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八十一章 立於人海茫茫,依然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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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一章

    青山覺得他家公子是個冷情之人。

    將軍府內這一場大戰,出兵三人,回來之時兩傷。這場大戰,大夏巧勝了卻也勝的慘烈。

    大小姐廢了。再不能上陣殺敵,一個大家千金如今少了一臂,這以後歲月該如何是好……

    老爺雖是個嚴厲冷峻之人,卻是連同著老夫人一夜間白了三千青絲。

    小姐自由好強,不輸兒郎誌氣。拖著傷病之軀,去了她那高山之上師父之處將養。

    這將軍府一下子好似空了一般。

    青山很不習慣如此。

    唯一如初者隻有他家少爺。在青山記憶裏,他家公子雖然同下人之間鮮有親厚之時,他這個貼身侍讀這許多年也未曾將這距離拉近一分一毫。

    可他相信公子不是冷情之人。

    他對著將軍府還是有感情的,做將軍府的少當家的,怎能不威嚴有加呢!

    可他錯了,錯的離譜之極。

    他家公子是無心之人。

    小姐受傷,旁人尚且前來看望,而他家公子卻是一次都沒有去過小姐所在的院子。

    小姐此次受傷,實乃奸細所為,而那奸細之人乃是公子手下之人,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公子身邊,而那應鈺奸細也是公子一手撿回來的,培養至今,卻是讓他成了傷害小姐之人。

    好好的一個女兒家,那般驕傲的小姐,卻是讓那奸細毀的一幹二淨。

    小姐歸家之日,夫人見到那般模樣的小姐,眼淚似珠玉一般垂落,修養極好,名門所出的夫人,在將軍府門前生生給了公子一巴掌!

    “你沒照顧好她。”

    為人兄長者,他未來得及護其幼妹。

    小姐便在夫人那一巴掌後,淚如雨下,與夫人相擁而泣,將軍府門前,一幹仆從無不垂淚。而周笑川便麵不改色回了自己院子裏。

    其實,打完以後,夫人就後悔了,抱著哭泣女兒時,她想瞧上她那兒子一眼,卻是發現再沒了他的身影。

    她這一巴掌,將他們之前建立的一切再一次打回原形。

    可誰來心疼她的女兒啊!

    她如今這般,如何成家、生子、麵對世人眼光啊!她才十七歲啊,她這一輩子還有很長時間……

    讓她以後怎麽活啊!!

    班師回朝第三日,王上下旨論功行賞。

    周橋安,周笑川,瑞王殿下,及一幹將士充滿這高堂之上。

    俱無一人麵帶笑意,他們這一戰打的窩囊至極,損失慘重,有何麵目論功行賞?

    “王上聖駕到,跪迎。”

    高堂之下跪了一地文武百官。大夏王殿謝澤季款款而至。

    “諸位愛卿平身,今日朝事,本王要重賞大戰將士們!”

    “大夏同大慶此戰,連著南陰郡平叛之亂,大夏諸位將士做的極好!你們在如此險境之下,取得大獲全勝,本王甚慰。今日本王便在此犒賞三軍。”

    “多謝聖上。”

    “周將軍率領三軍,險境求勝,大夏四境受將軍庇護良久,今日本王便封周將軍府世襲振國將軍府稱號,進封將軍為一等國公,其女周瀟笑,巾幗不讓須眉,為大戰英勇不凡,特封郡主之位,其子周笑川,進封吏部尚書之職……”

    殿上之君,高位布施恩澤,他周橋安忠君愛國一輩子,今日加封國公之位,卻是一絲一毫喜悅之情。

    他想起來今日,他女兒向他辭行之時的場景。其實他家丫頭並非一開始就是世人眼中那般巾幗不讓須眉。

    他記得那丫頭年幼之時,白白淨淨的,同這京城裏大多數的官宦之家的丫頭並無區別,會在他戍邊歸來之時,會依偎著他這位父親,央求著他,向他撒嬌,小女兒家的姿態展露無疑。

    她跌在地上之時,也會哭的像個淚人似的,那樣委屈,讓他這顆常年征戰沙場,硬如鐵石之心也能瞬間融化。

    發生變化之時,乃是她七歲之時,他周橋安的兒子在寒冬臘月裏落了水,他平日裏會派人保護那一子一女,他常年鎮守邊疆之地,樹敵眾多,為了以防萬一,他早有準備。卻依然讓那群人有了可乘之機。

    他那根骨上佳的兒子,在那場落水裏,凍壞了一身筋骨,至此變落下了體弱之疾,

    終身以湯藥相伴,而那時自己終日裏愁眉不展,這丫頭便來他麵前,褪了那身紅裝,一本正經的跟他說了那句他一輩子都會記得的話。

    父親,我要同你出征,我要成為大夏第一個女將軍。

    自己當日隻當她赤子心性,一時衝動罷了,誰成想到這十多年下來了,那丫頭竟真成了。這許多年來都是丫頭陪著他,世人皆知“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那丫頭將自己扮作男兒,這許多年隨著自己南征北戰,立下戰功無數。

    他周橋安不羨慕這大夏國都裏的任何一位有著姣好可人千金的大人,他周橋安的女兒,可行兵作戰,出謀劃策,絕勝敵人與千裏之外,救大夏萬千百姓。

    此等丫頭,勝過世上男兒千千萬。

    可今日,他家那丫頭,獨自一人去了。走之前隻說了一句:

    父親,我累了。

    滿滿倦怠之意盡現其臉。她如今才十七歲啊,如她一般的京中貴女們,她們唯一的煩惱也隻是所嫁何人。

    而他丫頭卻是滄桑至此!

