火相生相克，水勢大火頃刻熄滅’那段話，按道理是挑不出毛病的，可弟子忽然想起小時候自民間聽來的一個故事。話說人死後，靈魂會被陰差收入地府，而這地府歸屬於冥界，冥界最深處又有這麽一處黃泉，孕育著一團冥火。所以弟子想著，是否世界上真的存著遇水而生的火焰？或者說，水與火真的不可能相容嗎？”

    “嗬嗬，當初你不相信可以在水中調動火係靈法，所以為師讓你開拓視野，不要局限於固有思維，沒想到你小子腦洞大開，收都收不回來。”啞伯哭笑不得。

    “嘿嘿，世俗中不了解修靈界的情況，胡編亂造也在情理之中，弟子隻是恰好回憶起，師傅就當作笑話聽吧。”

    “不。我等修士心中必須相信鬼神的存在，才有證道長生的信念，世間定是有往生的，或許就是你口中的陰曹地府罷。”啞伯歎了口氣，不知道是在告誡林遠還是在安慰自己。

    “一個人最可悲的不是身體被控製，而是觀念被束縛。若是坐井觀天，就不知道天有多大，就不會看清外麵的世界。”

    “所以，或許水與火也並非絕對不可容，隻是我們境界未達到而已。”

    “你說得很好……”

    “師傅？”林遠弱弱地喚了聲，他覺得啞伯的狀態似乎不大對勁。

    “我沒事，些許感慨罷了。”啞伯搖搖頭，背對著林遠，陷入了沉默。

    良久。

    “動身吧，下午不需要再練習了。”

    “是。”林遠乖巧地將廚具洗淨後收入須彌袋中。

    “臨走前，為師想再次為你樹立個目標。”啞伯走到瀑布前，將右手伸入水柱中。

    “目標？”

    “你覺得為師能否在水中釋放控火訣？”

    “怎麽可能，您別逗我了。”林遠把頭搖成撥浪鼓，這已經不是異想天開了，純粹是胡扯。

    “完了完了，師傅定是被我剛才的言論刺激到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有什麽往事，會令他如此失態。現在居然開始胡說八道，怎麽可能在這麽大的水流裏釋放火焰嘛，這不是癡人說夢嗎，怎麽辦怎麽辦？”

    “臭小子瞎嘀咕什麽呢，仔細看清楚。”啞伯臉色古怪，嗬斥道。

    “哎呦臥槽！”林遠冷不丁被打斷，順著聲音方向望去，被驚得髒話都出來了。

    他什麽身份？

    一代國主，地位尊崇，從小接受禮儀教化，記憶裏沒說過一次粗俗的話。

    當然，罵無量那幾次不算數……

    瀑布雖然稍稍有些混濁，卻掩蓋不住那抹極為醒目的亮金色，而那抹亮金色正是從啞伯手中散發出……

    “不可能，您一定是用靈力將火焰團團裹住了。”這是林遠唯一想到的方法，對於火焰的顏色他倒不驚奇，他早就知曉啞伯與火的契合度也是極品了。

    “聚天地之氣，化氣為靈；奪萬物之靈，以身為器。人如爐鼎，以身養魂，以魂蘊靈，以靈證道！”啞伯慷慨激昂，“心胸若寬廣，包羅萬象，區區溪流何以畏懼？氣化滄海，海納百川，星火可焚天！”

    “這看似磅礴的水，是無人操控的凡水，而我手中之火，才是生生不滅的靈火！此靈並非靈氣，而是指火焰本身靈動，甚至境界更加高深後可能會使得這火進一步升華，產生靈智！”

    林遠內心震動，心跳瞬間加快數倍，假如換作另一個人將這番言論告訴自己，自己絕對會嗤之以鼻，可啞伯本身的修為，語氣中的自信以及篤定的神情，令自己偏偏相信了。

    “人為爐鼎，氣化滄海嗎？人真的可以和自然抗衡嗎？”

    “或許吧，傳說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神魔，可能僅僅是修為更強大的修士，若是他們可以，我林遠，也一定可以！”

    這一刻，少年的心中除了奪得火榜第一這個小目標外，又多出了更遙遠的大目標，那就是晉升氣海境界！

    ……

    耽誤了十天，二人再次踏上征程，速度與之前無異，平均每個時辰大概可以走二十裏路。雖然可以更快些，但啞伯的目的不是單純的趕路，而是要讓林遠增長見識，深刻認識山脈的多樣性，例如什麽異獸、樹木、花草、藥材、金屬礦物……

    “這株是什麽樹？”

    “呃……好像是羅浮木？”

    “錯，是針杉，你仔細看看它的樹葉，細長帶刺，羅浮木光禿禿的隻有枝幹。”

    “哦。”

    “再看這株，是什麽花？”

    “太陽花？蘭魅香？七彩熏？”

    “又錯，是紅茉。”啞伯瞪了瞪眼，“右側林中飛奔的是何種異獸？”

    “這個我知道，是麋角獸，弟子這就去抓來孝敬師傅。”

    林遠作勢準備追趕，被啞伯一把攔住。

    “臭小子，就知道吃吃吃，花草一概不認識，提到異獸就來勁，誰早前滿口慈悲的？”啞伯笑罵道。

    “切，那些花花草草實在太無聊，不實用，弟子又不是女孩子家家。”林遠攤攤手。

    啞伯將記錄天焰山脈植被的《百草集》灌輸進他的腦海，明明隻需要用靈念稍微過一遍就能記住，他就是不上心。

    許多植被不像異獸那般特征鮮明，若是光從圖像上得到大致影像而不實際觀察的話，很有可能會將它們混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