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琦諭把桑蘋果丟在這山巔上已經一天了，然而他什麽也沒解釋的就離開了。

    桑蘋果不僅覺得憋屈，還覺得煩躁。

    在這大雪天的，她一直徘徊在山崖邊上，完全沒有勇氣跳下去……

    簡直被困得牢牢的。

    “呼，難道我要在這裏過一輩子？”

    桑蘋果蹲下來，向山崖下看去，深不見底的山崖讓她趕緊閉上了眼。

    “不行不行，果然是看一眼都覺得頭暈！”

    桑蘋果慫得要死的爬回了竹屋裏麵，在外麵的雪堆中忽然冒出來了一個圓圓的腦袋，那隻胖鳥布魯魯的甩開了頭上的積雪，一下就跳上了竹台子，蹲在桑蘋果的身邊，瞪圓了眼。

    看著那雙和拳頭差不多大的眼，桑蘋果伸手在它毛茸茸的頸項窩撓了兩下。

    “咕嚕嚕……”

    胖鳥眯起了大燈眼，發出了小貓般的聲音。

    桑蘋果歎息一聲，撐著臉說：“哎，你是鳥類吧，為什麽會發出小貓的聲音呢。”

    “那是因為，我是妖怪呀。”

    胖鳥看著桑蘋果，眨眨眼。

    桑蘋果聽見這個聲音，先是一愣，心裏那隻搗亂鬼並沒有出現，這個聲音就像是小孩的聲音一樣。

    她看了眼旁邊的胖鳥，心中升起一股恐懼。

    “不……不會是你在說話吧？”

    胖鳥撲騰了一下翅膀，眨眼，桑蘋果心裏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就是我喲，還有，叫人家胖鳥太過分了吧，我隻是長得豐滿而已。”

    胖鳥說完，還咕嚕嚕的搖了下頭。

    桑蘋果往後退了兩步，震驚的看著胖鳥：“媽耶，你說話也不張嘴的！”

    胖鳥：“人家才兩百歲！還是個孩子！”

    “……孩子，那你是怎麽和我說話的？”

    桑蘋果覺得心力交瘁，她長歎了一口氣。

    胖鳥蹲在一邊，說：“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能和你說話了，我還沒能和誰說過話呢。”

    “安琦諭也沒有？”桑蘋果問。

    胖鳥搖頭，說：“安大人隻能了解我的意思，我沒能和他說話過。你還真是個怪人。”

    桑蘋果：“……”

    居然被妖怪說怪人……

    居然被妖怪說怪人！！

    不對……

    桑蘋果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勁。

    還沒說過話……是不是代表可以策反它？

    抱著這樣的想法，桑蘋果慢慢靠近胖鳥，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沒有名字，”胖鳥說，“我媽還在的時候叫我崽兒。”

    還真是個通俗易懂的叫法。

    “安琦諭怎麽叫你的？”

    桑蘋果繼續問。

    胖鳥歪了下毛茸茸的腦袋，說：“安大人一般不叫名字，他很高冷的。”

    喲西！

    桑蘋果眯著眼點頭，心想，聽說任何有靈智的物種都會對給它起名的人有深刻印象。

    策反第一步，起名兒！

    想好了之後，桑蘋果說道：“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胖鳥撲騰著翅膀，跳下了竹台走廊，兩隻大燈眼盯著桑蘋果，問：“什麽名字？”

    桑蘋果想來想去，感覺想不出什麽好聽的名字，然後就想起來自己在看的時候，中的那些名字都特別好聽，於是——

    “我想了幾個名字，你看喜歡哪個，自己選一下。”

    桑蘋果清了清嗓子，如此說道。

    畢竟已經是有靈智的妖怪了，還是要尊重一下他自己的想法的。

    “墨寒，璿璣，新錄……”

    說完三個名字之後，原本期待著的雙眼裏出現了一絲嫌棄。

    桑蘋果敲了下頭，皺著眉繼續憋出來了幾個名字，“葉良辰……許多金……龍傲天……？”

    實在不知道什麽鬼名字了，她接觸的實在沒那麽多。

    沒想到聽見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胖鳥雙眼發光，對桑蘋果說：“這個名字好，龍傲天，一聽就很霸氣，我喜歡。還帶有龍字呢。”