    “多謝聖上恩賜,臣周橋安,今已五十有餘,年歲老邁,行錯間多有差池之處,難當大任,今日特來向聖上請辭,望聖上批準臣告老還鄉。”

    周橋安,也累了。

    他仿佛一夜間蒼老如斯,好似所有心血耗盡一般,若不是他一意孤行,當日若是他阻止丫頭上陣殺敵,何苦會有今日之事!他若是不癡心妄想那上陣父子兵,丫頭怎麽……

    而他睜眼處俱是丫頭那空空袖管,讓他如何再舉槍而戰……

    即如此,他周橋安便棄了。

    他這輩子,打從握槍之人起,他便南征北戰這許多年,他自問對得起這大夏百姓。他雖無大才,卻也護的這大夏疆土許多年。他如今也該為著自己家人著想了。今日朝堂對著君主請辭這將軍之位,是以如今他連自己丫頭都難護的周全,談何說起保家衛國!

    府裏夫人,嫁與他這許多年裏,勤勤懇懇守著將軍府,這府內他向來聚少離多,多半都是夫人打理,她跟了自己這許多年,也未曾有過舒心的日子。如今年過不惑,比之剩餘日子已不多,丫頭回了山裏,不知何時方能回來,如今他便辭了這將軍之位,伴她朝夕相處,免得她心下寂寞。

    “將軍,為何如此?本王還倚靠將軍庇護這大夏江山,如何少的了!”

    不知真假,這九階之上,語氣中滿滿不舍之意,夾帶著幾絲痛定思痛。

    “老臣去意已決,還望王上成全。”

    人留下心都不在了。

    又有何用?

    這一場犒賞三軍之宴,卸甲歸田了振國將軍,歸隱了新封郡主,還流放了大夏國的一位王爺。

    瑞王爺是自己要求的。他請求離京,王上不許,封他官職他一一推了出去。

    那樣一個瀟灑兒郎的瑞王爺,竟是再沒了那輕佻模樣,他離了這京城之地,去了那魏源縣,做了投筆小吏——魏源縣的七品縣令。

    而原來的魏源縣令,將軍府少爺——周笑川,卻成了實實在在受封者。

    他如今是大夏三部之首,吏部尚書。

    一幹封賞之人中唯他一人,坦然受之,第三日便如常上任述職。

    此事讓將軍府內一幹人等失望至極。

    他家老爺請辭,少爺卻是忤逆父親之意,不管不顧老爺與夫人傷心至此。

    這京城便真真切切成了這卸甲歸田之人的傷心之地。

    夫人如今惱怒兒子行跡,不願在此地再待下去,他周橋安便陪同她一起回了安順老家。

    走的當日,周笑川當值,未及相送。

    隻得提前囑咐一幹隨行之人。

    這將軍府的人便一下子空了起來,剩下的也就隻有周笑川一人了。

    周笑川承襲將軍府名號,連同其父所賜封號一並承襲下來,一夜之間,他周笑川成了這大夏官場之上風雲再起的姣姣人物。

    明麵之上,人人自然敬畏與他,怕他。

    背地裏,都戳著他脊梁骨罵其狼心狗肺之輩,踩著其妹妹的幸福攀之如今高位。

    而被罵之人,日日如常,麵不改色。

    無一絲一毫動搖之處。

    如雲見他臨窗而立,一臉淡漠疏離之人,她覺得主子越發讓她難以理解了。

    “怎麽?未曾見過我?”

    麵對街道而立之人,未曾轉身,卻好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直逼人心。

    “屬下失禮!”

    “屬下隻是覺得主子你好像心情不好。”

    他站立窗邊,與平日裏並無任何差別,可冥冥之中,如雲還是覺得主子心情不佳。

    “讓奸細溜走,你說我可心情好?”

    他沒轉身,隻是端著一杯茶水,放在手掌中來回摩挲,並未飲。

    “是屬下失職,請主子責罰。”

    是了,他們這許多時日裏,沒有找到那奸細應鈺,原不該如此慢,隻是奈何那奸細乃曾經與他們為伍,且他身為暗衛首領,對他們行事風格頗為了解,如此一來,抓捕起來自然是困難不少。

    “動作加快。”

    未曾責罰,言語也未見異常之處,可如雲卻知主子如今是不滿。

    “主子你在此處觀賞,如雲前去吩咐他們。”

    如雲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房間,這屋裏便隻剩他一人,臨窗而立。

    “竟也到盛夏了。”

    這句感慨中,未有何不妥之處,卻是會讓聽之人暗淡幾分。

    好在,無人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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