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好壞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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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靈原本的計謀便是放任這些蠱師,讓他們胡作非為,引起誤會之後,他們必然會對晉國失望,從而投靠杜仲,可是杜仲隻有一個城池,他給的那些條令,真的能維持的太久嗎?
等到杜仲收納足夠多的的人手後,他們再爆出,那些蠱人乃是杜仲麾下所使,屆時杜仲便會大失民心,昔日收納多少百姓,現在就會遭受多少輿論,不等他們發兵,北陽自己就會起內訌。
可是現在那些蠱師卻與杜仲無關?
顧潯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當下便召軍機大臣入宮。
禦書房內,軍機大臣也是擔心顧潯一時衝動。
桌上鋪著的乃是北陽附近的地圖。
“當初大殿下沒有強攻北陽,便是因為北陽的地勢,若是強攻必然會傷及無辜。加上魏憲帝昏庸多年,底下的人早已離心,疏於防範才給了大殿下可趁之機,利用血侍盡可能在不傷及無辜百姓的情況下,直取皇宮。可是杜仲手上是有血侍的,雖然不多,可是血侍我們一貫用於對外,卻不能對內,否則必然會造成影響,如今大批義士投靠杜仲,對杜仲來說反而是好事,這些人是百姓,對杜仲來說也是人質。如今杜仲已經正式更名,號魏明帝,走的便是賢明的名聲,他要重豎大興之態,便是為招攬人心。可杜仲畢竟不是魏憲帝,他又怎會不知如何安頓這些百姓,剛好製衡我們。”軍機大臣商議道。
若是顧潯執意不顧這些無辜百姓,那麽也沒話好說。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一時間顧潯隻覺得要捉住杜仲又遙遙無期,若是早知會走到今日,當日他何不直接在朝堂之上抓了杜仲,管他三七二十一,上了刑讓他招了才是。隻是他當初沒有聽從文靈的話,顧忌了太多,而現在聽了文靈的意見,卻不想弄巧成拙,但是說不上是對是錯,隻能說仿佛是時機不對,又或者說,老天爺便是要給杜仲這機會。
“你們認為,杜仲他到底是好是壞。”一時間,顧潯也有些質疑了。
如果杜仲不是好人,為何老天爺要三番五次的放過他。
可說杜仲不是壞人,那麽他害的,是那些無辜的人。
幾個大臣麵麵相覷,好一會兒道,“說實話,杜仲在晉國時,確實沒有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先帝在世的時候,對於許多法子都是一籌莫展,是那時的杜仲給出的諫言。若非康毅招供,臣等也不會知道,杜仲與之合謀害死了先帝,害死了大殿下,可是,確實沒有杜仲的把柄,說他掩藏的深,可杜仲對待百姓卻是十分真誠。”
這所謂的真誠,便是在那個戰亂的時候。
杜仲卻能盡可能的想辦法,給百姓謀福利。
那時候皇宮內尚且拮據,百姓更是吃不飽飯,官稅收的高,先帝執意開戰,雖然是假戰,可那也是消耗。百姓吃不飽,但也不至於餓死,但是終歸也過的不好,家裏沒有結餘,生個大病小病的便是個死字,也是杜仲提議在城池附近開設義診棚,召集大夫為百姓治病分文不取,而這些有時候也是杜仲自己添補的。
而且,張天師剛到皇宮的時候,杜仲確實也是勸過先帝,不要信那道人的話,可是先帝還是信了。
雖然在顧潯的解釋中,杜仲是刻意與張天師這般演戲,打消先帝的疑慮。
可是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藥是杜仲逼先帝吃的?人是杜仲逼先帝信的?
當然眾人沒敢說。
隻是說了這一句,顧潯便明白了,其實杜仲在這些官員的心裏他們還是不大相信杜仲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時間心中的怒意像是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上,顧潯說不上來,隻能冷聲道,“你們先退下吧,這事擇日再議。”
這就好像,顧潯自己發現了杜仲的真麵目,可是世人都覺得他是好人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是憋屈。
顧潯也不再看奏折,而是去了永寧宮找文靈。
文靈還在思索著容青來回稟的話,說實話,這真的讓她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裏,杜仲應該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但是這些蠱人的事情竟然和杜仲沒關係?
顧潯氣衝衝的過來,臉黑成了一團。
文靈才回過神來,“怎麽了,又再為杜仲的事情生氣?”