    桑蘋果尷尬的笑了笑，嗬嗬，沒想到胖鳥居然會喜歡這個名字。

    “龍……傲天啊，”我去，叫著真別扭！桑蘋果好不容易叫出來了，感覺就像是湯姆蘇電視劇裏的那種主人公，聽見這個名字之後，胖鳥渾身一抖，看起來氣勢洶洶的模樣，“你和安琦諭很親近嗎？”

    鳥傲天歪了歪頭，說：“安大人是很好的妖怪。我很喜歡安大人。”

    桑蘋果摸了摸下巴，看來他這麽喜歡安琦諭，策反有點難度啊。

    鳥傲天在雪地上踩了一個腳印，然後繼續往前走，一腳一個腳印，玩兒得不亦樂乎。

    桑蘋果看著他，想著，這還是人類孩子的天性，應該很好策反，稍微說兩句好聽的話，然後策反一下。

    完全OK。

    打定主意之後，桑蘋果蹦躂著離開走廊，來到雪地上，對玩兒得開心的鳥傲天說：“傲天啊，你家人呢？”

    鳥傲天認真的踹著雪，說：“他們沒能修煉成妖怪，比我早死了好幾百年。”

    桑蘋果點頭，原來還是孤兒，有必要試用一下知心姐姐的安慰。

    桑蘋果伸手溫柔的摸了下他的腦袋，心疼的說：“真是可憐的孩子啊，姐姐真是心疼你，哎……”

    一口氣兒還沒歎完，鳥傲天瞪著她，說：“你該不會是想要策反我吧？”

    桑蘋果：“？？？”

    怎麽不按套路來！

    鳥傲天鄙視的看了眼她，說：“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桑蘋果：“……”

    摔桌啊，竟然被他嫌棄演技了！你個鳥懂個什麽演技呀！

    桑蘋果：“傲天啊——”

    鳥傲天：“我不會被策反的！”

    桑蘋果扶額：“姐姐隻是想要——”

    鳥傲天一扭頭，說：“哼，最討厭你們這種心機重的人類了。”

    桑蘋果：“……”

    “唰——”

    就在桑蘋果準備說什麽的時候，忽然聽見背後一陣響聲，她回頭看去，看見了渾身是傷的安琦諭，安琦諭捂著胸口一步步走過來，身上殷紅的血還在往下掉，落在一片雪白之上，看起來受傷很重。

    桑蘋果心裏一驚，下意識的跑過去扶住他，擔心的問：“你怎麽留這麽多血？很難受嗎？”

    安琦諭順了口氣，微笑著看著桑蘋果，說：“我沒事。”

    看見他的微笑，桑蘋果才驚覺自己的行為，於是放開了手，離開了兩步，低著頭沒有說話了。

    安琦諭來到竹屋的走廊上，歎了口氣，皺眉再次說道：“我沒事。”

    隨後，他閉上眼，身上的血液凝結了，周圍的東西仿佛凍結在這個地方了一樣。

    桑蘋果清晰的看見在半空之中的雪花都被凍結住了，安琦諭的周圍有一層似有似無的霧氣，慢慢的圍繞著他轉動，看著有一種神仙下凡的錯覺。

    一路刺眼的血讓桑蘋果覺得心裏不好受。

    銀幕上那個安琦諭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歎口氣，轉過身，選擇不去看。

    鳥傲天：“你不忍心？”

    桑蘋果：“你是鳥，你不懂。”

    鳥傲天嘀咕：“人類的感情真是複雜，我嗅到了你的害怕和擔憂。”

    桑蘋果威脅：“敢亂嗅，我把你鼻孔堵住。”

    鳥傲天：“……”

    過了許久之後，安琦諭吐出一口氣，身上的傷也好了，傷口消失不見，隻是衣裳還是血淋淋的。

    安琦諭站起身來，看著將頭偏向一邊的桑蘋果，揮手將身上的衣裳換掉了。

    “玟玟……”

    “你別叫這個名字。”桑蘋果坐在雪地上，伸手捏了一團雪，小聲的說，“我叫桑蘋果。”

    安琦諭沒說什麽，又重新坐下，看著坐在地上的桑蘋果。

    過了一會兒，桑蘋果感覺到了視線，抬起頭來，看見安琦諭正盯著她看。

    “你……你看我做什麽？”

    桑蘋果不自在的摸了下臉。

    安琦諭說：“對不起……我隻是想見一見她。”

    桑蘋果聽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我沒辦法……”

    沒辦法讓她回來，沒辦法讓誰見到她。

    什麽都沒辦法做。

    “我知道，”安琦諭滄桑的笑了下，看著前麵的霧氣朦朧，笑著說，“所以我無論怎樣去努力也沒辦法見到她。”

    “……哎？”桑蘋果有些疑惑他說的話。

    安琦諭看著遠處，低聲道：“剛才我試著尋找……隻要是還在這天地之間，我都能找到她。可是，我找不到，一點氣息也找不到。”

    桑蘋果皺著眉，沒說話。

    安琦諭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輕聲說：“……找不到，可能是天都不讓我找到她。”

    “你真的很想見到姐姐嗎？”

    桑蘋果小聲問道。

    安琦諭點頭，說，“想，從來都想。”

    “我也想，”桑蘋果說，“你應該還有辦法能見到她吧。”

    安琦諭抬起頭，看著桑蘋果，從她眼中看見了一絲堅韌和難過。

    安琦諭歎息一聲，輕聲道“不……我不想。”

    桑蘋果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說“我知道，我也明白，你帶我來這裏的目的不是想要我為姐姐的死內疚，是想讓我贖罪，對嗎？”

    安琦諭沉默著，不知道是在否定，還是默認。

    無論是哪種，她都覺得傷心。

    最後，安琦諭長舒一口氣，說“對不起。”

    說得最多的這三個字是最諷刺的一句話。

    桑蘋果沒有說話，默哀認命。

    安琦諭來到她身邊說“蘋果，我沒想傷害你。”

    桑蘋果別過頭，轉身來到鳥傲天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小聲說“跟著他吧。”

    安琦諭還想說什麽，但他隻是微微張了張口，沒再說什麽了。

    鳥傲天帶著桑蘋果跟著安琦諭來到了一處森林，剛接觸到地麵，桑蘋果就感覺到有點奇怪，這個森林的構造似曾相識啊。

    仔細一看，她才發覺，這是她和姐姐小時候落水的地方！

    旁邊的水潭都一模一樣，隻是上麵長滿了青苔，落下了歲月的痕跡。

    “是這裏……為什麽是這裏？”

    桑蘋果的心止不住的顫抖。

    明明從前的家不在這兒。

    為什麽這個森林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安琦諭的聲音傳進桑蘋果的耳中。

    “那時候，帶著你來到這裏的是玫玫，她是看見我了，她還記得我。”

    桑蘋果捂著胸口，感覺不能呼吸。

    那時候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在眼前，她的確是跟著姐姐跑進了家外邊的森林裏，然後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時候的姐姐，怎麽叫也不聽。

    然後，她落水了。

    落進了一處冰冷的潭中。

    望著潭水邊上的石頭，桑蘋果緊緊皺眉，呼吸急促。

    曾經的姐姐，曾經的水聲全都湧入了她耳中。

    麵前的潭水中似乎出現了姐姐的影子。

    “姐姐。”桑蘋果朝著潭水爬去，伸手想要抓住水中的幻影，“救救她……誰來救救她。姐姐！”

    然而她什麽都沒抓到，安琦諭伸手抱住她，不讓她過去。

    “她已經死了，玫玫死了很久了。”

    “不，不是這樣的！”桑蘋果一把推開了安琦諭，抱著頭蹲了下來，眼眶紅紅的，渾身都在顫抖。

    “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你是故意的！”

    桑蘋果猛地站起來，伸手抓住了安琦諭的肩膀，喘著粗氣說，“你就是個騙子！你騙我！你騙我！”

    “隻有你能見到她。”

    安琦諭沒有否認任何事情，他輕聲道，“你能見到她。”

    桑蘋果低下頭，放開了手，看著腳下的青苔，聲音沙啞“……要用我的生命去換嗎？”

    安琦諭眉頭皺起，他張嘴想要說“不”，可是桑蘋果已經先說出來了。

    “我答應你。”

    桑蘋果抬起頭，眼淚一直從眼眶裏掉落，她說，“我的命是姐姐的，你拿去也好，丟掉也罷。我……也想見到姐姐。”

    想了十幾年了。

    安琦諭緊緊握著手，沉默了。

    桑蘋果心中歎息，躲不過，看來是要交代在這兒了，隻是可以，死之前都沒有和喬子騫見一麵。

    他那該死的臉一直出現在她腦海中，無論是冷漠的、微笑的、高傲的、溫柔的、還是柔弱的，都想再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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