宮人見狀退下。
“那些大臣,我問他們對杜仲的看法,他們的說辭竟像是杜仲還是個好人一樣。”顧潯也是很氣。
這種臣子與自己不在一心的感覺,真的不是很好。
他一心想要為皇兄報仇,可是自己的下臣卻對此事十分不信任。
除去霍青一家,其他中立的臣子雖然沒有投靠杜仲,但也確實不太相信杜仲竟然會做這等事情,若非後來在杜仲府中搜出了如山令,他們也不得不相信杜仲與魏國有關係,這麽多年,這個魏國的九皇子就一直在晉國做一個權臣,細思極怖。
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文靈說話。
顧潯有些奇怪,抬頭看著文靈,卻發現文靈若有所思的麵容,心下的怒意散了一些,“長安,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杜仲想做什麽……”文靈輕聲道。
“他想做什麽?他無非是想自己稱帝,坐擁權勢……”顧潯冷聲道。
文靈突然問了一句,“在晉國的時候,他難道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嗎?”
“他想做皇帝!”顧潯直接道。
“為了做皇帝蟄伏二十多年?”文靈沉聲道,“我總覺得,或許,不是我們看到的那般。”
顧潯心下一跳,“長安,難道你也覺得杜仲是好人?可是杜仲害死了皇兄,害死了父皇……”
文靈頓了頓,“阿潯,你什麽時候發現杜仲有異的?”
顧潯冷靜了下來。
什麽時候?
若是什麽時候,那便是皇兄死之前。
因為刺殺他和皇兄的那些刺客,身上所露出的破綻,皇兄才猜測杜仲有問題。
“若是沒有顧凜死的這件事,你會懷疑杜仲嗎?”文靈很認真的問。
良久,顧潯才道如實道,“……不會。”
在顧潯的記憶力,若無顧凜死的這件事。
杜仲還是一個寬厚慈祥的大臣,小時候父皇對他冷淡,是杜仲開口才讓他去了軍營,在軍營裏,他雖然看不見皇兄,沒有家人,可是他過的確實比整日在宮中要快樂。
在皇兄死之前,他一直都覺得杜仲是個好人。
“長安……他害死了父皇。”顧潯道。
杜仲讓張天師入宮,又刻意與張天師鬧不合,作一副忠臣樣降低父皇的疑慮,那真是處心積慮。
文靈認真的想了一想,因為想不過通,所以換了一個位置思考,“可阿潯,若是當時你父皇聽了他的話,確實不信張天師呢?”
顧潯一怔。
文靈繼續道,“我隻是假設,假設原本的猜想都是錯誤的。假設,杜仲勸你的父皇是真的不想讓他沉迷與此,康毅也說了,那張吉是用一個什麽轉生丹,欺騙先帝說能與先後相聚,才讓先帝心甘情願如此。這些年來,先帝因為思念先後,對朝堂之事多有荒廢,我也記得,朝中大臣說過,這其中杜仲才是朝務的主心骨,可以說,杜仲的名聲而起是實至名歸。”
顧潯看著文靈,文靈的眼神清冽,其中飽含的卻是無盡的理智。
像是揣摩了世間人事,同一件事,卻被她以不同的角度所詮釋。
“那皇兄嗯?”顧潯冷聲道,“杜仲為何要出手害皇兄。”
文靈這個想不到,搖搖頭,“我不知道,可若是以杜仲的心思,要殺一個人,又何至於會露出自己的馬腳呢?他要是想藏,可以藏的更好。”
這真的便是文靈的感受。
杜仲絕對是那種想藏,可以藏的更好的人。
“他害的不知父皇,皇兄,還有旁人。”顧潯冷聲道。
還有宅氏,杜雍。
文靈想起了一件事,“宅氏生的三個女兒,都不是杜仲的孩子,或許杜雍也不是杜仲的孩子。”
“可是他確實害死了他們不是嗎?”顧潯開口道。
這個問題也是真的。
文靈擰緊了眉頭,好一會兒卻用一個問題問顧潯,“人一輩子,要當好人,便一件壞事都不能做嗎?又或者說,做了一件壞事,便不能做一個好人嗎?好和壞之間,界限真的有那般分明苛刻嗎?阿潯,你這輩子所殺的每一個人,都是死有餘辜嗎?”
這個問題,卻突然問住了顧潯。
他所殺的每一個人,都是死有餘辜嗎?
不,不是。
他錯殺過人,在戰場上。
但是那時,軍令告訴他,寧肯錯殺也不肯錯放,所以他便不再思慮此事,可是現在文靈問起來,顧潯看著文靈,良久,問道,“長安,你呢?你做錯過事情嗎?”
文靈驟然笑開,“我又不是聖人,怎麽會沒做錯過事情。”
或者說,這不叫做錯,隻是當時做的時候,不認為自己是錯的。
但是做了之後,卻會心頭不適,會愧疚,但是這確確實實,又算不得上是錯事。
說不上來那種感覺,規矩以內,是對的。
可規矩以外,人心以內,卻無法接受。